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岁星入月
另一边的洞口处，风凌彻望着没入月晕的岁星，收起了手中的罗盘。
他朝身边侯着的师弟冷静道，“时辰已到，告知他们准备入界。”
师弟应了一声转身离去，风凌彻站在结界前，剑指做诀凌空绘出敕令，金色的流光顿时盘旋在空中，朝结界飞去。
整队同门中，唯有他才有实力解开魔域结界的入口。
入口的庞大赤色禁制应当是上古所绘，虽历经沧海变迁却依旧毫无损坏痕迹。上面禁制上漂浮的道道禁咒比起往日在人间所见的任何禁制法门都要更为繁复古老，一时让风凌彻也感到有些棘手。
他金色的仙力掠过禁咒几次，都被悄无声息地弹开，无法到达禁制深处。他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正待继续尝试，身旁被师弟叫来的女魅赶到，见状也迎了上来，挥出绯紫魔气抬手相助。
魅魔一族血脉古老，是天地间残留的最为古老的几支魔族之一。绯紫魔气投入玄镜般的结界中，一直沉寂的结界终于在两股力量的交织下，开始缓缓泛起起伏不定的波纹。
但仍旧不够。
越灵瑶几人此刻都已走到洞口附近，入界探查并非他们这些元婴期的修士可轻易尝试，众修都不敢上前。越灵瑶抬头看了看天野，一直微亮的岁星已经没入月晕中，被吞入黯淡的月光辨不分明。
结界前风凌彻和女魅仍在解咒，站在他另一侧的宁楹诀见状急切起来，想要上前相帮。但她刚一抬步，便像是听到什么后犹豫了一下，怔怔瞧着他。
她远远地望着，最终并未再朝他走近一步。
在她身后浓郁的阴影中，云鬓乌发，翠羽镶领的碎鹊静静地飘浮着，一双秋水眸无悲无喜地望向月光下缓缓涌动的墨色结界。
越灵瑶仍在时不时地看着夜空，此时已过丑时，她的视线百无聊赖地从明月旁划过，看向南野上方忽隐忽现的星曜。
她很快就找到了弧矢，黯银般的星曜从人间看过去，宛如一把孤弓高悬在浩荡星野之上。她实在看不太懂天象，看着看着，余光忽的看到原本没入月色的岁星骤然大亮，灿而锐利的星辉在一刹那竟是盖过了如水般明媚的月色。
她连忙扭过头去，眯着眼想要看个仔细，谁知刚看过去，便听到身后的结界入口处传来一声震鸣。
“诸位。”
风凌彻的嗓音顺着风淡淡传过来，语气带着明显的疲惫，“结界已开，可以进了。”
一行人顺着缓缓旋转的结界入口依次朝内走去。
岁星入月带来的力量压制只够他们在结界内呆两个多时辰，待到星曜归位，方才解开的禁制也会再度关闭。而若是没有及时出界，进入的修士将毫不留情地被古老的禁制咒文撕成碎片。
结界内一片昏暗，越灵瑶走在队伍中间靠前的位置，随队伍缓缓向前。这次入界，连风凌彻也不能确定究竟如何，是以诸位修士十分自觉地按修为排了队，修为较弱地排在最后被人护着，较高者则燃了火符，走在最前探路。
她点燃火符以灵力悬空，小心翼翼地低头看。
这里与其说是山洞，更像是一个庞大的洞崖。他们的脚下是一处陡峭的石柱斜坡，右手方便是深不见底的深崖。斜坡一直向下延伸，石柱上布满利爪造成的划痕，看划痕的年代，竟像是某些存活千万年的巨魔所造。
可是他们的四周静得吓人，所谓的巨魔竟像是消失了一般，连半点残骸都未剩下。
他们这究竟是进了一个什么地方啊。
越灵瑶忍不住心底腹诽，风凌彻依旧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领路，在她的前方是宁楹诀和萧如沐。丽荷和她同排走在他们之后，丽荷点燃火把仔细看着一旁狭窄的石壁，又看了看面前的坡道，忽的低声朝已经开始神游的同伴开口。
“越师妹小心，你看远处那些石柱与石柱之间的裂缝，那里面是溢出的魔焰。万一等下你一个不留神踩了进去，那就算有再高的修为，也难保自身了。”
越灵瑶被她说得回神，连忙踮脚看了一眼，擦了擦额角冷汗嘀咕，“这地方也太奇怪了，我们下山之时，也不是没有探查过结界周围，可都没有这处那么…”
她望着在昏暗中隐约闪灭着火光的空荡洞崖，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偌大的洞崖中似乎四处都弥漫着涌动的魔气，却寂静得骇人。
这些魔气与寻常魔物那般带有欲念和杀意的气息不同，从她发边掠过时带着荒原般萧瑟的气息，像是浸染了血与火，却又在燃烧的瞬间被浸入了冷雨中，让人忍不住觉得寒得彻骨。
她觉得这种感觉有点熟悉，想了一会儿终不得解，最终只是望着石坡皱了皱眉低声说，“这里太静了。别说活物，我们沿路上，甚至从未看过一具魔骸。”
“是啊。”丽荷也接道，她刚把视线从那些石壁上转回来，指了指那些堆叠完好的石块，“而且我也没看见有什么结界受损的兆头。你先前同我说，这处结界深处封印着一处魔渊，这当真不是唬我的么？”
阿祸悄无声息地跟在她们身侧，他一直同其他魔奴行走在靠近深崖的那一侧，犬耳警惕地竖着，以防有什么魔物从他们身旁的黑暗中一跃而出。
路过一处石柱断口的时候，风凌彻率先越过，燃起一枚火符向前掷去，照亮了面前的区域。
“前面路陡，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他借着纷纷落下的流焰看向深处，扭头朝还站在石柱另一端的一众人，指了指在火光中纵横交错，隐约可见的玄铁锁链。
锁链墨黑的外表被流焰一照，竟反射出隐隐约约的赤金咒纹，在漆黑中不住流转几瞬又熄灭。
“这条石道一直通往那些镇魔链下，想必那底下便是越师妹所说的魔渊了。”
他朝身后开口，紧跟着的萧如沐几人也纷纷跳了过来，同样探手看向崖下。
一个有见识的修士惊道，“你们看，那前面印着的，竟是镇魔链中的锁魂咒。这可是诸位神尊当年来镇压那些混沌大魔的啊，只是看这些咒纹应当是也损耗不少了…想不到，深渊底下当真是压了大东西。不过为何我当藏经阁内门弟子多年，从未听各位长老说起过此地？”
“废话！”
他身旁一位师兄笑骂道，“这世上的奇闻异事，稀世怪闻又岂是我们一个沧云山小小的藏经阁能够装下的？我们这番下山历练，不就是为了来人间一趟长见识的么。能碰上这等景况，虽是难免凶险，但也总算不负此行啊。”
“是吉是凶，在此一看便知。”
萧如沐冷声道，他率先跃下石柱，踩在一根碗口粗的镇魔链上借力，跳至下方一处由石柱连接的石道上，拿火把一照后朝上方扬声，“下面并无异样，各位都下来罢。”
愈是往下，火符能够照到的地方愈发稀少，越灵瑶小心凝神，踩着铁链石柱朝山崖下走去。
她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下行的过程中他们并未碰到什么突然窜出的魔物袭击。丽荷御风行在她之前，越灵瑶紧随其后，她走到一处石道上扭头看了看，看到不远处的阿祸正跟在她之后小心翼翼走在铁链上。
他腿伤方好，还不便跳跃攀爬，只得化出十指尖甲，想要抓在身旁的铁链上保持重心。谁知他五指刚一碰到那些镇魔链，便像是被火烫了似的一阵剧痛，猛地收回手，身子一歪险些从铁链上摔进山崖中。
他的身后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嗤笑声不大，但奈何山崖底下一片寂静，传出来时仍旧不免刺耳。
越灵瑶听后冷了眸子，她顺着嗤笑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见面色苍白的宁楹诀抱臂站在铁链旁的石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祸。
她的身旁还站着准备越到这边的何闻羽，和跟在他们身后气喘吁吁的罗烟。
何闻羽见宁楹诀又低头看了一眼铁链上浑身僵硬站立的阿祸后，朱唇露出一抹冷笑，便要跳至那条铁链上一跃而过，连忙拦住她。
“宁师姐，你的身子还…”他面露担忧地看了看她的脸色，低声道。
“我只是被关了几天禁闭，还没弱到那种程度。”
宁楹诀轻呵，一把推开他踩上铁链，分毫不差地落在正低头小心朝前走的阿祸身前。
锁链震晃，阿祸脚步一顿险些撞上她，他匆匆退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子，便看到她轻巧握着一旁的一根锁链，扭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足尖几个跃点便踩上石柱，来到越灵瑶面前。
“许久未见了，越师妹。”
她神情肆意地朝越灵瑶打了个招呼，似是自私下那一战后已然恢复的模样。越灵瑶同她对视一眼，忽的皱了皱眉。
方才她在结界前并未看错，大约是刚从禁闭中被放出的关系，她的神情确是明显比她前几日见要涣散许多，浑身也憔悴虚弱不少。
她面色如常地作了个揖，同时低声朝她道，“宁师姐若是觉得身上有不妥之处，随时可以来找我断诊。”
宁楹诀冷眸看了她一瞬，忽的轻哼一声并未接话从她身侧擦肩而过。
越灵瑶倒也并不打算当真管她的事，她朝已经走至铁链边缘的阿祸伸手拉了一把，把他拉到身侧小声问，“哎，你方才有没有受伤？”
她说罢又有点懊恼，“早知道我就该早早跟你一起走了，那群家伙又想欺负你。”
阿祸习惯般地默默摇头，只是被越灵瑶拉着的手轻轻回握。他眸子盯着石柱与石柱之间时不时迸发的魔焰看了许久，忽的开口。
“这些魔焰，同我们在暗河壁画上看到的很像。”
越灵瑶一愣，顿时也看过去。只见暗赤的魔焰时不时从山崖和石柱断裂处冒出，又顷刻间化为黑雾消散在漆黑中。
她看着那些焰火低喃，“这深渊里镇的…莫非真如方才师兄所说，是当初的那些混沌巨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