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算亏
“嗯？”
775一句话，瞬间让肉球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什么不幸的消息”
“我一直在追踪的，李达彪身上的信号波动，彻底消失了。”
！！！
肉球差点没跳起来。
手里的蓼花糖都不甜了。
“怎么回事？”她看着徐莺马上就要走出来，赶紧站起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不知道，但是李达彪身上的信号波动已经持续衰弱好几天了，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按照你预先设定的应对程序，需要信号波动完全消失才能报告。”
775冷静又无情地解释。
肉球顿时沮丧起来：“好不容易，有了回去的希望……”
徐莺从沈毅平房间出来，刚好看到肉球惊慌地站起来。
她瞥一眼肉球，心中得意，但碍于沈毅平在，脸上还是要装一装。
“美凤同志，刚刚我们说的话不是故意让你听到的。”她语调柔和，缓缓道，“你别误会，我们就是在聊天，没有别的意思。”
肉球忍不住心里冷笑。
我以为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你该有点儿长进了，没想到还给我来这套，又在试图把我当傻子吗这是？
她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本来我都没想别的，你这样专门一解释，好像你刚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儿一样。师傅，你有事儿瞒着我吗？”
徐莺一噎。
又忘了这家伙是个直球选手。
同样的话，在别人嘴里最起码要拐两个弯，在她嘴里，恨不能直接把话戳进别人心窝子里。
这人一点儿心机都没有，也根本不懂委婉。
真诚真是打败一切阴阳怪气的有效武器。
“你没多想就好，我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怕我和毅平聊天你插不进话，让你伤心。”徐莺匆匆解释一句，拎着箱子就走。
一分钟都不想和这个农村女人多待。
徐莺走了，肉球进屋。
她手上还攥着刚才吃了一半的蓼花糖，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小靠背一靠，小脚一翘，一边啃糖一边看着沈毅平。
刚刚和徐莺聊过离婚话题的沈毅平却是有点心虚，不敢看她。
“你饿不饿，要不我去食堂打点饭回来？”肉球问他。
“好。”沈毅平点头。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吃完饭你想不想下楼晒晒太阳？”
沈毅平在床上躺了许久，整个人都虚弱得不行，老是闷在屋子里，也感觉有些压抑。
他是想去外面晒晒太阳，舒展舒展身体的。
可一想到自己毫无知觉的腿脚，他神色顿时黯淡下来：“我现在这个样子，下不去的。”
“你就说你想不想吧！”肉球冲他一扬下巴。
沈毅平看一眼窗外发芽的新枝，默默低下了头。
曾经铮铮铁骨的八尺男儿，现在连下床都做不到，如何不叫人心中低沉。
肉球起身：“行了，我知道了，我先去食堂打饭，你自己把裤子穿好。”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条线裤和一条毛裤，直接扔到了床上。
随后看也没看沈毅平一眼，拿着饭盒去打饭去了。
沈毅平看着她随意扔在自己床上的两条裤子，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更加晦暗不明起来。
肉球去食堂很早，饭菜刚端到窗口，她直接站到了第一个。
现在沈毅平醒了，梅芳荣就可以不用中午再回来，因此中午家里只有肉球和沈毅平两个人吃饭。
今天食堂做的荤菜依旧是肉片烩菜，一勺下去，肉不多，满满都是豆腐粉条白菜。
“大姐，帮忙多打点肉呗。”肉球冲着窗口里打菜的大姐笑嘻嘻地说。
“小齐同志，咱们食堂都是有规矩的，不能因为你是厂长儿媳妇就对你搞特殊，你说是不是？”大姐不仅没答应，还给肉球讲道理。
“这不是我家有病人嘛，想给病人多吃一口肉也不行？”
“小齐同志，你别为难我呀！”大姐冲她皱眉，“这后面还有人排队着呢，要不你赶紧去打面条吧！小心去晚了面条没了。”
肉球撅起嘴，很不乐意地去主食窗口打面条去了。
她人是走了，但后面几个人议论开了。
“在公家的食堂还想占便宜，她以为这是她们生产大队的大锅饭呢？”
“沈厂长要是知道自己儿媳妇想在食堂搞特殊，不知道会是什么脸色？”
“谁知道呢，农村来的女人到底还是差一些，真想不明白沈厂长为什么会给儿子找一个这样的媳妇儿。”
“好了好了，别说了，她要过来了。”
肉球假装听不到他们的窃窃私语，自顾自端着饭盒走了。
“775，我真的是受够了古蓝星人了，怎么一个两个的，对我都这么不友好？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古蓝星人的问题？”
“人们的看法总是片面的，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并且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就是真相。所以，你和古蓝星人都没有错。要是想让他们对你友好一点，那就要让他们看到不那么片面的你。”
“麻烦。”肉球砸吧砸吧嘴，“还是让他们片面着吧，反正他们对我的看法也和我没什么关系，等回了星际，我就和他们一点交集都没有了。”
“我劝你不要太过乐观，毕竟现在信号源还毫无头绪呢。”
“我知道的知道的！信号源今天就去找！”
肉球回到家，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进到房间里，看到沈毅平整个人满头大汗地坐在那。
被子盖得很潦草，就好像是沈毅平正费劲穿着裤子，听到肉球回来的动静就慌慌张张把被子盖上了似的。
肉球到床尾掀开被子看了下沈毅平穿得怎么样了。
沈毅平已经把线裤穿好了，毛裤套了半条腿上去，
他怕是不想让肉球看到他这么狼狈的一面。
肉球笑笑：“你动作还挺快的嘛，赶快抓紧时间把毛裤穿好，我先去给你拨饭。”
自从沈毅平醒了，小炉子就再没熄过，要么坐一锅水在上面慢慢烧，要么就炖着一小锅汤。
肉球动作麻利地给沈毅平拨好面条和菜，又拿了碗把炖好的汤倒进去，上面还卧了一个蛋。
鸡蛋不好买，供销社里总是抢不到，梅芳荣背着沈郊和肉球又去了一趟黑市，提了一篮子鸡蛋回来。
肉球对此心知肚明，沈郊也能看出来。
但是为了沈毅平的身体，几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戳破。
这几天沈毅平都是在床上吃饭，肉球看他把裤子已经穿好了，就问他：“你要不要坐在大桌子这边吃？”
“你觉得我可以吗？”沈毅平一脸平静地抬眼问她。
“当然可以了！你是这个家的一员，你有上桌吃饭的资格。”肉球很有耐心地回答，“你不要自卑，虽然你现在身体条件不好，但是我们不会抛弃你的。”
她现在可是理解为什么闵秀莲要叮嘱她，不要给沈毅平扔外面。
原来就是在预防她因为他身体不好，而把他给抛弃了。
不会的。
肉球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我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抛弃自己的伴侣或者后代，让他们过上孤苦无依的悲惨生活。
自己淋过雨，就帮别人打好伞。
不能让自己经历的事情，再在别人身上发生。
她这么想着，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775无情地评价：“无聊的自我感动。”
旁边的沈毅平本来情绪低落面无表情，肚子里压着气，硬是凭借着自己良好的修养才没骂出声。
听了她的话，他的一肚子气突然就给泄了。
整个人都变成了满头问号的状态。
他微微歪着头，看她的眼神里全是“你有病吧”的疑惑。
但是她毫无知觉，两只莹润的眼睛纯真无比地看着他，一副等他说话的样子。
沈毅平咬了咬牙，给了她一个简短的回应：“不去！”
“唉，好吧。”肉球的小眼神里满是失望。
吃完了饭，沈毅平有点儿犯困，肉球收拾完碗筷回来，就看到他倚着床头，迷迷糊糊的像是睡着了。
“唉，本来还想着带他出门，去老李叔那边查看查看情况，没想到，他这么不争气。”肉球不禁在心中叹口气，“775，你说，趁着他睡着，我偷偷溜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劝你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唉……”肉球叹气出声。
床上小寐的沈毅平立刻睁开了眼：“你收拾完了？”
“嗯，是啊，就这么几个碗，收拾起来还是很快的。”肉球走到窗边，摸了摸暖气片，给自己暖手。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最近几天特别怕冷，明明外面的气温已经升高了，屋子里的暖气也是热热乎乎的，可是她老觉得自己比前一段时间还容易感到冷。
问了775，单机状态下的775也没办法解释。
沈毅平不说话了，就盯着她看。
肉球被他盯得奇怪：“你看着我干什么，快睡你的觉吧。”
沈毅平藏在被子下的拳头忍不住紧了紧：“你不是说，要带我下楼去晒太阳？”
我连裤子都费劲吧啦地穿好了，你怎么就不提下文了？
“你不是困了吗？”
“我不困！”
肉球话还没说完，沈毅平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那咱们现在就下楼去？”
沈毅平没有回答。
“好吧，你等着，我先去拿钥匙。”
肉球把钥匙揣进棉袄兜里，打开家门，重新回了房间。
她一边把床边的椅子挪开，一边对沈毅平道：“你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
沈毅平正疑惑，就看到肉球抓起被子“刷”地掀开，随后胳膊伸到他身子底下。
一发力，他整个人都被公主抱了起来。
本来高大的男人现在像个娇小的新媳妇一样窝在肉球怀里，被她平平稳稳地安放在了椅子上。
原本麻木的双脚，在接触到地面之后，突然传出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就像是许久没有舒缓的筋骨突然畅通了似的。
沈毅平倒吸一口冷气，忍住了痛呼，只是咬着牙皱着眉去忍耐着。
肉球把床上被子重新铺好，回头来看他这一副痛苦的样子，挠了挠头：“我是弄疼你了吗？可是我也没碰你的伤口啊？”
“不是你。”沈毅平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不是我就好，那你自己小心点。”
肉球叮嘱他一句，随后蹲身，连人带椅子一起给背了起来，直接就往门外走。
沈毅平心头一惊，身为男人的自尊没让他喊出声来，但还是本能地一把抓住了靠背。
沈毅平：？？？
她是让自己这么个小心法啊？
她虽然力气大，但是沈毅平在上面还是有些晃晃悠悠的，要不是死死抓着椅子靠背，他估计得被晃下来。
出门的时候，沈毅平努力缩着脖子，才避免被门框撞到头。
“关门。”
“什么？”
“我空不出手，你把家门关一下。”
沈毅平看着和自己鼻子一样高的上门框，伸手去够门。
肉球害怕他够不着，歪了歪身子，他的心被这一晃，惊得又跳快了几分。
“砰！”
门被牢牢关上。
肉球就一摇三晃地背着沈毅平下楼了。
这么一路胆战心惊地下了两层楼，沈毅平终于呼吸到了外面寒冷干燥的空气。
晒到了久违的阳光。
他感觉自己也像春天发芽的大树一样，渐渐舒展开，就连呼吸都畅快了几分。
肉球就这么背着他和椅子往面粉厂大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在楼下晒晒就可以了。”沈毅平看着越来越远的家属楼，忍不住问肉球。
“我看门房那边没有树遮着，太阳更好一点。”肉球回答。
沈毅平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问：“你不累吗？”
“不累啊，你很轻的。”肉球笑笑，“说起来也很神奇，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力气特别大。”
大概就是别人说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吧。
当然，不是她肉球268306775号，而是原来的齐美凤。
肉球自认为她还是很聪明的。
正是大中午，还没到下午的上班时间，外面走动的人很少，偶尔几个过路的，看到肉球和沈毅平这造型，也是匆匆打个招呼就走，不敢多寒暄。
怕说话时间长一秒，她就把沈厂长宝贝儿子给摔了。
还有人要搭把手，也被肉球给拒绝了。
两个人就这么来到了厂门口。
区区两百多米的路程，沈毅平感觉她走了很久。
不是她真的走得慢，而是他心里紧张。
蹲身，放椅子。
肉球把沈毅平放在了门房屋檐下的台阶上。
这里刚好有门房的墙挡着，吹不到风，又没有什么遮挡物，一下午都有阳光。
初春的太阳把这里晒得暖暖和和的，风还是有些冷，但是吹在脸上已经稍微带着些暖意。
沈毅平裹着军大衣，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感觉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
“哟，小齐同志，怎么把毅平背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累坏了吧？”
门房白天是两个门卫值班，这会儿端着茶缸出来的是年轻一点的门卫老王。
“不累，王叔，就是看门房这边的太阳好，带着沈毅平出来晒晒太阳。”肉球笑笑，随后一推沈毅平，“快跟王叔打招呼。”
沈毅平被她一推，忍不住瞪她一眼。
他知道要打招呼，这不是正准备开口呢！
“王叔。”他叫了一声。
“哎呀，毅平，你身体好些了没有？”王叔关切地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不渴，王叔，我在家吃饱喝饱出来的。”
沈毅平因为脚上伤得严重，没有穿袜子，两只脚掩在棉大衣的下摆里。王叔忍不住瞥一眼他那黑黢黢的脚，满脸都是同情。
“你这脚……”
“没事儿，我脚恢复得挺好，要不了几天就能自己下地了。”沈毅平笑着回答。
但是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笑意。
他自己能感觉到，自己的脚伤得这样严重，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而且说不定，外伤好了，以后也得当个瘸子。
肉球一推他：“说什么傻话，你伤得这么严重，怎么可能好得那么快。”
是啊。
沈毅平神色一黯。
怎么可能会好得快。
肉球笑着对王叔说：“他就是对自己的情况太乐观，你看看这脚上的伤，怎么说，也要一个礼拜才能好吧？”
王叔：？？？
这伤一个礼拜好还不算快吗？
沈毅平抬头。
满脸疑惑。
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只是没脑子？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肉球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行行行，你说好得快就好得快，一个礼拜不行，五天吧，不能再少了，再少别说我了，你自己都不信吧？”
她肉乎乎的脸鼓鼓的，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生气，泛着一抹淡红，整个人就像个饱满的水果一样可爱，仿佛戳一指头就能迸出果汁来。
沈毅平没说话，别过脸去。
他硬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
人生的大悲大喜转变得有点快，他差点没绷住。
不管她是不是傻，他的心情倒是被她带得好很多。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去救人，只是对自己不争气的身体感到失望。
他原本可以在大比武中拿到前三名的身体，却沦落到只能躺在床上让人照顾的地步，这种反差，让他难以接受。
然而，现在他突然想开了。
刚开始冻伤的时候大夫说要截肢，是一向关怀他的老领导坚持不让截，要给他保守治疗。
幸好没截，沈毅平抬头看天，心中想着，至少脚还是有一些知觉的，虽然传来的知觉只有疼痛。
但是没有彻底失去知觉，就有希望。
哪怕以后只能当一个瘸子，但是只要能走就行。
用腿换回了孩子的命，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