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绝境
见鸿来势汹汹，兑组之人皆如临大敌。
郁尾手掐法诀，嘴念真言：“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假借他人躯壳的孤魂野鬼，安敢逞凶？”
鸿的身旁凭空出现五道真意锁链，想将其束缚之。
但他不理不睬，浑然不觉般继续前行，那五道锁链竟被生生拉断，郁尾如遭雷击，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坠开天眼，浑身被母气包裹，笔直的拦在其身前。
负影潜行于暗中，手中匕首寒芒清冽。
二人同时发难，一攻一守，常人怕是一瞬就得殒命当场。
鸿仍旧不做应对，只是口里轻吐一字，定。
周遭的风似乎都不再流动，坠和负影僵在原地，保持着出手的动作，七窍流血。
俞淼淼见队友接连失利，巨大的实力差距让她心头竟蔓延出了一丝畏惧，但女子还是咬咬牙，令身体负荷运转，如莲藕般白皙纤细的双臂关节尽断，阔剑哀鸣，她奋力的向前斩出，其声势丝毫不亚于之前精心准备的第四剑。
“不够。”
双指轻巧的接住剑锋，在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鸿轻轻一甩，将阔剑带着俞淼淼砸入墙壁，他看也不看一眼，仍朝着前方走去，这些蝼蚁于他来说无关紧要，生死自然也是不在意的，唯有顾国正，为他必杀之人。
鸿此刻就像个前来索命的死神，一步一步无人可挡。
但那个被他称之为‘帅才’的人，依旧从容站在原地，仿佛没什么事能让其为之变色一般。
突然，温馨一步上前挡在顾国正和愈发靠近的鸿之间，少女张开双臂，美目含泪的哀声哭喊：“师傅，别再继续下去了！顾少将是个很好很好的长辈，不是您教我的吗，好人不该死啊！”
皱了皱眉，鸿停步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鸿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竟然能让这副躯体短暂的影响他的意志。
于是他抬起手，掌心汇聚出一股磅礴如海的能量，在少女惊愕悲伤的目光中，决然地猛劈下去。
“咚、咚。”
两声重响于温馨耳边嗡鸣，当回过神来，她才发觉尹山川和那名任姓军人出现在自己两边，一人一拳，和鸿的掌心碰撞在了一起。
“快走。”
“赶紧带着顾少将跑啊，你个憨比。”
二人的呼喝令温馨回过神来，随即返身拉着顾国正就要朝外逃去。
可少女猛拽了拽，却发现少将巍然不动。
“你走吧丫头，我为将首，逃不掉的。”
“况且我走了，白白让这些孩子送死，你叫我如何做得出来。”顾国正温和的笑笑，此刻他的脸上也不再严肃。
“能联手挡住老道的一掌，你们两，很不错。”
鸿淡漠的开口，依旧是那让人感到不适的别扭嗓音，“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说罢，他有些意兴阑珊的握掌成拳，双手齐出，击至二人肩胛处。
巨力袭来，尹山川甚至都来不及启用粒子战甲，惨叫一声，与同伴皆被打的五脏移位，无力的向身后仰倒下去。
温馨捂着嘴唇，晶莹的泪珠如断线一般从脸颊滑落，在她心里强大至极的部长，以及那个被顾少将带在身侧的神秘军人，就这样被简单的击溃在她眼前。
只是一招而已。
少女泪眼婆娑，苦涩的看了眼顾国正，看了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战友们。
她很害怕，应该逃吧，逃走就不会被杀掉了。
此刻，温馨无比想念父亲，想念任雨灵，甚至想念那个明明才刚认识，却一直会挂在嘴边的臭屁顾新。
现在，该怎么办啊。
又回到了她不久前，独自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的时候了。
……
“畏惧并不可耻，遇到无法面对的境况时，人都会想要逃避。这算不上什么艰难抉择，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不瞒你说，小丫头。曾经，大约十多年前吧，叔叔也做过逃避的选项呢。我的至交好友，独自面对这世间的苦厄与不公，那份气魄确实不赖。不过嘛，我们都是平凡人，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哈哈絮叨了这么多，可能因为有些害怕吧。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家里还有一对儿女，女孩有点让我头疼，不过男孩真的非常懂事，嗯，跟你的年纪差不多呢。所以，快走吧，不要犹豫，不要有负罪，你可是带着我们希望的那个人啊。”
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拍在了少女的肩膀上，她怯怯的回头，迎上了顾少将依旧从容的眼神。
明明就到绝境了，为什么还能来安慰别人呢。
真是太软弱了，温馨。
眼中一片清明，抹去泪水，少女直接将粒子战甲激活，一身飒爽的站在顾国正面前，身上华彩耀人，不顾少将错愕的目光，温馨将剑举起，遥指向那无人可挡的死神。
鸿不禁嗤笑，眼前的少女所逸散的能量，实在单薄的可怜，远比不上他所击溃的任何一人。
看来只是和这副身体的主人有些联系罢了。
已经逐渐失去耐心的他，提起魄的那根来历神秘的骨棒，其上还沾染着干涸阴森的血迹，冲着两人就是狠抽下去。
温馨瞳孔骤然一缩。
那骨棒在她眼前似被无限放大，威压重的如山岳般，浩浩汤汤的碾压过来。
再次面对这摄人气势，无助感仍旧像潮水般涌出，自己尽力的护持住顾少将的周身，将铺天盖地的恐怖悉数承担，脑中却一片空白。
她不知要怎样才能拦住将到来的杀招。
“左前一步，屈身微蹲，剑刺他小腹上三寸中脘穴。”
飘渺空灵的声音自温馨脑海响起，同时一股玄奥的能量注入她的四肢百骸，心神还在恍惚，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做出了反应。
一步踏出，照着那道神秘声音的叮嘱，少女执剑弯腰，青锋准确无误的捅进对方胸膛之下。
古井无波的鸿终于面色惊变，转攻为守，势大力沉的将三尺长剑连带温馨拍飞，整个人踉跄的后撤几步。
尹山川艰难的支起了身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原本不可一世的鸿，竟然被温馨一剑逼退，抓了抓染着血污的头发，他生生忍住了想要口吐芬芳的念头。
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头颅低垂，看着自己身上被割开的伤痕，鸿狠戾怪笑，“中脘穴，眼力真好啊小丫头片子。”
兑组一行乃至尹山川皆是不明所以，唯有郁尾为众人轻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借尸还魂之人，其身必有死穴，而属奇经八脉任脉的中脘穴，确实可能性极高。”
旋即，他又疑惑喃喃，“可按理还有同属任脉的天突，督脉的神道、百会二穴，都是残魂难以兼顾之地，为何她笃信自己的眼光就是对的？”
知晓个中缘由后，所有人俱是炽热的望着温馨，连顾国正都面露异色的对她赞赏点头。
感知到了大家的期待，少女战意更浓，看着不远处面露一丝忌惮的鸿，心中暗暗沟通着那道神秘声音。
“前辈，刚才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说实话？”
“嗯嗯！”
“那就乖乖等死吧，我原以为你能一击奏效。谁知你如此不争气，现在对方防的滴水不漏，就你这三脚猫的手段，风紧扯呼才是对的。”
“啊？前辈，前辈？！”
“”
微风拂过的天台，顾新不再理会温馨那边传来的焦急呼唤，渊思寂虑。
狰狞伤痕横贯他胸口，相较于一个时辰前，正逐渐变深，已经略有些看见森森白骨和猩红脏器，接连两次调动‘小鸿蒙’的力量，都直接或间接的救下了温馨，他冷静观测了自己这副被封印的躯壳的承受能力。
再有一次，就得肉身崩坏了。
他自是不可能不管顾国正的，但透过大阵所看见的那个叫鸿的人，实力的确有些超纲，而且他隐隐之间觉得，祝洛并不像那种还未尘埃落定，就将底牌全盘赌出的那种人。
换言之，也许贸然用去这最后机会，兴许还会有什么不可知的变故再生。
忽然，温馨一改语态，语气诚恳的话自顾新脑海响起。
“抱歉前辈，是我有些飘忽所以了。”
“多谢伸出的援手，已经足够了，换做之前的我可能还不太明白，会心里暗骂您冷血。但几番生死过后，知晓了有些路，还是要自己走的。”
“想来您也是一个路见不平的心怀正义之士吧。”
顾新哑然，他只是走神了一阵，谁知远方那心思敏感的少女竟又会错了意。
摇了摇头，想到自己早晨还答应顾国正要做出改变，怎的又回到从前那种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的性子了。
“最后一次出手的机会，我会渡一丝神念附于你身，尽力接纳。”
顾新咬破手指，狠狠地插进那道刻痕里，胸前顿时血肉模糊，忍着骨肉被摩擦地痛楚，他深吸口气，语调尽力平静的再度传音过去。
……
迟迟没有动作，鸿也不愿再浪费时间，再度拿起骨棒奔袭而来。
他只是有些惊疑刚才少女仿佛全知般的那种气息，并不代表就此畏战。
况且那女孩的力量毕竟是短板，若是那一剑换做其他人，例如那使阔剑的娇小女子，怕是要令鸿魂归天外了。
“您还在啊！”
温馨迅速调整好心态，努力不露怯的准备继续战斗，脑海中却及时听见了‘前辈’让她不要抗拒的命令，于是欣喜的答应，随即放空了自己的一切念头。
初生之犊的少女便是这点令人忧心，胸无城府。
竟然毫不设防的任由他人神念倾覆而来。
换做在场其余诸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工于心计？便是同为少女模样的俞淼淼，能在兑组接到护卫任务，又岂会是易与之辈？
若他人心有歹意，怕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无暇兼顾这些的温馨，将身体的主导权交出后，意识不断下沉，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间，她全身无法动弹，就似是在影院观影一样，只好将目光望着前方出现的画面，那都是透过她的视角才能看见的事物。
而外界，顾新的一缕神念藏身在温馨的神府穴之中，令‘她’缓睁开了眼，见鸿身形如电，抡着骨棒已然欺身于前。
‘少女’玉足轻点，整个人不退反进，同时伸出一只纤细素手，如游龙般一息拍出七掌，使其握着骨棒的右手关节错位，无力的垂落下来。
鸿的攻势被阻，大意之下，另一旁的左臂也被被紧紧钳制。
顿时羞恼大喝，竟是出人意料的将头当作武器向前猛捶，‘温馨’也不含糊，瞬间松开他的左臂，整个人腾空跃起，一脚蹬住他的额头，倏然发力，将鸿踹飞了十几米远。
咕嘟。
周围沉默寂静，根本不像刚经历过战斗一样，甚至连有人咽口水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妹妹也太猛了。”俞淼淼眼巴巴望着那边，拉了拉身旁一声不吭的负影感叹道，而她却没注意此刻的同伴，美目轻颤，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温馨’。
其余众人，无论是兑组、军方还是尹山川，此刻都点头表示十分认可这句话。
从撞得满是狼藉的断壁残垣中爬出，鸿不甘的咆哮一声。
想他未曾陨落以前也是一方巨擘，一生大大小小的征伐何止千万，今天却屡次三番的被这个黄毛丫头压制，怒急攻心之下，也不顾这具身体的承受上限几何，他左手快速掐诀，气机不断汇聚，红光闪烁，口中大喝一声。
雷来！
言罢，他掌心上方凭空浮现一道通体幽深的红雷，其末端甚至带着一丝紫意。
“族老不可！”祝洛焦急不已，高声劝阻道，“此人必定不是方才那少女，想来也是一个什么寄居其身的魂魄山鬼，空有战斗经验，自身却不剩多大力量，慢慢消磨就好。”
这些设想祝洛不止是说给鸿听的，也有让对方的人疑忌的成分在。
果不其然，在场有几人神色微变，看向‘温馨’的目光也有了些变化。
顾新闻言，倒是心里又将对祝洛的评价上调了一个层次。
虽然猜测身份上有些出入，但在短促的时间内，就能分析出如此多的线索，若有机会，必要将这所谓的神子除掉，才能确保省去日后的诸多麻烦。
收拢心神，看着鸿所召出的掌心雷，顾新略一思索就有了打算。
发现二人同处一个身体，已无法神念沟通，他知道她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此刻的少女正忙着注视和汲取战斗经验，顾新心中清明，倒也不会吝啬和藏拙，于是凝声交代了一句，便轻点上了‘她’皓腕上的象牙色正圆装置。
“温馨，我只教一遍。”
“看好粒子战甲的真正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