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韩奇之死
这……唉……
南星欲言又止，慢慢低下头去。
周娴将那名年轻女子拉到身边，你先别着急，宗天，我先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位姑娘叫辛菱，是南星从地球上带回来的新战友。
女子身材中等，不胖也不瘦；肤色偏深，近乎小麦色；长着一张瘦长的脸，下巴却很圆润；长长的睫毛张开，露出两粒深绿色眼球，好像一对晶莹璀璨的宝石。
她的眉毛很淡，静静地趴在眉骨上方，好像睡着了一般；鼻翼两侧密密麻麻长满了浅褐色的雀斑，令人印象深刻；双唇饱满厚实，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总在微笑的样子，这一点倒是与周娴有几分相似……
您好！宗队长，久仰大名，以后在您手下听从招呼，请多多指点。
声音清脆悦耳。说完辛菱便主动向宗天伸出手来，胳膊走到一半忽然向上一拐，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你好，辛菱！欢迎欢迎！值此用人之际，特战队急需像你这样的新鲜血液。
宗天急忙还礼，余光瞥见那边初九已摆好碗筷，心想这姑娘随南星远航归来，又是第一次见面，无论如何这地主之谊总是要尽的，何况天色已晚，大家也都饿了，不如边吃边说。
他拉开一把椅子，略一弯腰，请辛菱落座。
四人围坐在餐桌边，初九凑过来要斟酒，却被周娴摇摇头制止了。
宗天，刚才南星说他想往后就住在船上。辛菱也是。
这样很好，那就住在我们临舱吧……宗天端起面包篮递给南星，看着他取出一只羊角面包递给辛菱，夹起一筷子豆芽炒肉丝放进南星碗里——
其他弟兄呢？啥时候搬过来？
南星放下面包篮，脸色阴沉得好像暴雨将至的天空，眼睛有隐隐的泪光闪动。
队长，这一趟我们吃了大亏，韩奇牺牲，阿强重伤，马子健和刘冽轻伤，只有我、丁一硕、薛难和辛菱全身而退……三名伤员目前正在基地医疗中心接受治疗，我安排一硕和薛难负责陪护。
这顿晚饭四个人吃了很久。初九将饭菜热了又热，最后还是剩下许多。
南星吃得最少。一来他心情不好，确实没什么胃口；二来急于向宗天报告行动经过，也顾不上吃喝。
出发倒是很顺利。韩奇考虑得很周全，特意调来两支合成战术营部署，部署在飞船前方左右两翼，专门负责开路护航……舰队起飞后，不到十五分钟已抵近曼图防线，对方迅速围上来，那两个营便迎上去与之激烈交火，我们趁机脱离战场直奔地球，上百只曼图见状在后面猛追了一会儿，却被拉得越来越远，最后只好放弃。
地球还是老样子，上海也还是老样子。要问我感觉有何不同？那就是比十年前更冷、雪也下得更大。
当时我站在张东路上，对面便是那栋古老的楼房，见厚厚的积雪已堆积至一层窗台；偌大的院子里冰雪皑皑，一座假山孤零零立在当中，一株枯死的老树陪在旁边；院前的青石门楼和铸铁栅栏倒是都在，可惜青铜大门只剩下左边一扇，上面有个锈迹斑斑“宗”字。
一座宅子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
听到南星讲到自己的故居，宗天颇有身临其境之感。不过他更关心行动进展，便淡淡地插话道。
……在韩奇的带领下，我们先沿张东路向南，再沿华夏路向东，一直走到路的尽头，那里有一大片残破的建筑，从结构布局上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是座工厂……
你们到地方了。那是一座机械加工厂，当年专门建来给“黎明号”飞船的制造配套的，小时候我常跑去那里玩儿。宗天笑道。
是的，韩奇轻车熟路，带领大伙来到那间其貌不扬的五金商店，撬开大门走进去，但见无数货架空空如也，上面积满灰尘，四壁墙皮脱落，吊顶多处破损，里头黑洞洞的，好似一只只独眼俯视我们。
大家都以为那个隐秘的入口必定位于五金店最里头，却不知它就藏在进门右手边那张又大又破又沉的柜台下。众人齐力搬开那柜台，露出来一段长长的楼梯，沿着它一路向下，韩奇在前，我负责断后，不大会功夫便来到一座高大坚固的不锈钢门前。
韩奇从背包里取出一只能量块，插入门把手上的小孔里,，充电数十秒后，伴随“嘀——”的一声，大门左右滑开，“上海数据中心”几个大字映入我的眼帘。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们登上电梯，直奔数据中心第十三层，插入身份识别卡，由外而内依次打开三道防爆钢门，进得门来按图索骥，从成千上万只保险柜里找到第23987号，输入密码，取出里面的记忆体，然后原路返回到地面。
说到这里南星停下来，别有深意地看一眼辛菱。
后面发生的事情由你来告诉队长和嫂子，好不好？
好的，没问题。辛菱微微一笑。
当时我就站在韩总指挥身边，听到他宣布东西已顺利取得，特战队即刻返航，心中不免感到很失望，暗想这倒好，大老远从土卫二赶到地球，连只曼图的影子都还没见呢，任务就结束了。
不过韩总倒是特别高兴，连说几句‘好极了！’。队员们也一样，原以为任务会很艰难，不料竟完成得如此顺利，大家都开心，也很兴奋，互相开着玩笑，船舱里充满欢声笑语。
就这样，我们离开地球，愉快地踏上了归程。十二个小时后，飞船抵达月球附近，前方就是曼图大军的包围圈。
韩总让南星和我与他一道坐在驾驶舱里，阿强和刘冽守船头，马子健、丁一硕和薛难守在船尾，开始穿越曼图封锁线。我们穿上重型宇航服，启动制冷系统将船体温度降至零下一百五十度，实施了灯光管制和无线电静默，最后关掉主发动机……飞船变成了曼图“眼中”一坨死气沉沉的坚冰，对它们来说那是最没有吸引力的东西，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看得出韩总为人十分谨慎，在他的指挥下，我们的飞船飞得很慢、很稳，沿途尽力避免惊扰睡梦中的曼图，它们静静地漂浮在太空中，密密麻麻多得数也数不清……
起居舱一片寂静。宗天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压抑的心跳声，觉得喉咙深处有一种奇怪的、温暖而又血腥的味道，堵在那里不上也不下。
辛菱举目四顾，缓缓开口继续道，突然之间，飞船周围所有曼图同时醒来，向我们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啊——
周娴发出一声低呼，身体一下子坐得笔直，抬手捂住自己嘴巴，目不转睛地望着辛菱，脸色苍白如纸。
宗天心知她即将说出的，必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于是悄悄伸出右手，在桌子底下摸索一番，捉住周娴冰凉的左手牢牢攥住。
南星立刻下令进入战斗状态，特战队员各自乘单兵太空摩托，分散突围……
等一等，为什么不驾船加速逃离？宗天皱眉问道。
辛菱望着南星。南星叹气道，唉——这一招我也想过——可是敌人实在太多。前后、上下、左右……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将飞船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根本没有加速的机会。
明白了。宗天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感受着他和韩奇的无奈与绝望。
是的，弃船是唯一的选择。留在船上只有死路一条，果断地冲出去，凭借太空摩托的机动与灵活与曼图拼死一战，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辛菱继续道：情势瞬间急转直下，在数百只曼图持续不断的疯狂撞击下，飞船外层冰壳迅速破碎，内层舱壁上出现许多裂缝与凸起，几秒钟后第一只曼图便钻了进来……
弟兄们！杀呀——冲呀——南星高声怒吼，启动太空摩托，载着我和那枚记忆体，第一个冲出飞船。
南星插嘴道：辛菱刚从土卫二来我们这里，对太空摩托不是很熟悉，她随身携带那枚记忆体，所以……
周娴将右手也放入宗天手中，别有深意地望着南星，柔声道，所以在这危机时刻，你选择与她片刻不离，无论如何要保证她的安全。
嗯。大家分头朝不同方向突围，曼图这下傻了眼，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追击谁、围攻谁，我和辛菱这才趁机侥幸逃出。
宗天正想问他那记忆体现在哪里，又有什么珍贵之处值得月球基地如此大动干戈，又觉得时机似乎不大合适，便将目光转向辛菱：
每一台单兵摩托上都安装有近程战斗支持系统，通过它骑手与乘员间可实时通话。辛菱你仔细回忆一下，突围开始后有没有听到韩奇的声音？或看到他的身影？
这方面不能指望南星，当时他全部精力肯定都集中在击杀曼图，杀出一条血路来。
辛菱望着他，两只深绿色的眼珠灵活地转来转去。
有的。那时间我坐在南星身后，正疑惑单兵摩托为何朝背离月球的方向飞，忽听他在耳机里高喊——韩奇，立刻向我靠拢！前面敌人众多，你撑不了多久！得到的回答却是——快走！不要管我！
接下来我便看到一架红色太空摩托向月球疾驰，无数曼图在后面紧追不舍，形成一面顶天立地的黑色潮水，转眼间便淹没了它……
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握住宗天的心脏，令它急速挣扎跳动起来。
在月球基地，红色是高级指挥官专用颜色，辛菱应该不会看错。
南星哽咽道，韩奇将大部分曼图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和辛菱，还有其他兄弟藉此得以成功突围，从背后绕个圈子返回月球——这不是侥幸，而是韩奇用命换来的。
他越哭越伤心，先是呆坐在那里任凭泪水簌簌而落，接着便趴在桌子上，轻微的啜泣变成嚎啕大哭。
宗天鼻子一酸，眼睛里腾起一股水汽，看看周娴，她眼圈也是红红的，两人四目相望，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接下来的几天里，宗天了解到辛菱在加入特战队之前是一位数据科学家，为土卫二的星舰工厂工作。
初次见面，她给宗天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年纪不大却学识渊博、思维敏捷；办事认真细致、干净利索；性格乐观开朗，特别善解人意。
宗天推想她必定受过良好的教育，人生阅历应该也相当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