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遗风楼
第20章
卫燃蒙着眼睛，靠着自己蒙眼之前的视觉，迅速褪下程凌的衣衫。而后缓缓运功，以气导流，慢慢逼出她体内的余毒。
在他赶到红园寺之前，长公主卫静已经派人给程凌逼出了大部分毒素。这也顺利保住了程凌的这条命。
余毒被逼出体外后，卫燃拿出白色的药给程凌内服，黑色的药，他用自己的血为引，最后敷在程凌的伤口上。
最后重新包扎的时候，尽管他动作轻盈，但程凌还是醒了过来。卫燃手中动作一顿，人也跟着愣住。
程凌歪着脑袋瞧着他那双僵在半空中的手，忽然溅起一汪水花，芊芊素手一把抓住罪魁祸首的爪子，一双疲惫的眼眸，瞬间目露凶光，“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她双耳绯红，问完话后，才意识到对方蒙着眼睛。
“你今日在红园寺遭人暗算，中了毒，本王、本王替你将余毒逼出体内，正、正在给你包扎伤口，你……你就忽然醒过来了！”说完，卫燃起身，将余下的纱布丢在程凌的脑袋上，闷闷不乐道：“既然醒了，那就自己包扎伤口，一个小小鸢奴，也配本王伺候你，哼！”
他鼓着嘴巴，愤而出去。
留下屋内的程凌，独自茫然。
她伸手将头上的纱布拿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那里的确有个轻微的伤口，不过已经止血了。程凌顺着刚才卫燃包扎的继续包扎。
虽是一只手臂艰难了些，不过好在她自己能搞定。
从浴桶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疲惫不止，困倦之意侵袭而来。
程凌甚至来不及多加思考，一阵天旋地转，就已经倒了下去。
站在屋外等候的卫燃听见里面的响动，立刻推开屋门进来，反手关门，视线寻找着程凌。
最后在床榻前找到程凌。
或许是因为刚清除完余毒，又或者因为那一掌，程凌最终累得昏睡过去。
卫燃上前，将人抱起来，放在床榻上，而后吩咐府内下人重新备了一盆热水，亲自帮她擦拭身体。
许久之后，卫燃也累得开始犯困，迷惘之间，就顺势躺在床榻上。
程凌睁开眼眸的时候已经快到第二天的晌午了。
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红园寺，也不是在水院楼自己和阿依的房间，而是在卫燃的寝室。
她举目望去，卫燃不在房间内。偌大的室内，此刻就只有她一个人。这间属于卫燃的寝室，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几乎是一望到底那种。
所以程凌在仔细看过一眼过后，便判断出，这个房间内，除了那日刚从泠鸢阁回府时她瞥见的不知真实还是虚幻的黑影外，就真的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简陋的房间内，除了可供休息的床榻，一张木桌，一方木凳，几个茶几杯盏，一幅山水挂画，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她收回视线，便瞧见旁边的床凳上，还放着一身明艳的红色衣裳。
最上面的，是一封信。
她坐起身，拿起信看了看，是卫燃的信。
信中所言，让她这几日好生在王府内养伤，至于红园寺那边，自己已经帮她告过假了。
程凌穿好衣裳出来。日光已经行至头顶，温暖如初。她站在日光下，感受着为数不多的日光照耀。
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在额前，阳光透过指缝照下来，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大难不死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程凌，真的是你！你没事儿吧？听说昨天王爷发怒了，你被他在外面给弄晕了。你们……我的意思是，王爷他、他那么饥渴的吗？”
“？！！”程凌望着阿依那双大眼睛，差点傻眼。
尽管程凌心中知晓一些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但阿依这么直白的询问她，还是让她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起来。
虽然她和卫燃之间，还未到那一步。
这些日子入厉王府以来，卫燃虽然人前对他态度依旧高高在上，但只有两人的时候，那人却有时却显得傲娇，还喜欢嘴硬……
程凌忽然间觉得，或许程韫的死，真的有隐情。以她现在所了解的卫燃来讲，她对自己当初的态度和坚持开始动摇。
那一封没头没尾的信，将她从千里之外的烟雨江南，引到这风云莫测的大凉京都。似乎她一直走来，都有一双无形的推手，再她看不见的地方，推着她前进。
程凌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正是因为心中存疑，她才不远万里来到这京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程家的血债，她发誓，必要一一讨回。
血债血偿，至死不灭！
跟阿依聊了一会儿京都大街上的见闻后，程凌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这几日她在红园寺和厉王府之间来回奔波，加之又中了毒，所以自打醒来之后，身子就特别嗜睡。很容易犯困，几乎是一倒就睡那种。
在阿依的搀扶下，程凌慢悠悠地挪动身子。两人边走边聊，往水院楼而去。
在看到上次的那座荒废的阁楼时，程凌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那废弃阁楼，问了一句：“阿依，那里怎么会有一座废弃的阁楼？”
阿依边思靠着边走，乌黑的眸子来回转动，最后揪着自己的小辫惊喜道：“我知道！这个我真的知道。听说是王爷从前的红颜知己死在那里，熊熊大火焚烧两日。就算是再坚硬的骨头，也能给烧化了。”
“烧化了吗？”程凌望着废阁楼独自伤神。
她忍不住内心感叹：
姐姐，你这样做到头来可曾后悔过？
卫燃他，值得你成为他的红颜知己吗？
她独自感叹的时候，阿依又开始发动她自己的想法。
“好可惜啊！天妒红颜……”
程凌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
“好可惜啊……”
“天妒红颜……”
是啊——
天妒红颜。
若是程韫没有死的话，如今只怕又是另外一种结果吧。
至少对于程家来说，不至于那么地绝望。
说不定母亲不会抑郁而终。
“阿依，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散散步就好。”程凌用余光瞥着那破旧又残败的阁楼。那半边还挂着的木门，似乎只要一个狂风劲扫，就会掉落。
阿依看着程凌还有些虚弱的身子，疑问道：“真的不要紧吗？我怕你一个人——”
“我没事的。就是屋子里待久了，有点闷。现在正好出来透透气，一会儿我就回水院楼。”
阿依一步三回头似的，撅着小嘴带点小委屈：“那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程凌点点头。
脚步声逐渐远离，程凌望着阿依离开的方向。已经快要看不到人影了，她这才慢慢转身。四周环顾一遍，发现原先外面的护卫都不见了。
是被撤掉了吗？
她盯着那木门的方向，好奇心催使着她走向那里。
忽而，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箫声。
和那夜她在小温泉沐浴时听到的一样。
那里面有人在？！
这个时候，会是谁？
沉思的空隙，里面忽然出来一个人。
程凌望去，是杨寒。
他朝着程凌的方向走来，看着她道：“程姑娘，王爷有请——”
“王爷？”程凌装作疑惑的样子。内心却平静如常。
的确，她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一座破败的阁楼，能继续留在这厉王府内，肯定是经过卫燃同意的。
王府的护卫，并不是全都在人前守护着，也有她看不见的地方。
比如那次的黑影……
杨寒为她引路。
迈入木门后，杨寒就站在原地未动，却对着程凌恭敬道：“程姑娘，王爷在三楼。”
箫声依旧回荡耳畔，程凌向杨寒道过谢后便继续前进。
阁楼斑驳灼烧的痕迹依旧还在，她一边上楼，一边抚摸着那上面的灰烬和尘土，除了那看起来加固的楼梯，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生机。
到达三楼的时候，箫声停止。
卫燃伫立在一房间内，逆着光，背对着她。
右手上，还拿着那支箫。
那夜的人，竟然也是他！程凌哑然！
“来了。”卫燃感受到身后之人，回头看了一眼便道。
程凌上前，亦看着他道：“见过王爷。”
“这里便是程韫生前居住的地方。”卫燃转过身，又抬眸瞄了她一眼，程凌目光明亮，神态凝重，似乎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那双冷眸此刻多了几分探索。
程凌并未接卫燃的话。
既然曾经程韫在这偌大的厉王府，能让卫燃为她破例建造一座阁楼，那么必然这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这是程凌最先能想到的。
她从卫燃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他对程韫的重视。
生前居住的地方……
如今却成为这厉王府中的一处残破阁楼。
除了这些还记得她的人，念叨着她的人，还有谁会愿意到这个地方来看她？
那个如花一样璀璨的女子，就这样葬送在这京都看不见的阴谋诡谲之中。
“说起来，你和你姐姐程韫一样，都是以鸢奴的身份进入本王的视线。不过她可没你那么幸运，在成为鸢奴之前就已经见过本王，而是成为别人的鸢奴，因为逃跑到颐和楼撞见本王，才获救的。”卫燃目光暗沉，瞥向外面的阳光，继而继续道：“本王与她的初见，并不如与你的初见那么平和，甚至亲近。本王当时旧疾发作，痛苦难忍之际，她忽然一身伤痕，浑身上下脏兮兮地闯进本王在颐和楼的雅间，并向本王求救。”
程凌沉默着心绪，她猜到程韫来京都可能遭遇了不少难事，可如今听卫燃亲口说出来，心中还是会难受。
那个时候的程韫，对京都一片向往的女儿家，忽然间从尘世喧嚣热闹繁华中被打入深渊诡谲交织的重重阴谋中，光是想到这一点，程凌就心痛不已。
小时候那个有什么事情都扛在自己面前的姐姐，如今却早已不在。
“本王那时并未救她，”卫燃叹了一口气，“因为本王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后来再遇到她，便是在长公主府，她是蒋林那小子救下来的。她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凭借蒋林可以从此摆脱鸢奴的身份。”
程凌忽然插话道：“所以你识破了她的计划？”
“不，识破她计划的人，是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