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手拉手
从石缝中泄出的魔焰逐渐被魇雾吞没，只留地上寥寥几线火线。
成群的魔影从残存火光中显露了出来。越灵瑶右手拉着丽荷左腕，左手握住阿祸的手，四人一起小心朝魔群走去。
阿祸和女魅分别站在四人最里和外侧，他们这般走起来才觉得不对。丽荷是剑修，脚程比剩余三人要快许多，阿祸腿伤好了之后仗着身长，竟不是落在最后之人，反倒是女魅因着身形娇弱被甩在四人之末。
结果越灵瑶几乎是被一左一右扯着挤进魔群，她刚一踏过地面火烬，如影般的魔物瞬间包围了他们。阿祸沉着眸子踩灭地上火星，挤开面前涌动的魔物，将身后的空隙留给了与他五指相扣的越灵瑶。
女魅的魅术迷惑住了他们身边的魔物，黑影们围绕着他们，视若无物地向他们来时的路涌动，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逆流而行的同类有何不对。
阿祸注意到了越灵瑶的不便，他身后玲珑微瘦的黑影跌跌撞撞地走着，被几只魔物推搡向前。越灵瑶神识比寻常修士敏感，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些魔物身上散发着压抑湿冷的魔气，忍不住瑟缩起来扭开肩膀，努力让自己避免与那些魔物贴面相撞。
她忽然察觉自己身旁拥挤的空间疏散不少，疑惑地扭头，看到身侧高瘦的黑影放慢了脚步，将几只魔物用力拿小臂格住，半侧起身子以后背顶住魔群，阻止那些黑影再涌过来。
她的另一侧，丽荷也早已收起了堪算到一小半的罗盘算筹。四人一声不吭地紧紧挨着，越灵瑶提防地看着身边这些黑影，心中疑惑。
他们似是日光投在大地上的阴影，只有人形，脸上却不见五官。
她从未见过这般怪诞诡谲的魔物，若有若无的魇雾从她身边走过的几只魔物身上飘出，他们的神智在魔焰熄灭后并未再多增长多少，只是缓慢地走着，成群结队向前涌动。
“怪了，他们朝来路走做什么？那边可是山崖。”
一道声音自她脑中响起，越灵瑶一愣张了张口想回应，顿时意识到这是丽荷以神识传音向自己沟通，连忙看向身侧。
右手边离她最近的一个黑影微微摇头，握着她右手的温热五指用力握了握，她脑中又是一道声音低声道，“别试了，我们无法开口的。这种魔物并不能靠言语沟通，我们如今也是同样，师妹你这般回应我就行。”
“喔。”越灵瑶连忙悄然开启神识，她左手还拉着阿祸，以神识向丽荷悄悄传音，“师姐你听说过这种魔物么？”
“没有。”
丽荷低声回应，“这些魔与如今的魔族大不相同，你看那些魇雾，如若我所料不错，他们应是同镜魔那般自崖底的雾气中化出。总之，接下来得格外小心。”
黑影在几人周围庞杂而动，她沉默片刻，又朝越灵瑶道，“我方才堪算，算到东南方向有一处禁咒损伤严重，似是有些魔气从中溢出。等下我们离开魔群后，得去那附近详加探查一次。”
“好。”越灵瑶回应，她说罢，听得身后传来几声微弱的风啸，她隐匿在昏暗中侧眸回头，只见几只魔物已经走到石台山崖边，迎着撩起的热风崖沿一动不动。
他们的身影在飘忽不清的魇雾中几乎扭曲成蛇，越灵瑶正疑惑地望着，下一瞬便见依旧漠然向前涌动的魔群已经赶到他们身后，明明已到崖边，他们却依旧向前走着。
最前的几只顿时被推出台沿，黑影俯身朝下扑去，无声无息地从她眼中消失。风啸声再度响起，片刻后，她脚下深远的崖底传来一阵魔焰暴起的窸窣声。
这些魔物…被封印地吞噬了。
越灵瑶看得神色怔然，她尚在扭头看向那些时不时坠下石台边缘的黑影，忽的被身后无知无觉涌动的魔物猛地向前挤撞，穆地扑进尚在拦着面前魔物的阿祸怀中。
“…！”
这一下推得很用力，越灵瑶眸子大睁想要去环他的腰，这才记起自己右手还同丽荷拉着，险些抽手脱出。倒是阿祸一直在提防周围情况，见她朝自己倒来，连忙抬手扶住了她。
他用五指将她的肩头撑住，越灵瑶站在他身前心有余悸地喘出口气，重新回抓住了丽荷的五指。
丽荷兴许是方才被吓到了，指尖微凉地回握住她。四人继续朝魔群尽头走去，越灵瑶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洞窟经过，忽的感觉丽荷轻握了一下她的右手。
越灵瑶忙于推散面前的魔物没有理会，不久后，又感到她用力握了两下她的手。
这两下使力不小，她的指节顿时被捏得发痛，忍不住暗嘶口气，脑中突兀传来丽荷的抱怨声。
“你扯我手指做什么？”
“我哪里扯了？”越灵瑶下意识没好气地回应，“分明是师姐你捏我在先的。”
对方轻啊一声沉默了，她抬步绕过一道未尽的魔焰，没有听见脑中有神识传来，不由得握了握丽荷的手笑。
“怎么，师姐不打算逗我了？”
又是一阵没有回应，越灵瑶正打算再神识传音，脑中忽然传来丽荷轻微的吸气声。
“…师妹。”
“怎么了？”
越灵瑶问，丽荷的嗓音自脑中幽幽传来，竟带了些颤抖。
“越师妹，你安静些听我说。我方才…从未捏过你的手。”
“哎？哈哈，师姐你莫要闹了。”
越灵瑶扬唇淡笑，她拉着她的手，朝已经可能看见尽头的魔群边缘迈步，仪态清越，“你看，马上我们便能走出去了。”
丽荷忽的沉默了，风声涌动，阿祸在她身前几步处沉默走着，她已然走到了魔群边缘，却忽的听得脑中传来丽荷苦涩的笑音。
“越师妹，我未同你开玩笑。”
握着她的纤手忽的紧了紧，越灵瑶僵在了原地，她这般握着对方微冷的五指，又听得她苦笑起来说。
“我们之间，还隔着另一个人。”
而距离越灵瑶百丈高远的宽崖之上，风凌彻尚在率领众修等待。
翻卷着魔焰的深渊外，白衣胜雪的男子持剑，站在一处石壁下低眸候着。
“大师兄。”萧如沐从他身后走来，眉头紧皱，“师兄还是坐下调息片刻吧，他们下崖已是快过三刻了。”
风凌彻平静摇头，“不必。”
他又听得萧如沐懊恼叹气，“这么长时间，灵藤还是没有升上来，他们别是在底下乱来惹出了什么事。”
“丽师妹虽平日里待人热情，但行事谨慎，应当不会冲动冒险。”
风凌彻望向仍旧垂在崖边的灵藤，低语，“倒是越小师妹……”
他没再继续说话，扬起的热风从渊底吹了上来，从他的鬓边掠过。
这次从渊底刮来的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萧如沐也扭头朝崖边看去，只见茫茫的大雾顺着湿热的长风迎面朝他扑来，唿哨掠过他宽大的衣袖，朝身后众修而去。
“起雾了。”他一动不动地茫然站在雾中，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宁楹诀的惊疑声和同门低语。
崖底的石台上，越灵瑶浑身战栗，险些要当即甩脱同对方相握的右手。
但她仍旧被包围在魔群中，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四周开始隐隐约约泛起雾气，一滴滴冷汗爬遍了她的脊背，越灵瑶强自压抑着意欲发颤的指尖，她不敢去看右方，用力握住了左侧的阿祸，感受到对方毫不犹豫地回握后这才稍稍安心点，以神识向丽荷发问。
“这个‘人’是何时混进来的？”
毫无疑问，能在此地出现的，必然不可能是寻常人修。
“我也不记得了。”
丽荷的语气中带着迷茫，她似是在瞬间遗忘了什么似的，用力吸气压下恐惧，努力镇定道。
“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要如何做？”
“怎么做…”
越灵瑶在心底复问，她忍着寒意偷偷朝右方瞟去，余光看到那个身形纤细的黑影正随着自己的步伐向前而行，身旁拖出的魔气缭绕似花。
“我无法同阿祸他们传音。”越灵瑶决定放弃思索，加快步子想要挤出魔群，直接同丽荷问，“师姐你还有什么法子？”
“什么法子？”
这次回应她的却不是丽荷的声音，一道天真清亮的嗓音回荡在她脑海中，又问，“小师姐你在说什么呀？”
越灵瑶在那道声音开口时险些僵在原地，她在一瞬间便听出了那是何人，战栗地站在魔群中，缓缓扭头，去看右侧那道影子。
大雾漫开，她看到那个纤细的黑影同样也扭头看她，魔气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上褪去，露出她广袖下白皙纤细的指尖，和那双圆亮清澈的眸子。
“你是…花泽。”越灵瑶怔怔瞧着她道，眸中微亮。
“她不是花泽。”阿祸沉冷的声音从她后方传来，“花泽仙师早已死了。”
“我就是花泽啊，你在说些什么啊。”
花泽愤懑地嘟起嘴，她身后的魔群和丽荷她们皆消失在雾霭中。花泽说罢颤抖地朝四周望望，忽的打了一个哆嗦抱起肩膀，眼眸微红看向越灵瑶。
“小师姐，这是在哪里啊？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