第47章 公子
“哟呼哟呼，咱们去郊游啦！”
“笨蛋，那叫旅游。”
一边帮妹妹擦着嘴边还残余的蛋糕奶油，一边纠正着她的用词错误，顾新坐在后排忙得有些不可开交。
而充满怨念的唐月绮，此刻正生无可恋的在驾驶位上开着车子。
该死，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到小新没有驾照，高速只能由她来开。
原本打算在这几个小时的路程中美美睡上一觉的。
昨天晚上被顾伊闹的自闭不已，又是蹬被子，又是将手摁在自己脸上，导致她现在哈欠连天，却还得聚精会神的观察着路况。
偏偏今日的天气也不太给面子，从早上出门开始，就是阴雨绵延的。
不过余光透过车内后视镜，她看着融洽相处的兄妹二人，倒也没那么烦躁了，这两个家伙，的确很讨人喜欢呢。
素有通衢八方美誉的省会，海东市。
足足四十多层，高耸入云的国际酒店中，众多神色匆匆的男女，此刻正焦急的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着。
门牌号为2801的房间里，有一对鹤发童颜的年迈夫妇相互搀扶着，目光灼灼的落在不远处，静坐梳妆台前的男子身上。
他长袍坠地，姿容绝代，一双如柳叶般的黛眉稍显娇柔，睫毛根根分明，搭配上一双温婉的杏花眼，如瀑青丝披散开来，有些垂落在肩上，更是凭添一丝女性的知性柔美，宛若一个天生的旦角。
如美玉般修长分明的指节，轻捻起胭脂花片，轻印在自己的唇上，于镜中见颜色恰如其分后，满意的点点头，也不转身，就是这般有些失礼的开口道。
“二老莫要再劝，我并非良配，与令孙女亦无缘法，况且今日唱罢，不知何时才能再来海东，那宴席便不赴了。”
“琴儿，送客。”
语调虽然有些阴柔，但还是能够识得其中的飒爽之意。
眼见逐客令已下，两位古稀夫妇也只好叹息一声，苦笑着用‘儿孙自有儿孙福’来安慰自己，随即拱了拱手离开房间。
“公子，屋外都乱成一团啦，您倒是悠闲的很呢！”
“让他们急着呗，反正我要想办法出门玩玩，整日整日的闷在他们的行程里，耳朵都要被唠叨出茧子了。”
男子一改之前的慵懒之意，眨着氤氲眸子，起身将身上那件宽松的长袍脱下，里面赫然是穿戴整齐的出行便装。
他熟练挽着自己的长发，口中咬着个木簪，含糊不清的交代着侍女：“唔，我的好琴儿，捏个幻诀嘛，公子带你出去转转。”
“这”
“我保证，开场前一个时辰就会赶回来好不好。”
“哎，可要是让老爷知道，又要责罚琴儿了。那先约法三章，公子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超过三秒，否则就算您今天说破天，奴婢也不会答应的！”
“安啦安啦。”
“”
最终还是妥协了的琴儿，如玉拇指为基，快速与其余四指相触，轨迹奇异的掐着玄奥法诀。
与此同时，门外走廊中焦急等待的众人，皆如魔怔了般，眼神呆滞的排好队，各自有序的去做自己职能内的事了。
听到动静后，2801的房门开了条缝，男子看到面前的景象，不由捂嘴轻笑起来。
“哈哈哈，琴儿的幻诀还是靠谱，你看那个经纪人张姐，平常就属她最凶巴巴的了，现在别人潜意识里都有事做，她只能傻乎乎的转着圈，笑死我了！”
“公！子！”
“琴儿不是来替你捉弄别人的，况且张姐其实心地蛮好 哦对了。”
侍女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有些幸灾乐祸的继续道：“怕伤害这些世俗人的身体，奴婢的法诀没用全力，换句话说就是，您还有大约三十秒的出逃时间喔。”
“”
房门被瞬间踹开，赤着脚连鞋都来不及换的男子，一手拉着侍女，另一手提着自己特地准备好的新鞋，慌慌张张就朝着电梯跑去，同时口中还念念有词。
“好啊，不捉弄他们，就来捉弄我是吧！”
“你这妮子胆子真是大了！”
顾新皱着眉头，神情极为严肃的看着面前惨烈的厮杀。
旁边围观之人不少，还有个大叔煞有其事的点评着，接下来或许得经过长时间得焦灼，才能看到最终结果了。
谁知少年却摇了摇头，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目露惋惜的说道：“锱铢必较，看似不落下风，实则”
“实则黑棋的不断置换，是给白棋围堵‘气’的假象，但是令人在意的是，无论是黑方还是看客，都会纠结于一点，这到底是白方的将计就计，还是妄自尊大？”
闻言有些愣了愣，顾新抬头看去，一男一女静立，皆是皮囊出彩之辈。
方才接上自己话语之人，正是其中男子，对方显然也感受到了注视，与之对上目光，极优雅的还礼一笑。
“兄台真知灼见，小弟一时技痒才冒昧打断，还望莫要在意。”
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少年本就是打发时间才逛到此处的。
在遇到琳琅满目的商业街时，唐月绮女人的天性可算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强硬拖拽着顾伊就开启了购物模式，所以留他四处晃荡，才发现了这一片围棋赛场的区域。
“乍看黑棋已然成龙，领先白棋八目，但由于规则所限，考量上需贴七目半的数值，方才黑棋第八十六手打入白棋右侧大空之中，导致第九十二手‘小飞’略显莽撞，本意‘拆边’，实则失了反击之力。”
“谋而后动是为中策，深入虎穴乃奇招，却是将计就计罢了。”
琴儿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嘴，自家公子从小就浸淫棋、茶、戏等古法技艺之中，往常与其下盲棋者，无不为功力深厚之辈，何时见过同龄人在面前侃侃而谈。
场上局势已然分明，原本就势如破竹的白棋，在抓到敌方几处失误后，吞气斩龙，无往不胜。
神色寡淡的顾新，没有再多关注后续的既定结局，双手插着卫衣兜，转身就离开了这片围棋赛场。
“妙啊兄台，你且看这一步白棋之谨慎”
“公子，那位少年已经离开了。”
“”
顿时有些语塞，男子不禁汗颜，自己竟然又聚精会神在棋局上，都没注意到那人的离去，太失礼了。
春雨连绵。
温馨陪着任雨灵，来到伏州市的公墓陵园中，为其去世的祖父祭拜，今天的二人的衣着统一为纯黑长裙，显得端庄又肃穆。
乖巧的鞠躬完，惆怅的少女为摆放着花束的闺蜜撑着伞，目光也有些哀伤的打量着眼前的碑文。
回忆里那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待她也是极好。
从记事起，父母每次从西江回来，都要领着自己去任家拜访，而且她之所以能和雨灵成为闺中好友，也少不了老人推波助澜的因素在。
初见的小雨灵，怎么讲呢，虽然也是五六岁的年纪了，整个人却又黑又小，头发干枯蜡黄，像个皱巴巴没长开的猴子。
年少的温馨曾偷听过父亲只言片语的解释，自己这个新朋友，似乎是被下了什么‘诅咒’一般，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她恢复正常。
直到后来莫名大病了一场，待到痊愈时，她就开始出落的细致窈窕，皮肤也宛如新生般光滑无比。
只是没过多久，老人就忽染恶疾，仓促间撒手人寰了。
从那以后的雨灵，总是觉得是自己缘故，克死了最爱她的祖父，终日郁郁寡欢的坐在其生前最爱的摇椅上，也唯有温馨才慢慢走近了她的心扉。
纷飞的思绪被拉回，已然完成祭拜的闺蜜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有些好奇的问她为何走神，难道还想着顾新的事不成。
“没有啦，他应该还在气头上，我 暂时先不说他了，倒是你啊，心情如何？”
被少女语无伦次的话逗笑，任雨灵抿了抿嘴，最后再看了眼祖父的墓碑。
‘’
‘爷爷，哥哥还有雨灵已经长大了。’
‘现在不仅是个漂亮的小公主，而且也有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人了，您不用再担忧当年的小猴子，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躲起来偷偷哭鼻子 也没有不懂事的孙子孙女再扯您胡子了’
‘就等雨灵明年再来看您吧’
‘’
转过身迎着漫天雨幕，她动人的一笑，从温馨手里接过雨伞，那姿态就宛如真正临尘的仙子般，不忍亵渎。
恍了恍神，少女蓦然见到这副样子的任雨灵，也不禁被惊艳住了，谁能将面前的雨中仙子，和曾经黢黑的小瘦猴联系在一块呢。
“咦？”
“妮子，那不是你对头么，她也来这悼念亲人？”
顺着闺蜜手指的方向，温馨错愕的看着不远处。
只见许诗寒今日衣着玄色古装服饰，繁杂的发饰上斜插着一柄翡翠步摇，体态极尽庄严华美。
她此刻正站在一名唐装老者身侧，般般入画的容貌不输她们分毫，并且由于往常都是见其校服装扮，而今这么突兀一看。
便是素来自信的温大小姐，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位倾城佳人。
仿若感知到了注目，许诗寒有些哀伤柔怜的眸子也转向这边，与二女对上了视线。
“咱不想再逛了啦！要去找新，要去吃饭，要 唔唔唔！！”
言辞抗议的顾伊还没把话讲完，就被兴奋的唐月绮拉在怀里，拿着一件粉粉的流苏公主裙在她身上比划着。
“啊啊啊，小可爱，你就试试粉色嘛，这样，只要你穿上，我就答应去找小新怎么样！”
一如既往被‘利诱’的顾伊，在听清楚自己只要换好衣服就能去找哥哥后，也不再反抗，提着裙子就屁颠屁颠往换衣间跑去。
得逞的唐月绮露出笑容，趁着小家伙换衣服的空隙，自己也拿起一套相同款式的青衣长裙。
并且交代店员，将她事先就预约定制的‘通裁制交领长袍’细心叠好，就心满意足的去换装束了。
当顾新看到眼前衣着风格统一的俩女，意识到不妙时却已经晚了。
果不其然的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唐月绮笑吟吟的开口，问少年是主动些换好呢，还是要磨蹭一阵。
吃饭的地方也订好了，反正多挨会饿，她也是不介意的。
看着自家妹妹被饿的惨兮兮的模样，顾新也只好叹息一声，接过袋子，就近找了个换衣间，开始换上这套繁琐至极的古装了。
先将外套褪去，里衬不脱。
少年从袋中取出交领上衣，将里侧右衽的系带与左侧系带绑好，露出外侧对称的另外两根系带，依序挽结。
将中缝对其后套好下裳，随即把最后绣有争渡仙鹤的山影靛青色大氅披好，就大功告成了。
当他推开换衣间的门，缓步走出后，不仅是唐月绮二女，包括店里其他客人的目光也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虽然利落的短发有些突兀，但好在顾新的身材挺拔，配上其本身的寡淡气质，颇有种诗中谪仙的感觉。
“小新，姐姐宣布，回去以后你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扔掉！你能不能以后只穿古装啊呜呜”
翻了个白眼，面对这种程度的插科打诨，少年已经完全能做到不起波澜。
温柔的蹲下身，为自己妹妹整理着没有系正的襦裙带子，挽了个可爱的蝴蝶结，然后头也不回的问道，何时才能去吃饭。
总算想起正事的女子打了哈哈，便领着兄妹二人往甲壳虫走去。
的确，转悠了这么久，莫说顾伊，就是自己也有些饿了。
醉仙阁。
琴儿二人在各处晃悠许久，终于在腹中发出阵阵抗议后，男子止住了盎然的兴致，与侍女的不断争论筛选后，他们依照手机地图来到了此处就餐。
“倘若无心醉，何来酒中仙？”
依山傍水，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配上笔迹张扬的楹联。
只一眼就令人心生豪迈之意，想凭栏远眺滚滚江水，手中酒壶一盏，吟着古人所思，唱着今人所想，悠悠天地间唯剩心中醉意耳。
见自家公子满意，琴儿也不拖沓，径直陪着他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仿古奢华客栈的装潢，实木桌椅均匀分布，居中置放着一座体积庞大的宣炉，其上阵阵白色烟雾四散弥漫，厚重感随香外溢，闻之心旷神怡。
周围窗棂开的颇为讲究，纵使天色阴沉，却也能吸纳到足够的光线，配合着隐蔽的光源，使屋内原本的阴郁和压抑一扫而空。
特地挑了个二楼靠窗的座位，男子舒适的入座，任由侍女去点菜，他一手撑着脑袋，随意打量着外面的朦胧美景，端的是惬意至极。
“请问，有看见照片里的这个小女孩么？”
忽然有些耳熟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男子不由将目光偏移到那处，却看见了不久前与自己论棋的少年。
尽管对方已换了上了锦衣玉带，整个人看着剑眉星目，轩然霞举。
但那独有的从容淡然气质，还是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有些莫名欣喜的刚想上前打个招呼，琴儿却神出鬼没的阻在自己面前。
二人此刻离的极近，鼻尖都已碰在一起，男子那妖孽的容貌让侍女不由顿生两抹绯红，但还是咬着牙，故作严厉的质问。
“公子，和说好的不一样。”
“要是琴儿晚点来，您是不是就跑去和陌生人攀谈了。”
“老爷都再三交代过了，世俗的人心眼可多，能避免就尽量避免，公子怎么”
男子满脸写着无语，听着絮絮叨叨的话，行为有些不雅的摸了摸鼻子回应着：“琴儿你今年也才十八吧，怎么就比一些老婆子还啰嗦呢，我不过就是想 欸他要走了，等会再听你教育啊。”
“兄台留步！”
原本四处找寻着走失妹妹的顾新，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疑惑的回头，他在海东市，应该没什么认识的人吧。
“哈哈缘分啊，这是今天第二次遇见了，小弟苏致远，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看清面容后少年了然，纵然他不是外貌协会，但对于这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还是记忆颇深的。
原因无他，单论相貌而言，这苏致远确实是他所认识的所有人中，能拔得头筹的存在。
“姓顾，单名一个新。苏兄抬爱了，现在我还有些要紧事，舍妹顽劣，不知又乱跑到何”
“新！”
欢脱的顾伊远远就看见了少年，两只小手抓起襦裙的裙摆，哒哒就小跑过来，然后径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唔，咱就是看到个很可怜的小猫猫，去车上拿了块饼干给它嘛！”
面对哥哥的责问，她只是笑嘻嘻的露出个脑袋回应着，余光看见了一旁的苏致远，不由惊讶开口。
“咦咦，好漂亮的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