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一次接触

    次日天不亮宗天就爬起来，先做早餐再去洗漱，他全程轻手轻脚，避免闹出任何大的动静来……做完这一切，他返回寝舱，坐在床边，望着睡梦中的妻子。

    周娴睡得很香，身体在被子下面蜷成一团，整个人看上去好像缩小了一圈；嘴巴微张，鼻腔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乌黑蓬松的头发盖住小半张脸，将露出来的部分衬托得越发苍白。

    他静静地、长久地打量着她——浮肿的眼袋，干裂的嘴唇，细密的眼纹，耳后纤细柔软的绒毛，还有那深深的锁骨窝……心想这就是我最最心爱的女人，怀孕中的她真的好辛苦……

    周娴身子一动，慢慢睁开眼睛，冲他展颜一笑。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又没有长出花来。

    吃完早饭宗天抢着收拾餐桌，洗盘子洗碗，将咖啡煮好端上来，按她的口味加了糖和奶。

    该干的活都干完了，他还在小小的起居舱里转来转去，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老婆搭话闲聊。

    周娴终于回过味儿来，笑道，老公你这样磨磨蹭蹭不去上班，当心被人家抓住把柄，说你违反保释规定，买通那个黑心的法官，再把你捉进看守所。

    她见宗天默然不语，眼珠一转又道，哦——我明白了，老公你是担心高太子再带人来捣乱，对不对？放心，区区几个小混混，我和初九完全能对付。

    主要是上班实在没什么意思，那只曼图好像一具冻僵的机械干尸，一点动静都没有，天天守着它无聊得要死。

    周娴拿起宗天的双肩包，依次放入午餐、咖啡壶和那本《曼图战争史》。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眼下咱们只能忍耐。你呢，主要任务就是每天上班打卡签到，早晚各一次——这是死规定，违反不得。我呢，就和初九在船上慢慢准备……只等韩奇和南星他们回来，马上就远走高飞！

    宗天背起双肩包，一双大手轻轻捧住周娴的脸。老婆说得对！法官还说什么“一个月后正式开庭”，我呸——就让他们等着吧！

    周娴踮起脚尖在他唇上深深一吻。老公你安心去上班……记住，最最重要的是低调低调再低调，隐忍隐忍隐忍再隐忍，熬过这几天，等韩奇他们回来。

    宗天换好保安服来到监控室，先翻看一下昨晚的视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接着从墙上摘下冷冻枪，检查其中的超冷液氧储量，看到“余量90”几个字，便踏踏实实地将枪背在身后，迈步走向监室。

    一切都与他离去时一样，笼子地板上趴着那只僵死的曼图，脑袋朝外、屁股朝里，翅膀折叠收藏在背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四条上肢中的两条，还有两条特别粗壮的下肢被腹部完全遮挡住了。

    冰冷刺骨的监室中一片死寂。宗天缩起肩膀，口鼻中呼出白色的哈气，默默地望着那只曼图，心想这东西长得挺有意思，多面体脑袋上只有一张大嘴，能轻而易举吞下一颗人头——问题是它浑身上下一只眼睛都没有，却又是如何发现猎物，然后发起攻击的？还有，曼图身上找不出任何类似于“耳朵”的东西，可是成千上万的曼图协同动作，行军打仗时号令一致，同时进退，又是怎么做到的？

    难怪指挥部千方百计要活捉一只曼图。只有把这些问题搞清楚，才能找到对付它们的有效方法……他感到身上越来越冷，于是转身要离开。忽然心念一动，大步走到笼子前，双手紧握拇指粗的栏杆，对那曼图高声道：

    你就在这里装睡吧——走着瞧，说不定过几天邱保罗他们就会把你切开，什么肠子肚子啊，心肝肺啊，全部掏出来，先拍照再录像，最后切成一片一片的，送到实验室去检查、去分析、去研究，看看你究竟是个啥东西……

    那曼图便在此时突然醒来，开始起跳。

    宗天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地望着它，心想难道是因为我的一番话唤醒了它？这……这怎么可能。

    却见那曼图跳得比上次更卖力气，好像发疯一般。巨大的砰砰声回荡在监室里，震耳欲聋、绵延不绝，好像同步擂响了几十面大鼓。

    眨眼之间，坚硬的天花板再次被它撞得支离破碎，形成一个深深的冰洞；地板上形成一个冰堆，周围散落着许多拳头大小的冰块。

    宗天一点也不担心天花板被撞烂。他更担心这样搞下去，曼图会不会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破损不堪，从而失去研究意义。

    他打开了冷冻枪的保险。还是小心为妙，这家伙今天看上去有些反常。

    最后一下曼图蹦得特别高、用力特别猛，大半个身体直接钻进天花板深处，只露出来两条短大的黑色后腿悬在半空中，它们前后扑腾，拼命地挣扎，显然想要尽快摆脱束缚。

    眼前的景象滑稽无比，宗天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时候那曼图忽然从天而降，高速俯冲向下，临近地板时左足猛地一蹬，身体拐个急弯，横飞着冲向栅栏，毫不费力地将它撞开一道口子。

    宗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曼图左爪已划开他的保安服，露出里面白花花的保暖纤维来。它接着伸出右爪，一把捉住宗天左脚，将他狠狠甩将出去，“砰——”地一下撞在墙上。

    宗天顾不得腰酸背痛、头昏脑涨，忙不迭半个身子刚刚爬起，一团巨大的黑影已扑将上来……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冷冻枪终于开火，零下两百度的液氧咆哮着喷出来，将曼图淹没在一大团蓝色浓雾中。

    它消失了，再没有丝毫动静。浓雾久久不散，而周围则迅速地安静下来。

    宗天壮起胆子，浑身微微颤抖，双手死死攥住冷冻枪的握把，慢慢走进雾中。

    虽然拥有一双夜眼，但是厚重的冻氧雾依然部分阻挡住他的视线。所以当曼图突然出现，恶狠狠向他扑来之时，宗天已经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只得将冷冻枪横过来，架住对方的两只前爪，拼劲全身的力气死死顶住。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仅仅半分钟后宗天已深感气力不济，冷冻枪从高处一点点压迫下来，他在曼图光滑冰冷的外壳上看到自己呲牙咧嘴，正竭力做出最后一丝挣扎。

    他把心一横、把眼一闭，大吼一声——去你的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扔掉冷冻枪，俯身一头撞向曼图胸口。

    曼图立即后退一步，避开他的冲撞。

    宗天突然扑个空，由于用力过猛，整个人向前直冲，踉跄着奔出好几步才勉强站住。他摸摸头盔，心中升起一团疑惑：怎么回事？这东西居然会怕我？这不可能！

    他瞥见曼图身后不远处的地板上，躺着那只冷冻枪。片刻间心里连转几个念头，决定像刚才那样再来上一回，于是含胸收腹、微微弯曲身体，大喝一声，一头撞向曼图。

    曼图向侧面一跳，又一次轻盈地避开了。

    宗天累得气喘吁吁，决定暂时停止进攻。他鼓足勇气，慢慢走到距离曼图仅一步之遥，屏息凝神，仔细地打量着它。

    外星生命直立在他的面前，活像一只大号金属甲虫，身高超过两米；两条支撑腿坚强有力，两对前足分成上下，上面一对灵巧敏捷，好像人类的双手；下面一对坚韧锋利，如同两把尖刀；躯干扁平，密密麻麻铺满某种合金甲叶，一层又一层，形似鱼鳞，颜色乌黑，光滑而又坚硬，普通弹药拿它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曼图的脑袋不大，宗天需仰视才能看到。不过它看上去平淡无奇，上面除了一张大嘴之外再无其它。

    正是这一点令宗天感到有些困惑——虽然敌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可它没有眼睛耳朵鼻子……所以我应该将目光落向哪里？肚皮？翅膀？六肢？还是什么别的地方？

    那曼图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身上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光辉，接着宗天的头像便显示在成千上万的鳞片上面，栩栩如生，好像照镜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