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美人渊31
程凌被卫燃叫杨寒带回去。
留在原地的卫燃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卫峥。那簇箭羽就落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两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一旁的蒋林被两人的眼神惊到,赶忙圆场。
走到两人中间,上下其手,把卫燃摸了个遍,确认人没有受伤后,才冲着卫峥挤出个笑脸:“阿燃,三哥刚才也是怕你出事。既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卫峥也意识到卫燃此刻怕是已经识破自己的计谋,但碍于那伙“逃兵”全部已经被屠杀,死无对证,卫燃也自然不会正面和他难堪。便上前走近,一脸愧疚道:“对不住阿燃,三哥也没有想到那个人是你的侍女……”
他的计划依旧进行,唯一不同的料想,便是卫燃的身手。
对卫峥而言,这次马场的事情,既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
回到魏王府的时候,他着人给宫里的母妃刘贵妃送了一封信。信上直接坦言:比起一颗死棋,能在棋盘上跳动的活棋,对我们而言,则更有价值。
信的最后,更是严明,让刘贵妃每月不要再克扣卫燃的解药。
自从雍华山马场暗杀一事过后,程凌便感觉到卫燃这几天心情不错。
那日回府以后,她主动向卫燃交代了在红园寺查到的线索。而卫燃则根据这条线索,找到了红园寺内曾经和程韫关系密切来往的人。
可他们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葬身火海。
线索再一次中断。
程凌不知道那人是受何人所托,故意让自己看到那封关于程韫的资料?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她被人算计了。
对手在她未曾见面的情况下,打破了她刚刚与卫燃建立起来的信任。仅仅只是一封关于程韫的资料,就让她与卫燃之间产生了隔阂。
静下心来,她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一切在意料意外,但冥冥之中,有些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人暗中操控一样。
突然,她想起杨寒那个在马场丛林离开时的笑容。
瞬间觉得脊背发凉——
如果,如果杨寒是那个暗中操控这一切的人,那她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不!
杨寒是卫燃的贴身侍卫,没有卫燃的授意,他断不会私自行动。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卫燃做的局?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查清程韫之死的真相吗?
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三皇子卫峥和刘贵妃的计谋?
……
不久后,卫峥生辰。
刘贵妃在宫里给卫峥办了生辰宴,因着卫峥在泰安帝面前夸赞了几句卫燃的身手,便让人也请他前来赴宴。
卫燃赴宴前一天,让杨寒准备了一把朔月长弓。原本和他同去皇宫赴宴的蒋林,嫌他这礼物太寒碜,都没和他一起走。
“人一个生辰宴,你送长弓,杀气腾腾的,是想干嘛?”蒋林白眼翻得比书还快,完全不在乎一旁还看着的杨寒和程凌。
送长弓。
自然是有卫燃自己的打算。
狮子沉睡太久了,会被人遗忘和唾弃,他不想在这样下去。明明大家都是皇子的身份,可为何偏偏一个被众星捧月,一个却被人踩在脚底。
加之,太子禁足时日将完。
到时候,朝堂内外,怕是暗流涌动,争斗不息。
程凌陪着他一起进宫。
一路上卫燃都沉默不语,程凌双手拿着朔月长弓,跟在他身后。皇宫高大的院墙,以及跨也跨不完的大门,长风一吹,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前方的卫燃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他就那样站在宫门前,一动不动。冷风撕扯着他身上的长袍。
程凌第一次觉得,这人竟然看起来有些落寞和孤单,以及……可怜。
明明是个王爷,皇子,进宫却连个像样的马车都没有。
“愣着干嘛?”卫燃冲她喊话:“难不成等本王过去抱你?”
程凌心中刚才的幻象,瞬间破灭。“来了。”她快步跟上卫燃的脚步。心想自己可能是病了吧,不然怎么会同情起这个混蛋。
刘贵妃的宫殿,凤梧宫。
原先是卫燃母妃良妃的寝殿。良妃当时因为得罪泰安帝,被下旨发落冷宫。最后凤梧宫,也随着良妃死后,成为了刘贵妃的宫殿。
卫燃站在宫殿门口,看着头上那三个大字。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迟疑的时候,从殿内出来两个人。是泰安帝和他身边的总管太监福安公公。
“臣卫燃见过陛下。”
程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卫燃就已经先她一步跪下。她见状,也立马跟着跪下。
泰安帝见跪着的人是卫燃,准备开口的时候,又听见大老远有人喊话:“儿臣见过父皇!今日三哥生辰宴,没想到父皇也来!”
来人正是泰安帝的最小的皇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见了泰安帝,也未行大礼,只是头口请安。
“泯儿功课做完了?”泰安帝的视线从卫燃身上移开,看向蹦蹦跳跳的卫泯,一招手,卫泯便跑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撒娇:“父皇,今日的功课已经做完了,老师还特意夸奖了我。对了,今日三哥生辰,我特地写了一副字画送给他,父皇帮儿臣看看如何?三哥他会喜欢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的,似乎还忘了一旁安静跪着的卫燃。
好在讨论时间不长,福安趁机提醒了泰安帝,他这次注意到一旁跪着的卫燃,厌恶的眼神看向他,丢下一句“起来吧”就离开了。
卫泯看了一眼卫燃,上前扶着他起来,笑眯眯道:“燃哥哥,若非今日三哥生辰宴,我都见不着你。”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卫燃示意程凌跟着他进去。
路上,卫燃从卫泯那里套了不少话。
卫泯年纪还小,泰安帝就让他一直留在宫里。从卫泯嘴里,卫燃得到了一条消息,就是卫峥在泰安帝面前替他说了话,泰安帝打算让他自这次生辰宴之后,开始上朝。
这对卫燃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进了凤梧宫后,卫燃很快便看到了蒋林。他乖乖坐在长公主卫静的身旁,一个人低头喝着闷酒,就差把不开心三个字写在脑门上。
刘贵妃正在和长公主卫静聊天,宴会的真正的主人,卫峥,此刻正在和一群大臣喝酒。
“阿燃,你来了!”像是狗鼻子一样灵通,卫燃刚一进来,蒋林就闻着他的味道起身。
一旁正在说话的刘贵妃注意到蒋林,视线跟着挪过去,发现是卫燃来了,忙回身冲着卫峥喊:“峥儿,看看谁来了?”
嬉笑的卫峥立马回头,看见来人后,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向卫燃走去。
“阿燃,你可算来了,三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卫峥拉着他就要就坐。
不过却被卫燃推辞,他道:“三哥,生辰快乐。”他回头,程凌双手奉上那把朔月长弓,卫燃解释道:“这把朔月长弓,是阿燃送给三哥的生辰贺礼。近日略感风寒,就不在此逗留了,改日再向三哥赔罪。”
卫峥拿过长弓,双手试了试,随后唤来下人,嘱咐收好。又一把搭在卫燃肩头,装作忧愁的样子:“既是有病在身,那三哥也不为难你,只是已经来了,这酒总得喝一杯吧。”
他这话刚落,蒋林已经端着酒壶站在一旁。
冲着卫燃笑笑,蒋林给二人各自斟了一杯酒。
喝过酒之后,卫燃便向刘贵妃和长公主等人问安离开。
回去的路上,卫燃一个人走在前面,程凌还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没多久,一个小太监在两人身后,带着一顶软轿追上来。
“厉王爷!”
“王爷留步!”
程凌转身,那小太监终于追上两人。卫燃淡淡瞥了一眼那小太监,没记错的是,应该是伺候泰安帝的,福安的小弟子。
“不知公公何事?”程凌替卫燃问话。
小公公看着卫燃行礼:“见过王爷。”他指着身后的那顶软轿卑谦道:“陛下让我等送王爷回府。”
不知为什么,卫燃在听完这句话以后,看向那巍峨的宫殿,仿佛不远处的尽头,有个人正在看着自己。
他忽然跪下来,对着那个宫殿的方向磕头:“谢父皇。”
程凌扶着他起身,才发现这人双手这么冰凉。
可此时才是初秋的季节!
卫燃上了软轿,轿帘放下的一瞬间,他再也止不住,压抑了很久的泪水终是溢出眼眶。
凤梧宫……
泰安帝……
他死去的母妃……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还是恨这个皇宫的。
从始至终。
几个时辰后,福安给御书房的泰安帝回话:“陛下,已经将厉王安然送回去了。”
泰安帝放下笔,眼前的书桌上,赫然是当年的良妃。他让福安走近,指着画上的人问:“像吗?”
福安只看了一眼,便弓着身子不敢回话:“……”
泰安帝合了画,尽管有些笔墨还未干,他冲着福安吩咐道:“烧了吧。”
“是。”福安接过画,准备离开。泰安帝又道:“派人去给韩艺传话,让她看看阿燃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福安又转身应道:“是。”
京都下了一场绵绵细雨,接连好几日,都是阴暗灰蒙蒙的天色。往日里喜欢逗弄程凌的卫燃,也自那日卫峥生辰宴从皇宫回来以后,就一直心情低落。
这期间,蒋林还来看过他几次,不过卫燃都避而不见。无奈,蒋林只好在厉王府住了几天,还让水院楼的那些姑娘给他弹琴唱曲儿,完全把自己当成厉王府的主人一样。
程凌看着日渐消瘦的人影,总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想了想,她决定刺激一下这人,帮他找回一点儿状态。
昔日与她针锋相对的那股子劲儿。
戌时左右,程凌托杨寒给卫燃带了一封信,说在颐和楼等他。
翌日一早,看着手中的信,卫燃冷笑了一声:“看来还真是惯得,都敢对本王呼来喝去的。”
杨寒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几日以来,难得终于展颜一次。便问:“王爷,属下这就去备马。”
“不用!”卫燃起身下床,折好那封信放进怀里,吩咐道:“去备马车吧。”
碍于程凌是卫燃贴身侍女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所以昨晚程凌到颐和楼的时候,颐和楼的掌事姑姑破裂让她进了卫燃的雅间。
一个晚上的时间,程凌都在准备。
本以为卫燃很快便会过来,哪知这一等,便是一晚上。
杨寒的确按照程凌的要求,把信亲自交给卫燃,但却是在卫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因为程凌并未交代什么时候给卫燃。
所以身为侍卫的杨寒,看着卫燃难得睡一安稳觉,便自作主张守了一夜。一夜过后,这才将信交给卫燃。
入秋的季节,晨曦的风还是有些凉意的,卫燃裹了一层大衣,这才上了马车。
临走前,赵叔看着杨寒问:“这一大早的,你要把王爷带哪儿去?”
杨寒懒得理他。
有时候卫燃挺佩服赵叔的,十多年如一日的给刘贵妃当狗,日日打探自己的行踪。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无聊和没劲儿。
上了马车,卫燃撩起帷幔,冲着赵叔笑道:“今日心情好,去颐和楼听曲儿。”
府内有刘贵妃的人,赵叔是明面上的,所以卫燃不能动他。
马车逐渐离开赵叔的视线。
车上,卫燃对驾车的杨寒道:“一会儿通知一下‘他’,就说本王今晚要进宫一趟。”
杨寒一边驾车,一边回话:“是,王爷。”
很快,马车就到了颐和楼门口。
掌事姑姑得到消息,亲自出来迎接,并把人领到雅间门口。
“姑娘等了王爷一晚上,王爷快些进去吧。”掌事姑姑推开门。
卫燃很快察觉到这句话的不对劲儿,他看向身边的杨寒,冷冽的眸子一扫,问:“信是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昨日戌时……”杨寒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很快,他便被卫燃踹了一脚:“给本王滚出去!”
“……”杨寒摸着脑袋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做错事后乖乖跟着掌事姑姑下楼,然后去颐和楼大门口站着。
雅间内。
卫燃进去后便关了门。
程凌依靠在屋内的案桌旁,案桌上摆放着一张琴,一旁的炉香已经燃尽。再看几步外的桌上,还备着许多卫燃喜爱的菜肴以及美酒。
不知为什么,看到那张恬静的睡脸,卫燃忽而摇头笑笑。
那一刻,仿佛连日以来的忧愁瞬间瓦解,欣喜猝然长驱直入心间。
许是等了一晚上,程凌此刻已经困得睡着了。梦里不知梦到了什么,还抬手乱打了一通。眼看身子就要往地上撞去,卫燃立马上前将人抱起。
怀中的人儿很轻,睡着的时候也不安分。卫燃将她放到床榻上,看着那张粉色的诱人小嘴,鬼使神差一般,吻了下去。
乱动的人儿,好似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卫燃怔怔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是老天送给自己的礼物。
独行于黑暗中的人,从来不敢奢求什么,可这一瞬间,他却有了奢望。
用过早膳后,卫燃看着案桌上的琴,走了过去,缓缓坐下。
双手拂过琴弦,看了一眼床榻上还在酣睡的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等了一晚上,大概是真的累了吧。
琴声袅袅悠扬,卫燃弹奏的时候,脑中回想的便是程凌与她相遇的那些。欢快的琴声很快便从雅间内流出,颐和楼内的宾客纷纷望向卫燃的雅间门口。
一曲落幕,程凌还未醒来。
卫燃起身到她身边,抬手刮了刮她的鼻间,又捏捏她的脸颊,自言自语:“哪有约主子出来自己却睡得跟个死猪一样的侍女?”想了想,手指又不自觉地摸到她头上的那支剑簪,拿出来看了好一会儿,又道:“算了,都怪杨寒那个家伙,今早才通知本王。”
把剑簪重新插回程凌头上,卫燃回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程凌准备的东西,会心一笑:“阿凌,本王很开心,谢谢你。”
卫燃出了雅间,唤来颐和楼的掌事姑姑,吩咐道:“待她醒了,着人送到红园寺。”
颐和楼门口,见卫燃出来,杨寒立马道歉:“对不起,王爷。属下……属下只是——”
“回府吧。”卫燃看了他一眼,没再计较这件事,似乎看起来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