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齐瑜泽站了很久,直到天色昏暗,快天黑了,季沐昀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儿,他才收拾好情绪,往山下走。
今晚,是除夕夜。
齐瑜泽没回京都,独自徘徊在坪坝镇的街道上,苏澜不知道是不是又回到她那个埋葬着亲人的小别墅里。
但现在他不能再去找她了。
找到了也没用,她现在气头上,他紧缠着不放,只会激怒她。
游荡到八九点,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家家户户都在欢声笑语,庆祝新年。
只有他孤独的看着万家灯火,心里一片凄凉。
没有苏澜,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尽忠职守的特助兼保镖始终跟在齐瑜泽的身后,看他无意识的走向别墅区,他不紧不慢的跟着,顺路打开美团在附近饭店下单了年夜饭。
晚上十点,齐瑜泽回到苏澜小别墅对面的二层小楼里。
像往年一样,他站在二楼的窗帘后,用高清红外望远镜观察对面小院的情况。
苏澜上次走时,把小院打理的很干净,如今只是一个多月没回来,小院已经铺满落叶,透着荒凉衰败,就像齐瑜泽现在的心情。
院门紧闭,院子里漆黑,没一点人气,齐瑜泽不知道苏澜是不是回来这里。
不回这里,她又能去哪儿?
春节假期,民政局不上班,就算她想离婚,也要等过了节。
还有六天的时间,这六天,他一定能想出办法挽留她。
外卖送来了,楼下客厅特助喊齐瑜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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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小别墅内,苏澜抱着头缩在满是霉味的沙发上,她回来没走正门,是从后面翻墙进来的。
也没去前院,直接打碎后窗户,翻窗进了客厅。
从山里回来后,苏澜就一直缩在沙发上。
身心俱疲,只想闭上眼一睡不起。
大脑内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仿佛成了一个空壳。
那根支撑着她熬过这些年的支柱在和齐瑜泽分开后,轰然倒塌,只剩下无尽的厌倦和疲惫。
这种时候,一直折磨她的头疼反而消失了,就连那些幻觉也都没再出现。
那些幻觉不过是她自己臆想出来,遮掩真相的烟雾弹。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到了结束的时候,她没必要再骗自己了。
脑海里一幕幕画面走马灯般闪过,是十三年前那个夜晚的真正案发经过。
那场悲剧的起源最开始不过是一场寻常的争吵,罗志勇本来并没有准备杀死全家。
是她,激化了矛盾,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
齐瑜泽说,他是年少无知,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其实,他有什么错呢?
如果不是她暴躁冲动,先动手打伤罗志勇,那晚,齐瑜泽带来的也不过是一场剧烈点的争吵。
顶多妈妈挨一顿揍,她挨一顿揍,不会死人的。
这些年来,苏澜恨命运不公,恨罗志勇残暴歹毒,恨宇宙贱男多管闲事,怨恨这个世界上所有幸福快乐的人,唯独不敢恨自己。
一旦开始恨自己,她真的一秒钟都撑不住。
她还有别人的养育之恩没还呢,还不到死的时候。
齐瑜泽说的没错,她早有自杀倾向,只是当时还有个芝芝牵挂着,没有踏出那一步。
如今,芝芝不过是个笑话。
她欠芝芝的养育之恩,却不欠齐瑜泽任何东西。
她现在还没跟齐瑜泽离婚,等她死了,所有她名下的资产全都归齐瑜泽继承。
有她这些年挣的,也有齐瑜泽以芝芝名义送给她的,所有的一切,全都还给他了。
好像不欠什么了,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苏澜忽略掉齐瑜泽眼泪滴在自己脖颈的温热触感。
她已经缩在沙发上一下午了,这会儿想通了,便站起来,游魂似的在漆黑的客厅里转了两圈。
怎么死呢?
苏澜脑海里想过好几种死法,她斟酌了一会儿,把每一种死法都考虑了一会儿。
割腕,死的太慢。
割喉,血喷的哪儿都是,太难看了。
她死之后,齐瑜泽肯定会来收尸,到时候吓到他就不好了。
想到她死之后,齐瑜泽会来收尸,苏澜就忍不住又想起他眼泪滴在自己脖颈的感觉。
他看到她死了,应该会伤心一段时间。
苏澜迟钝的呆滞了一会儿,用力将齐瑜泽伤心哭泣的样子从脑海里甩出去,继续想另外的死法。
煤气泄露,她小别墅常年不住人,没有通天然气,而且,死的太慢了,容易被抢救。
想来想去,苏澜眼前闪现罗志勇最后死前的画面。
他是上吊死的。
上吊很快,两分钟就足够人咽气了,而且,死后尸体也不算太难看,不会吓到人。
苏澜决定就用上吊的死法,她摸黑在客厅里打量房顶的结构,最终将上吊的地方选在大吊灯下。
撕了床单,编成长绳,苏澜将绳子挂在吊灯上,站在凳子上给绳子结了个环,又伸手拽了拽,试了试结实程度。
感觉肯定能吊死自己后,她站在凳子上开始发呆。
她应该往前探头,把脑袋伸进绳环里,然后脚一踢凳子,不出两分钟,她就死了。
就彻底解脱了。
这十三年来,她日日夜夜都在盼着的解脱终于来了。
可她,现在为什么还愣住?赶紧伸脖子啊?
她在心里催促自己,脑袋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就是不肯伸进绳环里。
我到底在留恋什么?
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吗?
现在终于等到了无牵挂该上路了,却犹豫了。
苏澜站在凳子上想了很久很久,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始终挥不去脖颈被男人泪水打湿的温热触感。
我死了,齐瑜泽一定会很伤心的,我——
我给他留封遗书吧。
告诉他,我不恨他,我恨的是我自己。
苏澜又发了会儿呆,终于迟疑着从凳子上下来。
她想开灯,不知为何又停住了。
算了,别开灯了,就摸黑写吧。
苏澜视力20,昏暗中也能看清客厅的摆设,她游魂样走到书柜前,翻出纸笔,蹲在地上,把笔记本摊开放在茶几上,浑噩的脑袋又不知道要写什么。
片刻后,她坐在地板上,思索她到底该给齐瑜泽写些什么话呢?
脑海里回忆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对她实在没话说。
虽然他欺骗在先,可是他对她实在用心良苦。
平时很多细节,当时不在意,可如今看来,他真的是步步为营,一点点走进了她的心里。
虽然白天苏澜话说的狠,实际上,她怎么可能没动心呢?
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苏澜摸黑,在笔记本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遗书。
想了想,她在第一行写下齐瑜泽的名字,然后想到他不喜欢她连名带姓的叫他,又把名字拉掉,改成阿泽。
写完,又觉得阿泽太过亲切了,容易让他以为她对他有感情。
苏澜又把阿泽拉掉,改成芝芝,改完又拉掉芝芝,继续写了个哥,写完犹豫几秒又拉掉。
最后,她还是又写了齐瑜泽三个字。
笔记本上已经面目全非,前面两行全是拉掉的称呼和名字。
解决了称呼的问题,她又开始想,到底要给他写什么呢?
不能写的太煽情,要尽量冷淡,不然她的死对他的打击更大。
要冷硬的让他死心才对。
还要解开他的心结,不能让他再对当年的事愧疚了,那件事,真正的导火索是她。
就算没有齐瑜泽突然出现,她妈和罗志勇积怨多年,三天两头打架,而随着她日渐长大,是绝不会再让妈妈挨打的。
那晚的悲剧早晚也会发生的,只是可能不会那么巧,她也不会那么无助。
如果她再长大点,再有力量点,技巧练的再熟练点,能制服罗志勇的话,悲剧也不会发生。
所以,齐瑜泽还是有一定责任的,如果那天,她没遇到齐瑜泽多好!
可是,如果她没遇到他,他肯定就死了。
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她到底是恨他,还是……
苏澜抱着头,脑海内痛苦的拉扯让她崩溃。
她应该怨恨这个改变她命运的人。
可是,她又不想他死。
苏澜痛苦地在坚硬的大理石茶几上用力撞头,撞了好几下,撞得她眼冒金星,头破血流才停下来。
算了,反正她都要死了,何必让活着的人活在愧疚中呢。
苏澜晕乎乎的握住笔,在笔记本上写她的遗言。
漆黑中,苏澜也看不到自己左边脸颊两道血痕顺着下巴滴在笔记上。
——
齐瑜泽,我没怪你,我的遗产都归你,你把我忘了吧,我死了,你把我的骨灰葬在院子左边我妈的墓里。
苏澜头晕的厉害,她胡乱把想说的话写完,就扔了笔,摇摇晃晃又要去踩凳子上吊。
可是,站在绳结下,她又开始发呆。
脑海里两个声音来回交替在对峙。
一个说:你可以离开了,这个世界已经没任何留恋的东西了,结束吧,再也不用忍受痛苦了。
另一个却不断反问:真的吗?你真的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了吗?你真的能舍弃这世间的一切?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死了?你就不怕那个人做什么傻事?他可是死过一次的。
苏澜用力一甩脑袋,把那个深埋在心底的声音甩掉,拒绝去想齐瑜泽可能会做的傻事。
并且试图说服自己,他已经三十岁的人,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不再是当年阴郁的少年,他不会做什么的。
但最终,苏澜还是没有爬上凳子。
她呆呆站了许久,突然转身,从卧室衣柜里翻出一件冬天的带帽黑色大衣,然后,站在凳子上,把大衣的帽子挂在绳结上,然后下来挪开凳子。
漆黑的客厅内,黑色大衣挂在绳结上,就像一个人吊死在眼前。
苏澜呵呵哈哈的傻笑起来。
死了,她死了,她终于解脱了。
傻傻笑了很久,苏澜才又缩回沙发上,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凌晨十二点,外面不知从哪儿传来零星鞭炮声,苏澜依旧没动。
对面的齐瑜泽坐不住了。
刚才特助喊他吃饭,他也没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东西,就一直待在二楼的窗户前。
对面一点动静都没用,可是这样的夜晚,苏澜能去哪儿?
刚才齐瑜泽让特助查过了,苏澜没有出坪坝镇。
她肯定就在房子里。
楼下特助在看央视的联欢晚会,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齐瑜泽抓住大衣起身往下走。
“帮我个忙,把对面那房子的锁弄开。”齐瑜泽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
特助什么也没说,出门去帮忙撬锁。
门撬开后,齐瑜泽让特助回去休息,他独自走近这栋二层小别墅。
虽然是第一次踏入,但他对这小院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仿佛自己家。
踩着中间水泥小路上的枯叶,齐瑜泽走到楼房前厅,站在厅堂前敲门,他笃定苏澜就在里面。
一边敲门,一边做好挨骂甚至挨打的准备。
苏澜见到他,肯定会气的骂他,让他滚蛋,说不定将他狠狠摔出去。
齐瑜泽想好了各种可能,却没想到,他敲了很久的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人不在里面?
齐瑜泽看了眼庭院布置,突然心中一动,他起身绕到后院。
果然,后面厅堂的一扇窗户被砸碎了玻璃,怪不得前院看不到任何痕迹,原来苏澜是从后院进来的。
后院没门,她自然是跳墙进来,然后又砸破玻璃,进了屋里。
齐瑜泽无语,果然是会武功吗?有门不走,喜欢走窗户。
但现在他顾不上管苏澜怎么进来的,刚才他在前面敲了那么久的门,她人在里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齐瑜泽心中一沉,急忙跳窗进去。
厅堂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齐瑜泽适应了一下,才隐约看出一点厅堂的轮廓,然后他转头就见吊灯下挂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