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咯吱咯吱
沈毅平晒了一会儿太阳，有些昏昏欲睡。
肉球探头探脑地往门房里看，也终于是开口：“王叔，这我来了半天了，怎么不见我老李叔？”
“你老李叔中午请了两小时假，回家办事去了。”王叔说着，往门房桌子上的座钟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回来了。”
这会儿正是下午上班时间，好多没有住在厂子里的工人陆陆续续地进厂。
有的还会跟王叔打个招呼。
沈毅平坐在门房的另一边，工人几乎没有你看到他的，所以他倒是没被打扰。
大概两点半左右，李叔才急匆匆地蹬着自行车回来。
肉球见了他，刚打了个招呼，就听到775报告：“李达彪身上的信号波动又回来了。”
肉球不禁陷入了思索。
上午波动消失，这会儿波动又回来了，很明显，和老李叔中午请假去办的事有关。
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问出来。
肉球皱眉思考。
她还没想出个周密的询问计划，就听到王叔端着茶缸子问：“老李，中午事办得咋样？”
啊？事关信号源这么重要的话题，可以问得这么直接的吗？
肉球一惊，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唉，就看了娃一眼，刘家的人不让和娃多接触。”老李叔叹气。
“我就说吧，你当初就该要点钱，说什么只要娃过得好，让你能经常见见就行，现在呢……”王叔嗤笑一声，喝了口茶，随后“呸”一声吐出了一片茶叶。
肉球连忙问道：“什么娃，王叔李叔你们在说啥呀？”
李叔正要开口，王叔就抢着回答。
“嗨，这不是过年前老李捡了个女娃，看着小小的也就三四个月大，冻得小脸儿都紫了，老李硬是给捂活了，还养了一段时间。老李两口子也是心好，他媳妇娘家有一门亲戚没娃，就给人家送过去了，结果，你看看，人家把娃抱走，还不让老李看了。”
李叔好声好气地解释：“人家也是怕娃长大以后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心里不舒服。”
“你呀，老好人一个！”王叔撇撇嘴。
肉球瞬间明白。
看来，李叔身上的信号波动，来源就是那个捡回家的小女孩。
那么问题来了，就连李叔现在想和孩子多接触都很难，她又有什么办法和那个孩子接触呢？
看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啊！
晒了三个小时太阳，外面的气温开始有些下降了，肉球就跟两个门卫大叔打了声招呼，又背着沈毅平回去了。
她把被子掀开，又是一个公主抱，把沈毅平放在床上。
“你自己把裤子脱了，把被子盖好，我去把地一拖。”肉球叮嘱他一句，急匆匆地出了房门，去厨房涮拖把。
看着她的背影，沈毅平突然笑了。
他真是这一伤，伤得心境都变了。
他之前还觉得她把裤子随意扔在床上是在羞辱他不能自理，现在看来，她不过是认为他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罢了。
没错，他自己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到。
不过是受了点伤，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一直躺在那里像个废人一样接受别人的照顾？
沈毅平攥了攥拳头，给自己鼓劲儿。
“沈毅平，你要好好恢复！”
他又想起下午肉球的话，给自己的恢复加了一个时限。
一周！争取一周可以自己下地！
肉球一边拖地一边隔着房门瞅他，看他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直起腰板，还给自己暗暗加油，不禁一脑门子问号。
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晒个太阳晒出神经病来了？
阳光可真神奇。
肉球拖完地，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拿着饭盒准备去打饭。
临出门前去看了沈毅平一眼，发现他已经把自己的线裤和毛裤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了。
肉球跟他说了一声，自己去打饭。
等回来的时候，听到屋子里有一些奇怪的响动，沈毅平喘着粗气，听起来像是很累，他的床也在咯吱咯吱地响。
肉球连忙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赶紧往房间里跑。
结果，一进门，她看到沈毅平正趴在床上使劲儿。
“啊？你这是在干嘛？”肉球不禁发问。
沈毅平转过身，一擦脑门上的汗：“我做几个俯卧撑。”
“俯卧撑？做这个干嘛？”
肉球现在确认，沈毅平晒个太阳的确是晒出神经病了。
沈毅平笑笑：“我这不是躺了太久，身体素质都下降了，我得赶快锻炼锻炼，这样才能恢复得更快一点。”
他笑起来很好看，可惜肉球get不到。
沈毅平兄弟俩长得不像。
肉球看过沈国平的照片，他长得更像沈郊，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的样子。
沈毅平长得更像梅芳荣，但是又有着硬朗的线条，让长相中的一丝女气变得恰好到处，双眼狭长，鼻挺唇翘，哪怕现在因为受伤而面色苍白，也能看得出来他健康时是多么英俊的小伙子。
可惜肉球没有审美。
根本不知道沈毅平有多帅。
“行了，你别锻炼了，还是先吃饭吧。”
肉球给沈毅平拨好饭菜，给他支好小桌子，把饭菜端给了他。
心态变了，吃饭都不一样了。
沈毅平抓着碗就往嘴里炫，之前晚饭吃一个馒头就吃不下了，今天吃了两个。
他还想吃第三个，被肉球阻止了。
肉球说：“你可少吃点儿吧，你都吃了我吃什么？”
这话听在沈毅平耳中，不是肉球在抱怨他，而是委婉地劝他：吃饭也要循序渐进，一次吃太多反而对身体不好。
被沈毅平盯着，肉球有点坐立难安。
好在，六点半，梅芳荣回来了。
梅芳荣在肉联厂当出纳，工作不是很繁重，上班时间还能发展发展小爱好什么的。
等她下班回来，面粉厂食堂差不多就没肉菜了，所以沈毅平醒了之后她都在肉联厂食堂吃饭。
今天回来得比前两天晚了一些。
肉球出来迎她，却被她塞了个布袋子在手里。
“妈，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打开袋子看。
“妈托人捎了罐麦乳精，以后每天给你和毅平都化一杯喝。”梅芳荣笑眯眯的。
她本来只打算给自己儿子喝，毕竟沈毅平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可是，帮她买麦乳精的同事提醒了她。
她不在家的时候，儿媳妇就不会偷偷喝吗？
而且因为偷着喝，所以说不定喝得更多一些。
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他们分，这样最起码一半都能落到儿子嘴里。
梅芳荣想说自己儿媳妇不是那种偷偷摸摸的人，可是同事说，家里其他吃的喝的人家不在乎，不代表麦乳精这种好东西人家不馋。
梅芳荣想想也是，如果齐美凤不嘴馋，哪里能给自己吃得这么胖？
肉球不知道梅芳荣是怎么想她的，她打开罐子闻了闻。
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她连忙一脸嫌弃地盖上盖子：“妈，这个味道我不喜欢，还是全给毅平喝吧。”
“你不喜欢？”梅芳荣诧异道，“这麦乳精可是好东西，可有营养呢。”
“有营养我也不喝，要不您也每天喝一杯？”
肉球还在家的时候，闵秀莲时不时就搞点红糖鸡蛋给她喝，浓浓的红糖水里冲着一个生鸡蛋，齁甜的味道加上鸡蛋的腥味，她真的是为了不让闵秀莲伤心才捏着鼻子往下喝的。
来了县城，她才发现自己喜欢吃酸酸辣辣的东西。
这种甜腻腻的，不在她的爱好范围。
梅芳荣也不知道她的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对她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哼，明天就怼那个同事去。
你家儿媳妇嘴馋，可不代表我家儿媳妇嘴也馋！
沈郊下班回来，照例提着一壶开水，现在家里小炉子火不断，其实不缺开水，但是沈郊还是乐意提水回来。
他手不方便，干不了什么家务活，只能在这上面给家里做点贡献。
刚好，就着他提回来的开水，化了三杯麦乳精，沈郊夫妻俩和沈毅平一人一杯。
梅芳荣给她让，她是真的一口都不喝。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沈郊夫妻俩在的时候，沈毅平就不锻炼了。
晚上沈郊夫妻俩早早进了房间锁了门，肉球就把自己这边的房门也给关了。
桌子上一盏小台灯散发着黄澄澄的灯光。
整个屋子都有些昏暗。
肉球把自己的铺盖在地上摊开，自己坐在上面解辫子。
她有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此时柔柔地披在身上，朦胧中还有点儿好看。
沈毅平竖起耳朵，听着爸妈那边没有什么动静，这才用胳膊支着自己，重新趴在床上开始俯卧撑。
做了大概十几个，他的力气就有点不足了，喘着粗气硬是坚持又做了几个，这才一头栽倒在床上。
看着他这筋疲力尽的模样，肉球无奈地摇摇头，起身给他擦汗。
“我看你现在这体力也坚持不了多久，要不还是修养两天再试吧？你看看你胳膊，都在抖。”
“我等不了那么久。”他的呼吸渐渐平缓，“要不……我试试别的动作？”
“你还要试什么呀？你这试来试去，折腾的不还是我吗？我劝你不如早点睡觉，休息好了明天再说。”肉球无语。
她躺在那儿和775拌嘴没有意思吗，为什么要费劲地爬起来给他擦汗啊！这人知不知道要给别人留出一点儿独处时间？
沈毅平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仍旧从善如流：“好，那我就明天白天再来。”
“我欣赏你的态度！”肉球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随后又回她的地铺继续梳头发去了。
她非常珍惜自己的一头秀发，毕竟以前没有。
这边安静了，那边沈郊夫妇有点睡不着了。
沈郊的颈椎不太好，今晚本来趴在床上，梅芳荣准备给他推拿推拿。
谁知隔壁房间的床吱扭吱扭地就响起来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还什么话也没说，就听到沈毅平一声比一声重的喘息。
“这……”沈郊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美凤这孩子怎么回事？毅平才刚醒没几天，她就……”梅芳荣也说不下去了。
“要不，咱们去敲门劝劝？”
梅芳荣点头，披好衣服准备去隔壁敲门。
床却突然不响了。
小夫妻俩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暖气管子十分忠实诚恳地把两人的对话清楚地传递到隔壁屋子。
听完之后的梅芳荣脸都要黑了。
“还以为是美凤不懂事，没想到是毅平这小子自己不知轻重。”
沈郊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居然，连一分钟都没有。
“怎么办啊老沈？”梅芳荣回到床上，推了推沈郊。
“怎么办？凉拌！”沈郊没好气地回应，“毅平这个臭小子，我明天非得骂他一顿不行！”
“这事儿还真得骂毅平，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梅芳荣说着，伸手拍了沈郊一巴掌，“你这个当爹的也是！顾顾自己身体行不行！颈椎不好就别老低着头看机器，厂里是没有技术员了吗！”
沈郊低声求饶，梅芳荣这才给他推拿起来。
早晨六点多，肉球起床。
现在大家都会给自己耳朵里塞棉花团了，她的呼噜声倒也不再是个问题。
也因此，她起床的动静没有吵醒一个人。
拿了饭盒到食堂去，食堂还没开始打饭，尤招娣在窗口里正忙着搬蒸笼。
“招娣姐！”肉球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
尤招娣抬头，看到是肉球，也是笑开了：“美凤同志！你来打饭啦！”
“咱俩都这么熟了，还叫什么同志，你就喊我名字就行。”
“行，美凤。”尤招娣笑出一口白牙，等到蒸笼搬完，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七点，“今天我这儿打的是馒头，你要几个？”
“三个！”肉球把饭盒递过去。
“我听说你昨天背着沈同志出门了？”
这会儿还早，没什么别的人来打饭，尤招娣就和肉球聊会儿天。
“是啊，这几天外面太阳都挺好，让他出门晒晒太阳也好。”
“唉，那你没有啊？”尤招娣一脸失望地问。
“没有什么？”
“孩子啊！”
肉球怎么觉得这对话听着有点儿耳熟。
“当然没有了！”
她又没和沈毅平一起去培育站，怎么会有后代呢？
“唉……”尤招娣叹了口气，“美凤，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
“沈厂长和梅阿姨都没催你要孩子。”
“这事儿有什么好催的？”肉球挠头，“等等，你怎么突然羡慕起这个来了？你也结婚了吗？”
尤招娣摇摇头：“我还没结婚，可是我姐结了啊，她结婚一年了没怀上，她婆婆都上我们家闹来了。最近也有人开始给我介绍对象了，我根本就不想见面，不想结婚，就怕遇着我姐这样的婆家，真愁人。”
“不想结婚？”肉球诧异地重复了一声。
尤招娣面露不喜：“美凤，你不会也要劝我，年龄到了得赶快结婚，免得年纪大了不好找对象？”
“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肉球噘嘴，“招娣姐，不想结婚，那就不结呗。我是实在没想明白，不想结婚怎么就成一个困扰了呢。”
尤招娣没听懂。
“招娣姐，你喜欢吃馒头还是花卷？”
“喜欢吃花卷啊。”
“那不喜欢吃馒头对你来说是个困扰吗？不喜欢吃，不吃不就得了，馒头再好吃，你不喜欢，不吃它天经地义。同样的道理，不想结婚，不结就好了呀！”肉球正色道，“结婚只是拥有一个合法伴侣，想拥有伴侣的自然会去寻找伴侣结婚，不想拥有伴侣的人，为什么非要去结婚呢？”
肉球一番话，引得到窗口来打馒头的大婶嗤笑。
“我说小齐同志，你自己嫁了个好婆家，就不让人家招娣儿好过啊？怎么，怕人家日子过得比你好啊？你也太会妒忌人了吧！”
肉球无语，端起饭盒转身就走。
她身后的尤招娣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