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意识投影
宗天望着那些鳞片，心中惊骇莫名。
它们差不多半只手掌大小，大部分为五边形，少数呈现六边形，边缘顺滑，表面极为光洁。
此时此刻，每一枚鳞片上都投影出一个宗天，一个栩栩如生的宗天。
这不可能！
它没有眼睛，怎么可能“看到”我？！
宗天转体、低头、抬头、吐舌头、皱眉、做鬼脸……鳞片上的图像立刻随之发生变化，没有片刻延迟。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自曼图的某种神秘力量似乎已进入自己的大脑，能够轻而易举地捕捉到自己的动作意识，迅速将其投影到鳞片之上，镜子般精确地反映出来，只有略微的延迟……
意在行先。
一想到这一点，宗天后背便开始往外冒凉气——曼图能够探测我的思维！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集中精力想象抬右臂的动作，跟着肩膀微微一晃，胳膊却并没有真的举起来。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他看得清清楚楚——鳞片上的自己先举起右臂，随即又飞快地放下。
嘿嘿，果然如此！
曼图虽然没有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能读取他人意识，将其转化成图像展现给对方。譬如此刻它面对宗天，所作所为不过是展示他的“自我认知”和“自我意识”——宗天觉得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形象，它就显示什么样的形象；宗天想要做什么动作，它就在鳞片上照样做给宗天看……
宗天心下释然，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窗户纸既已捅破，曾经的种种神秘自然也就荡然无存。
他乍起胆子将双手轻轻放在曼图身上，虽然隔着厚厚的手套，却依然能感受下面鳞片发出的振动，忽快忽慢，时强时弱，好像山风吹过森林，掀起阵阵松涛之声……
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试图从这些振动和声音中听出些有意义的东西。
这时候曼图却又动起来了。
刚才它一直很安静，四肢弯曲，双翅折叠，老老实实站在原地，除了不间断地播放宗天的意识图像，别的什么都没有做。
那些图像同时呈现在它浑身上下所有鳞片，看起来好像在无数万花筒同时播放一部动作短片……甚至当宗天欺身上前，双手抚摸它的躯干，它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有点喜欢的样子。
此刻那曼图却双足直立，前肢高高举起，鳞片上的图像瞬间消失——这要发起攻击的节奏！
宗天向后疾退四五步，忽听身后有人说道，果然被我猜中，又到了这东西苏醒的时候！
他急忙回头，却是邱保罗正迈步走进监室，满脸得意之色，仿佛中了大奖一般。
邱保罗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漫不经心地向宗天挥挥手，算是打个招呼，目光始终不离那曼图，突然停住脚步，奇道，咦——这曼图今天怎么跑笼子外面来了？
快趴下！千万不要动！宗天大吼一声。
晚了。曼图一个起落，越过宗天跳到邱保罗面前，先将他扑倒在地，接着举起上肢，舞动顶端那把锋利的刀片，作势便要割开他的头皮。
宗天知道，接下来它还会将许多探针刺进邱保罗的大脑。
多少年来，这是曼图们唯一的杀人方式。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束手无策，心里不住地念叨：糟了！这下可糟了！怎么办？可怜的邱教授！
邱保罗一面大呼小叫一面竭力挣扎，只可惜在曼图面前他实在力气太小、再加上惊吓过度，虽然手脚一直扑腾得很努力却于事无补，眼见锋利的刀片寒光闪闪逼近头顶，眼珠往上一翻，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便昏死过去。
曼图停止动作，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
宗天站在旁边，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醒来，邱保罗！曼图通过探测脑电波来‘看到’人类，你一只要醒来，大脑就要活动，它就会继续追杀你。
邱保罗双目紧闭，手脚摊开成十字，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除了胸腹微微起伏外，整个人一动不动。
曼图似乎很有耐心，左足牢牢踩住他的肩膀，右上肢悬停在他头皮上方，身体保持这个姿态，几乎一动不动，好像一只入定的巨型黑色蟑螂。
不要醒来，邱保罗！容我慢慢想个办法。
宗天举目四顾，看到地板上的冷冻枪，急忙快步走过去，捡起来端在手上，心里踏实了许多。
偏在此时，邱保罗嘴里发出一声悠长凄惨的“哎——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宗天急中生智，紧跑两步冲上去，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太阳穴上，将他重新送入昏迷。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曼图右肢已向前伸出几厘米，旋即又倏然停下——宗天敢打赌那锋利的刀刃已贴上了邱保罗的头皮。
怎么办？
他将食指扣在扳机上，松开又压紧、压紧又松开，觉得有些左右为难——有心发射液氧冻住这只曼图，又怕它从此再难醒来，失去这难得的交流机会——毕竟自己很快就要远走高飞；可是如果不把这家伙冻住，邱保罗一旦醒来，不免有性命之忧……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那曼图却主动放弃了邱保罗，自行钻过弯曲变形的栅栏，站在笼子中间的地板上，开始往上跳。
一下、两下、三下……力道和先前差不多，频率则加快了不少。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宗天抓住机会将邱保罗连拉带拽弄出监室，反手锁上大门，一路狂奔回值班室，用力按下那枚鲜红的“应急”按钮。
几分钟后，监室内温急剧下降到零下两百四十度。
透过厚厚的观察孔，宗天看到那曼图被结结实实冻在地板上，下半身掩埋于固态冻氧中，上半身四肢高高举过头顶，继续保持向上冲刺的姿态。
待到邱保罗悠悠转醒，宗天向他详细讲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除了中间踢他的那一脚。
邱保罗在两名手下的搀扶下勉强站在宗天面前，惊魂未定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你宗天，今天要不是你，我这条命恐怕就……大恩不言谢，从今往后不论何时何地，不管什么事儿，只要你发句话，但凡我邱保罗能做得到，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宗天微微一笑，大度地摆摆手，快别这么说！大家都是朋友，关键时刻自然要互相照应、互相帮助。
看来要对付曼图这种凶残的物种，还得靠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好比我们这些科学工作者，搞搞研究还行，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就只剩下死路一条……谢谢！谢谢！哪天有空我一定要登门拜访、专程致谢，顺便向弟妹致意。
宗天不想就此事再听他唠叨，于是换个话题，问道，邱教授，有件事正要请教，今天怎么这么巧你也来到月球之心，刚好赶上曼图醒来，往日我都是提前接到上面的通知……
属下递上一杯热咖啡，邱保罗忙不迭地接了，脖子一仰喝得干干净净，精神为之一振，面露得意之色。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宗天。我可不是闲来无事带他们来这里闲逛的——告诉你吧，我发现每逢曼图大军进攻月球，这只孤独的俘虏就会醒来。还记得吧？上回它醒来时外面就在打仗，那天曼图发动了一场试探性进攻，持续两小时，这东西就在那期间醒来，时间完全吻合。
宗天点点头。经你这么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确实如此。那这回……
这回也是。邱保罗道，半小时前曼图大军再次发动进攻，我一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带人赶往这里，结果就撞见那东西醒来，还差点要了我这条老命。
回到码头，宗天慢慢爬上舷梯，登上甲板，穿过走廊，推开起居舱的门，发现除周娴和初九之外，里面又多出来两个人。
南星！你们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他快步上前，双手放在南星肩膀上，又拍又捏，半天不肯放开。
南星似乎还是老样子，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不管宗天怎么弄他，除了稍微皱一下眉头，连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怎么样？任务顺利吧？大家都好吧？来来来，快坐下吃饭，初九去开瓶红酒来，给我的好兄弟接风洗尘！
没人答话，初九也一动不动。
周娴走上前来，轻轻一拉他的袖子，神态黯然。
宗天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他环顾四周，突然大声问南星，韩奇呢？快告诉我，南星，韩奇在哪里？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