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乱
她带着哭腔朝越灵瑶疾走几步，纤细的身子在风中抖着，“我真的是花泽，你不要听那个魔奴乱说好不好。我…我的头好昏，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她说着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一把抱住越灵瑶的腰。越灵瑶向后倒退一步，她看着在自己肩旁埋头啜泣的小师妹，意外地没有推开她。
越灵瑶握着花泽微凉的手，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她没有察觉到魔气，这般抱着她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站在她身后的阿祸神情紧张地上前，有心想要提醒，“医仙，她…”
越灵瑶睁开眸子扭头看他，见他一副想要抬手阻拦的模样，又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拥住她啜泣的花泽，后退一步与她隔开距离。
她看着脸上哭得梨花沾雨神色惊疑的少女，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问，“丽荷师姐她们呢？”
“我，我没有见过。”
一身绯色留仙裙的花泽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摇头，“我只记得方才拉着小师姐你，再睁眼就看到你站在我面前了，从未见过丽师姐。”
越灵瑶不说话，她看着越灵瑶莫测不定的眸子下有些被噎住，于是又问，“小师姐，这是哪里啊？”
越灵瑶从她身旁走过，她走进雾里，点起笼灯驱散了眼前的雾霭，看向魔焰汇聚的崖底，“这是封印魔物之地。”
“魔？”花泽打了个哆嗦，从始终压眉站在一旁提防她的阿祸身前跑过，同样弯腰看向崖渊，惊疑喃喃，“怎么会这样。”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越灵瑶轻声问，压抑着颤抖的嗓音努力使自己不去看她，“花泽小师妹，你已经死了，尸骨是我亲自确认的。”
“不可能！”
花泽发出慌乱的惊呼，她捂住耳朵拼命摇着头，想要否定这件事，“不是的，我只是…记不起来之前的事而已，我没有死……这不可能的。”
“我没骗你。”越灵瑶深吸一口气低声说，眸光在跳动的微弱烛火中闪烁不定，“你和莫师弟，都已经被镜魔害死在这片山林里了。”
“不会的，说不定这是那些魔物的把戏呢？”
花泽擦了擦泪痕，她忽的看向一旁抱臂站立的阿祸，悲伤地笑起来，“小师姐，我听说这个魔奴被师兄们捉住打上禁制前，也不记得之前的事了…莫非他也死了吗？”
“阿祸怎么会死？他可是一路从…”
越灵瑶疑惑扭头，她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她看了阿祸一眼，对方正皱着眉死死盯着时哭时笑的花泽，花泽则悲戚又惧怕地望着他。
“小师姐为何不怀疑这个魔奴？”她喃喃地问，“他可是魔啊……”
她没说错，阿祸同样不记得之前的经历了。越灵瑶猛然觉得后背一凉，但随即又把这种心绪压了下去。
不能怀疑，这个地方古怪异常，许是她从一开始就被什么迷惑了。
“我…”阿祸张了张口似是想辩解什么，但他并未从对方身上看到半点魔气，只得惶然闭嘴，将视线投向低眸的越灵瑶身上。
越灵瑶并未看他们其中一人。阿祸紧咬了咬牙关，拧眉怒视一身绯色留仙裙的圆眸少女，朝她逼近几步。
在他们的脚下，原本沉寂的魔焰开始沸腾。原本沉寂在镇魔链上的禁咒顿时发出耀光，阿祸在花泽的注视下忽的身子一个踉跄，穆地掩唇弯腰喘息起来。
越灵瑶惊疑扭头，“阿祸？”
“…无事。”阿祸扶着一块石沿摇头，他以手摁着突突直跳的额角，“此地的镇魔链对魔族似是有压制，我休息一会儿便好。”
“小师姐你看。”花泽委屈地朝越灵瑶小声说，“我真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魔，我没有骗你的。”
越灵瑶提着灯沉默片刻，“罢了，你究竟是何人，不需由你来辩解。”
她抬步上前，一把握住了花泽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她。
她以指腹搭在正惶惶看向她的花泽手腕内侧的腕脉上，几道魔焰自花泽身后燃起，越灵瑶的眸色在火光下明灭，轻声道。
“我亲自来确认。”
花泽像是愣住了般，眸中含泪静静瞧着她。她乖巧地伸出手腕，两人这般静静地在石台边缘，魔焰在她们身侧时隐时现，镇魔链上的禁咒被燃烧的赤焰焚得散为一阵细碎金焰，越灵瑶紧绷的脸色在火中被映得大亮。
她搭脉握住花泽的手腕，一阵热风卷过，越灵瑶忽的笑了笑，她眸中含倦地垂下眼帘，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小师姐。”花泽怯怯地唤她，眉眼在火下灵动温软，似是进入恍惚般呢喃道，“你是不是，曾经也这般替我诊过脉？我好像记得了…那天的白玉兰开得真好看啊。”
越灵瑶又抬起另一只手，她拉住懵懂看向她的花泽左腕，脸上弥漫的笑意纤细悲戚，似是晚春窗阁前不合时宜纷纷而落的沾雪桃花。
她握住了她的双腕，轻轻阖眸低下头，她细碎的额发细细地蹭在她白皙如藕的小臂上，向前几步像是想要抱住面前单纯温软的少女。
然后越灵瑶笑了笑，抓紧花泽的手腕猛然怒喝，“阿祸，动手杀了她！”
赤红的血光从她面前长划，一直站在一旁的阿祸毫不犹豫地出手。他尖利的长甲割破了花泽颈部的动脉，血喷涌而出，洒在了越灵瑶的双手上。
“师姐，小师姐…”
花泽似是对这突如其来的祸事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挣脱抬手捂住如雪的脖颈，血顺着她的指缝不断往下溢出，同样散出的还有黑色的雾气。
“嗬…嗬嗬…”
她已然发不出话来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五指沾血发颤的越灵瑶，她的身上涌出大股大股黑色的雾气，眸色惧怕又慌乱地踉踉跄跄朝越灵瑶走去，抬起手想要抓住她。
她微冷的指尖触碰到越灵瑶胸口时，越灵瑶浑身发着抖猛地推开了她。
花泽被推了一个踉跄，她向后朝石崖边缘倒栽而下，越灵瑶颤抖地看着她，花泽双手拼命捂住脖颈，她的脸上似是在哭，又时而露出癫狂扭曲的大笑。
更多的黑雾自她胸前涌出，雀跃地朝深渊而去。原本平静的封印地开始荡出一层又一层的魇雾，镇魔链在空中止不住颤动，几乎断裂。
花泽在濒死之时忽的扭头，她看向正单手撑在崖边断石上的阿祸，眸色亮得渗人。
阿祸额角渗出冷汗，五指撑在断石上死死看着她，他指甲上沾上的鲜血已化为魇雾，低声朝她道，“你果然不是人。”
花泽眸中含泪地闭上眼，随后缓缓扭头睁眸望向越灵瑶，忽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真是多亏了您啊，魔奴！”她狰狞起脸色猎猎而笑，“只有你才……”
越灵瑶从她的笑声中听出不对，她面前的镇魔链上又一道禁咒化为金焰湮灭，花泽向后一脚踏空，她癫狂地笑至最后却不再笑了，只是怔怔地瞧着看不见光亮的崖顶喃喃。
“我好想你们啊…小师姐。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花泽脖颈中的血已不再流了，她又恢复成那般懵懂单纯的模样。而后她的脸上，越灵瑶熟悉的那般天真烂漫的神情彻底消失了，一袭绯色留仙裙的少女淡淡地将眸光落在她身上。
她张了张嘴，无声向后倒去，身子化为黑雾栽进崖间的黑暗中。
越灵瑶忽的急奔跑至崖边，她弯腰拼命地举着灯朝下望去，微渺摇晃的烛火下她只能看到黑雾弥散，绯裙的少女已然化为雾气消失了，热风从深暗的崖底卷了上来，呼啸着撩起她的额发朝崖顶冲去。
“医仙！”
阿祸撑着身子赶过来，他扶住越灵瑶弯下的腰肢，她正大睁着眸子泪光婆娑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崖底，嘴唇咬紧颤了又颤，双手紧紧地攥住阿祸的臂弯。
“她没有脉搏…我摸不到她的脉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越灵瑶忽的在阿祸怀里抖了起来，她眉头紧蹙的脸上似哭似笑，又带着悲戚得异常的决绝，语气追悔地提着灯颤声。
“阿祸，我以为她会是花泽的，我竟然真的最初以为她是花泽…
如果她是花泽就好了，我是真的想要小师妹她活着，我不想让她死啊……”
她悲痛地弯下腰，在她身旁缭绕的大雾崩塌散开，越灵瑶提着一盏微弱的纸笼灯站在魔焰呼啸的石台边，身形颤抖。
“越师妹！”
石台上远远地传来了丽荷慌乱的急唤，丽荷正御剑凌空悬在崖边东南处，指间化出的剑气嗡鸣和魔物的尖啸混在一起。
她听得她大喊，“快离开那里，罗盘显示此地的阵眼方才被冲破…那些镇魔链就要压不住封印地了！”
阵眼，什么阵眼？
越灵瑶原本沉黯的眸子忽的惊惧惨亮，她战栗着看着已经看不到花泽身影的深渊，脑中大骇一片空茫。
她刚才都做了什么？
阿祸扶着她匆忙向后退去，越灵瑶在惊恐中向后退去，她直起腰抬眸，看到升腾的巨大魇雾自下狂奔着化为一道道虚影，朝崖顶而去。
“…是魔潮。”御剑而行的丽荷破开魇雾下至石台上，将同样站在她剑上的女魅拉了下来。
她顾不得去管背后还在追赶的魔物，一把拉住越灵瑶的领口，“你方才突然消失了，你还记不记得你都做了什么？”
“我。”越灵瑶望着她，她看了看自己沾血的十指，那上面的血并未消失。
她眸色颤抖地喃喃自语，“我见到了花泽，可那不是花泽，我知道那是有什么东西在骗我的……然后我，我就让阿祸杀了她…”
“阿祸？”
丽荷一愣，这才注意到一旁扶着他，眸色泛红的魔奴男子。她看着他因隐忍痛苦而忍不住扭曲的面孔，又看了看面色如常，怯怯望向魔渊的女魅，愣了一下问他。
“此地的镇压术似是对你有损？”
阿祸咬紧牙并未回应，无穷无尽的魔物从崖底朝他们涌了过来，丽荷挥出一道剑气刺向身后，随后一咬牙心一横扭头，并未再接着去问。
“不管了。”她提着剑将一只身形纤瘦的魔砍倒，朝着垂下灵藤山崖奔去，“我们跑，镇魔大阵还未彻底崩溃，大师兄他们也还在上面守着，不是不能重新将魔潮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