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巫林血
第19章
“我也不是很清楚。接到消息的时候,母亲正在与我说事情。出事之后,我和母亲立刻带着府中的郎中前往红园寺,她命我封锁消息,又下令所有人不得离开。控制好局势之后,我便立刻前来通知你。”蒋林看着卫燃解释道。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卫燃的心思,他大多猜得到。
这些日子卫燃对程凌的看重,蒋林不是傻子。
那个叫程凌的鸢奴,对他的好兄弟卫燃而言,当是很重要的。
“杨寒,备马!”卫燃目视着蒋林,给杨寒吩咐。
蒋林立马接话:“不用了,我来的路上已经给你准备了一匹快马。走!”
卫燃二话不说,就跟着蒋林离开。
杨寒上前跟着人,大厅外的赵叔看见后,冲着卫燃喊道:“王爷!王爷您这么晚要去哪儿?”
卫燃此刻心思着急,顾不得那么多,出了府后,一跃上马,拉着缰绳看着后来出来的杨寒道:“看好王府,别出什么乱子!若有人胆敢造次,你可自行处置!”
然后便跟着蒋林离开。
杨寒看着自家王爷骑马离开后,这才转身。
厉王府大门口,管家赵叔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几名王府护卫。“王爷!王爷您这么晚要去哪儿?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奴——”
“赵叔,王爷只是跟蒋小公子出去一趟。请您慎言!”杨寒的手指扣在长刀刀柄上,轻轻压了下去。
赵叔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于卫燃的这个贴身护卫并不怎么在意。
“这么晚王爷一个人出去,出了事你一个小小的护卫担当的起吗?!”他抬手,身后的几名的护卫立刻上前。
但杨寒不是一般护卫,他是卫燃的贴身护卫。
在这厉王府内,他只听卫燃的话。
而卫燃离开前的那句话,杨寒的理解,他家王爷可不是让他守什么厉王府,而是拦住后面的人。
面对几名忽然上前的带刀护卫,杨寒丝毫不惧,长刀出鞘,一身是胆。
月光下,刀刃阴森明亮。铿锵清脆,一斩夜风肃杀。
一照眼,几名护卫吓得不敢上前。
赵叔看着杨寒手中的刀,眼中虽是惧色难掩,但还是催促着几名护卫上前:“你们还在等什么?!万一王爷出事了,你们都担的起吗?!动手!”
“我看谁敢!”杨寒手中长刀一动,瞬间,一名护卫右臂被斩下。
长刀舔血,顺着杨寒手中的招式在厉王府的大门前划下一道血痕,亦是分割线。杨寒看着众人冷道:“王爷临走前交代属下,要好好守护王府。今夜越此线者,杀无赦!”
这是赵叔第一次看到杨寒伤人。从前的杨寒,虽说刀不离手,但赵叔也未曾见过他的刀出鞘,更遑论伤人。
他虽不动武,但杨寒的那一招,也确实快到让他后怕。
另一边,卫燃跟着蒋林骑马一路赶往红园寺,临到红园寺附近的时候,蒋林忽然从马背上拿出一顶竹帽丢给卫燃,郑重道:“来之前,母亲特意交代过,你不能直接进红园寺。”
卫燃接住竹帽。
长公主卫静的话,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的父皇泰安帝,不希望他插手红园寺。
不止如此,朝中任何官员、皇子、包括后宫嫔妃等,均不得插手红园寺,违者杀无赦!
到了红园寺外,蒋林见卫燃带上竹帽,这才带人进去。
红园寺内的情况,已经被蒋林之前控制住。长公主府的卫兵,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而此刻,卫静正端坐在红园寺的一处房间内,等着卫燃。
身后的床榻上的人,正昏迷不醒。
不久后,蒋林带着卫燃来到屋外。
看着守在门外的两名公主府卫兵,蒋林上前一步,对着屋内的人行礼道:“母亲,人带来了。”
“让他进来吧。”屋内,长公主卫静看着郎中刚刚放完半盆的鲜血道。
蒋林作势请卫燃进去,而他自己则守在屋外。
卫静做事有自己的原则,蒋林从不问缘由,只因相信自己的母亲。
卫燃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下人正端着半盆黑血。
“你们下去吧。”卫静抬手,郎中包扎好伤口后,便与下人一起离开。
卫燃越过卫静的视线望去,床榻上的,脸上血色全无,往日里的一双红唇,此刻淡薄的几乎没了色彩,那张清冷的面孔,似乎更加脆弱不堪,若不是他还能感受到这人微弱的呼吸声,怕是都差点以为这人已经烟消云散了。
他摘下竹帽,放到一边。收回自己的视线,看着眼前端坐的女人,恭敬道:“阿燃见过姑姑。”
卫静缓缓起身,看了一眼程凌,又转向卫燃,沉声道:“知道本宫为什么叫你来吗?!”
“……”卫燃当然知道卫静这话的意思。
她本就意有所指,这句话既是询问,也是责问。
啪——
卫静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卫燃脸上。
守在屋外的蒋林听见后,立马冲了进来:“母亲——”
后知后觉的痛感开始在卫燃脸上四散开来,五指印清晰可见地浮现出来。蒋林错愕不已:“母亲,为何要打阿燃,他跟这件事……”
“闭嘴!”卫静看着蒋林喝道:“让你进来了吗?!滚出去!”
蒋林看着卫燃脸上的五指印,又瞧了一眼两人身后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程凌,最后视线落在他母亲卫静身上。
深沉又带着强烈怒气的眼神,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气息的卫静,是蒋林所陌生的母亲。这样的卫静,蒋林上一次见到,还是在他父亲和大哥的葬礼上。
那时,边关一战虽然大捷,可大凉兵马死伤无数。其中,就包括前骠骑大将军程封以及驸马爷蒋成烽和他的大儿子。
长公主卫静戴孝守在灵堂前,泰安帝卫耀楠前来吊唁,被卫静破口大骂。那时的卫静,就是蒋林现在看到的样子。
父亲和大哥之死,是蒋林心中的痛,也是母亲卫静心中不愿提及的过往。
蒋林虽然心中耿耿于怀,但碍于卫静的阻拦,一直没有查出具体原因。只知道,自从父亲和大哥过世后,他跟随母亲搬回长公主府,从此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而这红园寺,卫静大部分时间也是不过问,全部交给属下人去处理。
大凉律法在前,女官们也都尽心尽力操办。这几年倒也没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唯独这次,程凌差点死在红园寺。
他那一向姿态端庄的母亲,竟然在自己的面前,打了卫燃,还让自己滚出去。
蒋林的心,一下子在困惑和痛恨之间挣扎……
他看着两人,眼中微红一片,口中喃喃不断:“好!好!好得很!我这就出去,不打扰你们!”
卫燃看着蒋林落魄的身影,对卫静道:“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姑姑何苦那样对他?”
“那样对他?呵~”卫静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冷笑一声,“不那样对他,你以为凭本宫就能护住他吗?”
卫燃瞥了她一眼,“可蒋林再怎么说,他也不该遭您如此对待。他只是、只是想为……”
想为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找回一个真相而已。
“不说他了,说说这个丫头吧。”卫静转身,上前走到床榻边,看着程凌右手手腕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纱布还在渗血,卫静又拿起旁边剩余的纱布,缠绕了几圈。
卫燃在她身后安静站着。
转过身,卫静重新看着卫燃,质问道:“为何安排她进红园寺?”
“为了查一件事情。”面对卫静,卫燃并没有要打算隐瞒的意图,反而是表露心意,“在您接手这红园寺之前,我的人就是在这里受了伤,最后惨死在王府内的。”
“你是说那个死在你厉王府,让你不惜最后想要血洗红园寺的女子,程韫?”卫静皱着眉头,抬手抚摸了一眼程凌的眉眼,又道:“这丫头是那程韫的什么人?”
卫燃望着程凌的小脸,微微低头,认真道,“应当是姊妹。”
“应当?”卫静收回手,叹了口气摇头,“阿燃,这件事瞒不住的,陛下迟早会知道,你应当明白他不希望你插手红园寺的事情。”
“是。父皇不希望我插手红园寺的事情,可若是程韫的死跟驸马爷有关呢?姑姑也不打算管吗?!”卫燃心中清楚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将取决于卫静的态度,见卫静心思有所动摇,他又道:“您既然心中有所怀疑,为何这些年迟迟未动手?您究竟是在怕什么?!”
“怕什么……”卫静哽了一下,“阿燃,姑姑不是你孑然一身,姑姑只有蒋林了。”卫静强硬的心,瞬间瓦解了一大半。
“这京都的水,太浑浊,淹死了不少说真话的人。咱们这大凉的朝堂,可不像百姓们看到得那么简单。这巍巍朝堂,这万里江山,是建立在血尸百万,累累白骨和阴谋算计之上的。你我皆是皇室之人,自当明白这个道理。”
卫燃心中一凉,卫静的话,让他刚刚撕开程韫之死一事一道口子的时候,就又要被斩断线索吗?
他不甘!
“姑姑,驸马爷征战疆场,半生戎马,为我大凉立下赫赫战功,不该是那样的结局。您当初既然见了这丫头,又默许她入红园寺,不就是为了查清当年的事情吗?我从蒋林口中得到关于程韫之死的一些传闻,说她是因为调查当年骠骑大将军之死那一战偶然发现了驸马爷之死的事情,才被人暗害最后惨死在我厉王府的。”卫燃看着端坐的卫静,顿了顿,继续沉声道:“蒋林他一个公主府闲散世子,我可不信他会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些。”
“……”卫静抚摸着程凌的那张脸,忽而一怔:“也许他偷偷瞒着本宫,又自己查到了。”
卫燃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嘴硬的人,压着心口的一腔热枕,激动道:“姑姑,既然对方还在这红园寺内,您还继续打算沉默下去吗?”
视线落到程凌那张惨白的小脸上,卫燃蹙眉狠心道:“今日是程凌出事,万一明日便是蒋林呢?您也继续打算——”
“闭嘴!”卫静忽而转身,瞪着卫燃。
两人怒目圆睁,互相僵持着。
许久之后,卫燃听到卫静凄然一笑,轻道:“若你能保证蒋林的安全,本宫愿意与你合作。”
“多谢姑姑。”卫燃的心,终于松了片刻。
厉王府外。
杨寒一直守着,赵叔身旁的几名护卫也一直未动。
卫燃回来的时候,杨寒就看见他怀里抱着一个人。身后跟着杨生。
怀里的人用被子裹着,像是怕受风一样。
然饶是这般,其余人也都知道,卫燃怀中的人是谁?
有杨生跟着,赵叔就是反应再慢,也在卫燃进府以后就明白过来了。
他只当卫燃是在外面把人欺负恨了,这才抱着人回府。
脸上还露出不自然地微笑,打发走那些与杨寒僵持的护卫。
王府卫燃寝室内。
卫燃抱着程凌一进来,屋内便立刻闪现出一蒙面黑衣人,对着他恭敬道:“王爷。”
将程凌放在床榻上后,卫燃转身,对蒙面黑衣人道:“影子,你替本王去水院楼请那人来,就说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是。”
不久后,一名女子来到卫燃寝室。
那女子一身翠绿纱裙,蒙着面纱,对着卫燃施礼,而后看着床榻上的程凌,上前把脉。
“如何?”卫燃着急问道,“适才在红园寺,姑姑只说她暂时性命无虞……”
女子收回手,再将程凌的手塞进被子,而后转身回话:“王爷,长公主所言不虚。她所中的毒,乃是毒千手。此毒以内力过针打入人的体内,行走四肢,先是腹脏器官全部退化,最后全身溃烂而亡。不过——”
“不过什么?!”卫燃看着女子,急切问道。
女子起身,替程凌捏好被角,看着那一抹惨白的脸色,庆幸道:“不过她应当是被人换过血,如今这一身巫林血,虽然比不得百余年前的毒医仙百毒不侵,但也能性命无碍。”
“当真?!”卫燃看着床榻上的人,又惊又喜。
女子认真道:“韩艺从不说谎。”言罢,女子又掏出一小药瓶,丢给卫燃,嘱咐道:“王爷,虽说巫林血能消化这剧毒,但此毒危害极大,还是每日需涂抹药膏在伤口处。白色内服,黑色需要鲜血为药引融化,敷于受伤之处。”
屋内只剩卫燃和程凌的时候,他看着那小瓷瓶,陷入了沉默。
杨寒已经将他所需的清水和纱布全部准备好,影子也被卫燃打发走了。他掀开被子,抱着程凌放进浴桶,按照女子的嘱咐,先用热水催生程凌体内的毒素,使其活跃起来,再用内力将其逼出。
卫燃的两颊微红不止,他看着水中的人,手中拿药瓶的手不禁握紧。热气蒸腾,水汽迷茫,卫燃觉得自己脸上开始微热,就连身上也开始发热。
他忽而撕下一块布条,蒙在自己眼上,心中不停对自己道:“卫燃,冷静…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