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影渊剑鸣
丽荷提着剑朝灵藤冲了过去。
越灵瑶几人紧随其后，山崖下的魔潮彻底沸腾了起来，无数道魔影尖啸着向上直窜而起，震得原本就狭窄的山崖石台颠簸摇晃。
越灵瑶踉踉跄跄地挥舞着玉笛，勉力将身后追赶而来的魔物驱散，谁知一抬头，便看到一块巨大的落石随着喷涌而出的赤红魔焰隆隆滚下，正直朝她袭来。
“医仙！”
她来不及抬手拦住，忽听得原本奔跑在她身侧的阿祸惊呼一声朝她奔来。碎石纷纷而落的石台上，男子紧紧地双手环住了她，弯腰猛然侧闪。
碎石在他们身后纷纷而落，越灵瑶后退几步睁大眸子，看到那枚被魔焰缠绕的巨石堪堪擦过他瘦削如刀的肩头，阿祸身上暴起的魔气赤红如焰。
但他的身上冷得吓人。时间恍若有一瞬的迟缓，巨石上魔焰带起的星火灼烧到了他后背的斗篷，黑色碎布纷飞殆尽，巨石骨碌碌翻腾而下，一下跌落进他们身后无穷无尽的漆黑深渊中。
疯狂向上涌动的魔潮有安静了片刻，良久，渊底传来轰隆一声闷响。
“…你没事吧？”
越灵瑶惊慌未定地喘出口气，扭头去看紧紧环抱她的半妖男子。
阿祸身子忽的颤了一下，他低着头猛然抬手，五指变幻成爪。赤红魔气从他的爪间喷薄而出，一只正朝他们扑来的人形魔物顷刻间被魔气撕成了碎片。
他没有回应，轻轻摇了摇头。
“喝啊！”
在他们身后，白金色的剑气长划，扫尽了不住朝几人涌来的一片魔物。丽荷清喝一声一手剑指掐诀，一手舞剑，再度杀进围在灵藤周围层层叠叠的魔物中。
金色的剑影在玄影之中飞旋着左右穿梭，这些刚自崖底诞生的魔物还未拥有意识，除了攻击的本能外几乎无知无觉地任由她砍倒。
女魅早就以影魅术化为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魔群中，试图催动在层层魔群包围下的灵藤。
但是魔太多了。她几次想要靠近藤蔓，都被层层魔影拦住，推离山崖边，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同样被困在魔群中，与众魔缠斗的丽荷。
“越师妹。”丽荷注意到了女魅投向她的视线，勉力以残留的灵力祭出长剑，扭头朝她喝道。
“来帮忙啊。”
话音未落，如水的笛音翩然而至，环绕在丽荷身旁。
越灵瑶一手执笛将真气注入对方体内，一手除去了被魔焰焚烧破损的白袍，一袭青裙随着魔焰飘摇而起，杏眸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待见得丽荷身上伤势恢复，她这才收笛望向身下无穷无尽涌来的魔群，和魔群中面无表情抬手将魔物撕碎的阿祸。
她看着一言不发，额角隐隐渗出冷汗的阿祸，心底隐约觉得，他似是有什么地方变了。
但随即越灵瑶看向灵藤旁不住嘶吼的魔群，眉头紧蹙一瞬摇了摇头，甩脱这个念头。
她握紧玉笛似是下定什么决心，抬手放至唇边朝他大声道。
“阿祸，我需要你相助。”
阿祸抬头看了她一眼，擦了擦血痕点头，越灵瑶来不及过多思索，阖眸执笛催动魅音术。
惑人的笛音顷刻间响彻在整个石台上，原本尚在魔群中提剑奋战的丽荷赫然抬头，望见原本聚集在她与女魅周围魔影悉数朝着越灵瑶冲去。
道道魔影在她的身边环绕成圈，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连忙转身御剑催动剑影，金色的剑影朝着围笼在灵藤周围的魔物大劈而下。
轰——
魔影在金色流光下轰散，同一时刻，丽荷身后在越灵瑶身下的阿祸双手成爪催动魔气。赤红魔气自他身旁无风盘旋而上，撕碎了环绕在青裙少女身旁尖啸的魔物。
越灵瑶白皙的面容被赤色魔气映得明媚肃然，环绕在她周身的魔物逐渐减少，丽荷和女魅已是赶到了灵藤旁，渊底群魔尖啸着朝崖上奔去。
一阵魔焰喷涌而出，石台剧烈摇晃起来，丽荷匆忙催动藤篮奔了进去，扭头远远见越灵瑶和阿祸还未赶来，连忙急唤。
“快点啊，这个石台要撑不住了！”
笛音陡然拔高，越灵瑶猛然睁眸，她的青裙下摆在魔群带起的风中被撕碎，露出白皙如玉的小腿。在她的身下，衣衫凌乱的男子面色隐隐显出着痛苦，但仍旧拧眉压下身子，再度抬臂，强行催动体内魔气。
这一次他用尽了力气，赤焰般的魔气自他掌心轰然而起，将缠绕在少女身旁的魔物化为灰烬。
“快走。”越灵瑶从空中一跃而下，看向不远处已从边缘逐渐崩塌的石台蹙眉，“再不走来不及了。”
眼看着魔群再度聚集，两人都没敢恋战。急急的奔跑声从石台边缘由远及近传来，越灵瑶拉着阿祸精疲力尽地倒在藤篮里，丽荷抬手催动了铜铃。
藤蔓上升，铜铃阵阵轻响。阿祸背靠着灵藤缠绕而成的门滑坐在地，他垂眸看着身后随着破损石台坠落而下的魔群，忽的捂住心口大口喘息起来。
——
藤蔓缠绕的藤篮在魔焰山壁之上飞速上升，载着众人朝宽崖边而去。
四人都四仰八叉地倒在藤篮里，丽荷握着剑，心有余悸地底头看向方才循着铃声而来，在灵藤下攀成长长一列试图抓住他们的魔物，施了个结界将他们隔绝在外。
她舒了口气放下剑，面露疑惑地朝灵藤上悬挂的铜铃看去。
“奇怪，师兄他们还是没有回应啊。”
女子喃喃望向金光流转的铜铃，自言自语，“莫不是上面出了什么事？”
“大师兄那么强，还有师兄师姐在上面。”越灵瑶呐呐摇头，她在方才一战中同样耗尽气力，撑起膝倾身抬手，试图再去触碰那枚铜铃让它摇晃，“大约是没有听到罢？”
“小心。”
丽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压低嗓音看向灵藤外不断朝崖上窜去的魔影，朝疑惑看向她的师妹低语，“还是别摇了，这些魔物会循着铃音找来，我们已没有力气再战一场了。”
她说罢抬眸，看向昏暗如夜的魔域结界，轻轻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时辰还未过，他们会等在上面我们的。”
半柱香后，灵藤停在宽崖边缘。
白茫茫的大雾遮挡了他们的视线，魔影在他们身后盘旋，纷纷撞上镇魔链后惨叫着跌落深渊。
丽荷搀着越灵瑶率先走上宽崖，崖上安静得似是只能听到几人浅浅的呼吸，有风从白雾深处吹拂而来，掠过青裙少女的额发。
“没有魔气。”她听到身后阿祸的低语，“但这个地方…”
风中夹杂着隐约的血腥味，越灵瑶心中莫名不安起来。她记起那个惶惑奔逃的梦，收起笑意抬手，急走几步扬声朝师兄们方才休憩的地方唤道。
“大师兄，罗烟，你们在吗？”
没有人回应，越灵瑶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她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于是少女低下头，看到地上大片殷红的血液从雾中流淌而出，渗进了鞋下的碎土中。
这是，什么？
风猛烈地吹了起来，越灵瑶怔怔地盯着石地，她身旁的白雾被吹散，露出一具伏在地上身着玉雪弟子外衫，被长剑死死钉住的男尸。
汩汩的鲜血正从他被剑刃洞穿的胸口不断溢出，她呆呆地看着那把属于某位师兄的长剑，踉跄着后退一步。
宽崖上，十几把长剑纷乱地插在遍布尸体的地上，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拼命地摇着头后退，眼看着面前长剑嗡鸣一声御剑而起，猛然朝她直刺而来。
“闪开！”
丽荷从越灵瑶身侧向前一步，怒视横剑挡住了剑主的攻击。双剑相撞，那柄雷鸣缠绕的剑苍然一声断裂，残剑飞旋着掠过了崖边几人，朝着雾中呼啸而去。
男子凄惨的哀嚎瞬间自雾中响起，越灵瑶战栗着望着被吹开的大雾，看到满身是血的萧如沐正踉跄站在几具同门尸体中。他的肩头被回旋噬主的残剑刺穿，却仍旧觉不出疼似的以双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双目赤红地望向他们。
“救救…我啊……”
越灵瑶和丽荷双手发颤地望着他，看到这个昔日张扬跋扈的师兄绝望张开不断溢血的唇齿，吐出支离破碎的话语。
“大师兄在哪里？！”
越灵瑶率先反应过来，压抑住发颤的身子朝四周望去。
丝丝缕缕的魇雾缠绕在空中，她放开神识，忽的眸子一闪，拼命绕过眼前尸体，朝魇雾最重的一处山崖下奔去。
“师妹不要过去。”丽荷在她身后惊呼，“他们被大魔魇住了，以我们的修为…是挡不住的！”
越灵瑶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她的身边不断经过倒下或早已死去的同门，她余光掠过那些插满长剑的尸体，那是昔日在山中匆匆一瞥经过，或买药时随口调侃自己的师兄师姐们。
越灵瑶的眸子突然酸胀，她忽的咬紧牙关，抬手用力揉了揉眸没有去看他们，发力朝魇雾密布的崖下冲去。
她终于停在了崖下，自下而上撩起的长风将白雾冲开，山崖下空荡荡的，似乎除了尽头那抹魇雾，什么也没有。
但在那最深的魇雾中，她窥得一身妖娆窈窕的红裙被金翠长裙的剑灵环绕，红裙下尸体堆叠。
宁楹诀静静地低着头站在魇雾中，她背对着她手执正不住滴血的长剑，望着靠在崖壁下双眸紧闭，似乎不过是阖眸睡去的风凌彻。
“宁师姐。”
越灵瑶握着玉笛站在尸体外，颤声从喉间挤出这几个字，“你想做什么？”
“嘘，别吵。他好像睡着了…”她听得女子在雾中喃喃自语，语气迷茫悲戚，“我得，叫醒他。”
她缓缓地转身，越灵瑶看到她原本娇妍天真的脸上沾满飞溅的鲜血，眸子同方才的萧如沐般通红，不禁脸色苍白地咬唇，握紧了玉笛强撑着与她对视。
“你盯着我做什么？”宁楹诀疑惑地看她，她歪了歪头，抬指抚了下自己的侧脸，“奇怪了，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你…”越灵瑶瞧着她这副模样，宁楹诀正怔怔地低眸，瞧着自己指尖上沾的鲜血发愣，她于是提防着蹙眉，悄无声息地抬起玉笛低语。
“你也没有醒么？”
对面红裙淌血的女子并未答话，金裙赤足的剑灵随着魇雾缠绕在她身旁，无声无息地上下飞舞，发出低低的清脆笑声。
“宁师妹。”
两人尚在对峙，越灵瑶忽然听得宁楹诀身后传来一句男子微弱的低语，白衣沾血的风凌彻缓缓睁眸，看向尸横遍野的崖边，哑声问。
“这里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