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下崖
越灵瑶有心思索，终不得解。
他们此刻已经来到了石道尽头的一片宽崖上休憩，崖底漆黑一片，撩起的热风隐约带着雾气在他们身边盘旋。越灵瑶接过丽荷递过来的火把往下望，只见道道镇魔链皆朝崖下的深渊汇聚，可再往下，却是什么也照不到了。
“到这里就没有路了。”
罗烟躲在她身后小心地探头看，她说罢又扭头看了看四周陡峭的石壁，有点害怕地抱起了双臂，小声怯怯开口。
“灵瑶，要不我们让大师兄回去吧？这里好黑啊…而且沿路上连个魔物都见不着，还有这么多镇魔链在，结界也不像是有损坏的模样。”
“再等等，我倒是觉得要再探查一下。”
站在越灵瑶身旁的丽荷思忖低语，“的确是太古怪了…你们想，此处毫无疑问是一处封印之地，可如此古老的封印之地，在我们玉雪派，甚至山中同修的典籍之中，竟然毫无提及。”
她说着摊手，看向身旁的两位师妹。
“为何人间所有魔域结界皆在仙门弟子间被公之于众，唯独此处隐匿于此地。难道你们不觉得，此事有点反常吗？若是越师妹没有阴差阳错发现这里，那么只怕此处封印崩溃，我们都不会知晓。”
“可留给我们探查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越灵瑶半蹲在崖边燃尽了火符，从葫芦里摸出一个时漏匣看了看，摇了摇头脸上神情凝重。
“我们从进入此地开始，已是过了半个时辰。若是下到封印底部还需半个时辰，那就算等我们探查完再顺利回去，也会被封死的结界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罗烟和丽荷的脸色听着听着，顿时黯淡下去。她话音刚落，余光看到一直静静坐在崖边吹风的阿祸忽的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下到崖底后便一直遮着兜帽挡风，阿祸在越灵瑶身侧站定，丽荷轻哦一声转眸看着他，罗烟则有些怕地往后缩了缩，又好奇地眨眨眼去瞧。
她们两人身为修士，虽说之前已经听闻过越灵瑶那次同宁楹诀私下对决的始末，暗地里知晓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但还是对魔奴存有芥蒂。
阿祸并未理会，只是蹲下，伸手小心地拉了拉尚在思索的雪袍少女衣角，低哑道。
“医仙，风仙师叫众人集合。”
“啊？喔好。”
越灵瑶回过头看他，见他斗篷下摆不知何时已经烂成几条碎布，隐约露出腰上几抹灰痕，眸光闪灭后问，“衣物怎么破成这样，方才被那些魔焰烧到了？”
阿祸并未有什么反应地嗯着，越灵瑶顿时想起宁楹诀有意在镇魔链上挑衅的那一下，忍不住蹙眉捂脸。
“宁师姐真是…”
她嘀咕完起身，拿指轻蹭掉他腰上的灰痕，忽然凑过去耳语，“算啦没关系，等回去我就给你搞件新的。”
阿祸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搞得身子一僵，丽荷猛咳一声别过头去，阿祸发窘，没有做声低头轻点了点。
几人朝风凌彻方向走去，空中隐约混着湿气，越灵瑶刚走到同门人群间，就听见宁楹诀急切的嗓音响起。
“我不同意，要去大家一起去，怎能师兄你一人冒险？”
“是啊。”修士前排传来霍铭的声音，“风师兄你一个人下去也太说不过去了，不如我们同去吧！”
“让一让。”
丽荷挤进人群，抓住了正耷拉着眉眼站着的何闻羽小臂，低声问，“何师弟，出了什么事？”
“大师兄想要进入深渊探查，但有些修为低的同门却受不住了，想留在这里侯着。”何闻羽愁眉苦脸地扭头，见越灵瑶也拉着罗烟挤进来顿时压低嗓音，招了招手示意她们靠近。
“这不，正在挑人呢。”
“那风师兄的意思是。”丽荷讶然，“挑几名下去？”
“霍铭。”
他们正说着，风凌彻清冷的声音遥遥地从崖边传来。他穿过人群走来，朝霍铭看去，冷声道了一句，“我记得你上月中旬，方才突破金丹初阶。”
原本兴致勃勃的霍铭顿时哑了声。
“他不行，我总可以了吧？”
他的身后宁楹诀急追了过来，红裙飞扬的曼妙女子眸色娇俏蛮横，她抱着剑拦在他面前站着，轻哼，“我不管，凌彻师兄你可以下去，我为何不能下去？我可是马上就要突破元婴高阶了。”
山崖边热风寥寥，缕缕魔焰在石柱缝隙间翻飞，白衣的剑修低眸，他淡然地看了一眼丝毫不肯退让的宁楹诀，忽的眼底有柔色闪过。
但很快，那抹柔色便掩了下去，宁楹诀直勾勾地拿圆眸瞧他，她瞧着瞧着见对方不说话，不免有些心虚地瞥去一边。
风凌彻摇了摇头，提剑从她身侧走过，嗓音清冷，“楹诀，你禁闭刚过且伤势未愈，得留在上面。”
他掠过那位无声无息漂浮在侧的剑灵时，朝她默然低语，“碎鹊，照顾好她。”
“风凌彻！”他的背后传来宁楹诀气急的呼唤，她咬了咬牙揉着隐隐开始胀痛的额头，“既然你觉得此地有恙，为何不直接派魔奴下去？”
从渊底而起的热风悄然掠了过来，带着茫茫湿气无声无息地扑向了崖边的所有人。
越灵瑶忽的看向渊底，她的视线越过人群，望向漆黑无尽的山崖下，怔怔地盯向最深处。
“方才…”她喃喃自语，“似乎有什么…”
她再度感觉到了视线，她还未放出神识探查，便感觉到周围的人群躁动起来。
宁楹诀这一声似是惊起了层层浪涌，无声的对视在人群里涌动，十几名修士互相对视后一愣，视线纷纷落在正缩在崖边，被带来的那三名魔奴身上。
阿祸披着斗篷一动不动地靠在崖边休憩，至于剩下两名魔奴，则缩在一处石壁下警惕地望着他们，又看向那些纵横交错的镇魔链，神情中无不显出几分惧怕来。
对于修为较浅的魔族，这些锁链上的禁咒对他们而言无疑伤耗更重。
“宁师姐说得有理。”何闻羽见事态有转，连忙走上前去，同风凌彻恭敬低语。
“大师兄，你也看到这些被魔焰侵蚀的禁咒了，这下面的路只怕比刚才凶险许多。那些魔族生来比我们与此地契合，就算当真底下出了事，也能及时离开。
你若是当真想查，不如让他们替我们先…”
“不行，魔奴绝不可全部带下。”萧如沐冷声开口，“那下面再怎么说，也镇得是他们的同族。谁知道他们下去后趁我们不备，会不会突然作乱惹事。”
风凌彻看了他一眼，他垂眸望向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又看了看身后一直瞧着自己，意欲挽留的宁楹诀，沉吟片刻后颔首，“那就带两位魔奴下去。”
萧如沐顿时应了，扭头看向山壁附近，“女魅，阿祸，你们两个过来。”
他随即转身，朝人群问，“剩下的人，你们谁愿下去？”
原本其中还尚有些跃跃欲试的修士们听得要与魔奴同去，顿时脸色微变。他们互相对视起来，一时竟无人上前。
“嘶，要同魔奴一起下去啊…去那种地方。”有修士窃窃私语起来。
“还是和那个魔妖一起，若是往常就罢了，偏偏是在这种不知底细的地方。”
一名盘发黄裙的女修掩唇朝同伴低语，压低的语气嫌弃非常，“有点晦气哪……听闻在魔族传言中，半魔半妖的混血所过之处，皆会伴随祸厄。我们自从来到镇中就颇为不顺，不会是他的缘故吧？”
“听说他和我们派内的那位医修走得很近，宁师姐的禁闭便是同他有关。真是的，这杂种都私下里给过教训了还不听劝，尽整日偷偷往医修那里跑…他一个奴隶在肖想什么？”
“说起来这处结界本来就很奇怪。”有人接着黄裙女修的话低声道，“原本不存在于山林间的魔域结界突兀出现，还是玉雪典籍中从未见过的一处，真是难以理解先师们的想法…”
阿祸静静地面对人群站着，他垂下眸子站在崖边，听着热风中传来的窃窃低语，兜帽下的神色无悲无喜。
何闻羽最先发现人群中的骚动，他顿时意识到萧如沐方才选错了魔奴，连忙把沉默不语的阿祸扯到一边，笑着冲萧如沐打圆场。
“那个，不如我们再换个人…”
“不必了，我会下去。”
人群中忽的裂开一道缝隙，越灵瑶眉眼寂然地披着一条素色雪袍走了出来。
她先是轻摁了下阿祸的肩不动声色地安抚，又挽住一旁一脸不知所措的女魅，冲萧如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两个，我都会好好看着。”
她说罢又朝风凌彻笑，“大师兄，我可是金丹高阶，这等修为勉强够用了吧？”
风凌彻颔首，越灵瑶刚松口气，忽然又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唤，“等一等！”
她扭头，看到丽荷推开发愣的人群奔过来，弯腰喘息着抬手朝风凌彻道，“我也是金丹高阶，我也要下去。”
“你来干什么？”越灵瑶方才出来，纯属看不过去修士间嫌恶的风气，硬着头皮给阿祸他们解围，见状顿时惊讶地低声问。
“别乱想，没有剑修你们靠什么对敌，万一下面有魔物呢？”丽荷拿手肘捅她，示意她尽快闭嘴。
她的眼神深邃起来，望向深渊自言自语，“况且，我也想知道这处深渊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好。”风凌彻点头，同时递给丽荷一个时漏匣，“我会让上面的师兄操纵灵藤将你们送下，半个时辰内不论是否有发现，必须上来。”
他说罢，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闪烁着金色流光的铜铃，“若有受到危机，就摇响这枚铜铃，我会亲自御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