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摇合欢
一炷香后，药效并未如同越灵瑶所料，在阿祸的身上发挥作用。
阿祸的神智已经开始逐渐涣散，他正坐在床榻边，满头冷汗地低头，双眼紧闭试图再度调息压制魔气。
越灵瑶慌了神，她见身侧男子脸色苍白地低眉垂眼盘坐在床上，身旁翻滚着压抑不住的赤色魔气。
雨滴答打在窗沿上，她扭头看他，忍不住抬起环着沉紫手绳的皓白腕子，意欲覆在他显出赤金奴纹的后背上替他运功。
阿祸避了避，越灵瑶见他想要躲，于是当即施诀，黛紫的魔气在她指尖流转。
青裙少女干脆利落地踢了软鞋爬到塌上，绕到他身后清清脆脆开口，握着拳，语气是十足十的关切笃定，“阿祸别怕，我会帮你的。”
阿祸仍在闭眸运气压抑魔气，他俊冷的眉眼低垂在灵灯阴影中，没有回应，但在那双柔凉如玉的双手轻轻覆在后腰间时闷哼一声，额上有几颗细汗滑落。
他的斗篷在方才运功压制时已经褪去了一旁，半妖男子赤着上身盘腿坐在如雪的褥塌上。他肌肉纠结的后背绷紧如拉开的弦，似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制，赤金剑纹从后腰飞速漫开，一直顺着脊椎攀爬上蝴蝶骨，嘴里低低地闷哼着。
紫色的魔气从上笼罩了他，越灵瑶同样盘坐在他的身后推掌行功。清凉的气息顺着脊背流进阿祸不住翻腾的气海，她抚平气息后借力运行周天，魔气却忽的在他心口灵墟处停滞不前，来回盘旋起来。
“…是万情诀。”
灵灯照不见的昏暗中，她低低地说，语气轻而惊疑，看向面前依旧身周魔气缭绕，沉默不语的男子。
她化为魔气注入的灵力依旧有着探查的效用，此刻她的灵力正停在那道禁制上方，再前进不能。
这里已和之前她初次探查时迥然不同了。
原本被强行束缚在心关处如米穗大小的残诀，此刻已经抽条生出一枚浓艳的赤色花苞，花苞在心海中微微绽放，迫不及待地吸收着她的灵力，将荆条般的残诀缚在阿祸的经脉当中，灌入一股股奢靡的灵气。
她小心翼翼触碰上那股灵气，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越灵瑶大骇，匆忙抽出运转的灵力，双手离开阿祸后背。谁知她刚一离手，原本还双眸紧闭勉强压抑魔气的阿祸忽的身子一颤，弯腰闷哼出声。
“你怎么样？”她顾不得残留的头疼匆忙问，她望着正闭眸抵抗愈发猛烈情诀的男子，一时之间心头有无数念头闪过，又被顷刻间打散。
越灵瑶蹙眉喃喃道，“为何…是之前一直无碍的万情诀…为何？”
不知为何，她意外地不愿听到回应，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知晓回应。少女觉得心砰砰乱跳得厉害，深夜的雨声喧嚣，屋内又热腾腾的，让她的思绪像是乱蝶般扑棱棱纷飞，也被扰乱得纷杂不堪了。
她只好努力地捂着头，镇定下来细想着。万情之诀唯有对心仪之人才会发作，他在自己面前这般模样，无疑是近来有了心仪之人才会突兀发作。
他有喜欢的人了，越灵瑶乱糟糟地想，只觉得脑中嗡鸣一片又似是被巨斧劈开，闪着耀眼的光。
他对什么人动心了？
阿祸却只是摇头，他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只是低哑地重复开口，“没事的医仙，我没事。”
他说罢起身，踉跄着想要下床走出去。
似乎是觉得外面冰冷的雨水可以减轻他的症状，阿祸脚步仓惶匆忙，他的上身魔气环绕，语气涣散又颤抖，“您不必担心我的，我去透透气就好了，我只要去外面透气…”
他忽然被人拉住了。
哗啦一声，阿祸踉跄倒退几步，越灵瑶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回床上。她的双手用力摁在半倒在床榻的男子肩头，翻身坐在他身上，杏眸圆睁一眨不眨地瞪着他，颇有些愤懑地鼓着腮帮，什么也没说。
黑夜细细碎碎的雨声中，两个人无言地对视着，月光洒在塌上，阿祸漆黑的眸子终于率先避开，羽睫垂落不再同她对视。
越灵瑶却觉得自己快要被屋内的熏炉烧得浑身发热了，她用一只手把阿祸试图避开的脸掰回来，逼迫他直视着自己。
“为什么要逃？”她轻声道。
阿祸没有回应，她静静看着对方那双隐忍退避的眸，意外地觉得有点难过，然后她大声问。
“阿祸，你动心了对不对，你喜欢上了旁的人，不然万情诀决计不该起效。阿祸，你喜欢谁…你告诉我呀，你喜欢谁？”
阿祸看着她在灵灯照耀下明亮的杏眸，眉眼闪过一丝明亮，张了张口鼓足勇气想说些什么。但随后他又隐忍地闭上了眼，低声喃喃道，“医仙，您不必帮我医治…我可以忍过去的。”
越灵瑶闻言僵了一瞬，但随后她记起了什么，忽然咬着牙朝屋墙上悬挂的藤蔓施诀。
翠绿的藤蔓顿时在流转的青泽中逐渐变长，打着转着缠上了阿祸的手腕，越灵瑶看着与自己神识相连，青翠欲滴的绿藤将男子的手腕固定在床头，松开了压在他肩头的双手。
她身下的男子仍旧闭着眸，呼吸不稳地颤抖着任由她摆弄，犬耳耷拉在头顶什么也没说。
“为何你不肯说呢？”越灵瑶梦呓一般发问，她笑了笑，又像是自言自语，“为何你体内的万情诀，那么想要吸食我的灵力？”
她身下的男子闻言忽的颤了一颤，脖颈微红地咬紧了下唇。
但下一瞬，他的唇上触到了一个微凉而柔软的东西。
越灵瑶倾身，她白如瓷玉的脸颊贴近阿祸的脸，细而湿润的夜风从窗沿中漏进来，屋内熏炉燃烧得正旺，火星噼啪作响。
她向身下的阿祸唇上落下一吻。他们唇齿相贴时安静而美好，阿祸双手高束，青泽覆盖了一直压抑混乱的赤色魔气，窗外雨滴疯狂坠落，少女腕旁缠绕的青藤在一刹那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嫩白的花，在昏暗中轻轻摇曳着层层叠叠的花瓣。
越灵瑶的灵力一层又一层地荡在屋中，又被身下的男子渴求地吸收进经脉内，她一吻落毕，这才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终于反应过来，兀自开始喘息的阿祸。
她擦了擦嘴，忽然开心地看着魔气褪去不少的男子笑了起来，“你看阿祸，你的身子明明就很喜欢我。”
阿祸望向她，他原本昏沉压抑的眸色闪烁几许，最终挣扎着低声辩解，“我……”
他话音未落，便穆地一顿，看到自己蓬松黑亮的长尾从腿后钻出，轻轻地勾在坐立于他身上的越灵瑶腰肢上，缠了一圈后尾尖蹭着她的手腕，缱绻又顺从地讨好。
越灵瑶见状也是一愣，她低头看看在自己腕上蹭来蹭去的玄黑尾尖，又看了看脸上仍现挣扎，想要躲开亲昵的阿祸，一把捉住尾尖弯唇。
她握在手里晃了晃他的尾巴，理直气壮地笑，“看，它也很喜欢我。”
阿祸的脸色顿时涨红。
他狼狈不堪地闭上眼，他的伪装被撞破，想要抬手去挡住自己现在的脸色，动了动手腕后才想起他如今正在被绑着，于是只好把头侧进手臂间的阴影中。
“对不起。”
他低声说，嗓音嘶哑，“我是下贱的魔奴，流着的妖血也不那么干净，我不配喜欢医仙。”
阿祸说完这句后赫然打开了话匣，他音调隐隐约约带上崩溃哭腔，身子却是一副迎合模样，“我并非有意喜欢您，我知晓自己身份卑贱。您不必在意我的禁制，我可以忍的，若是您嫌我烦，可以之后都不见我，我没关系…”
“不会的，我怎么会嫌弃阿祸？”他被越灵瑶捂住了嘴，越灵瑶急切辩解起来，她头一次主动亲了人之后又被人误会，忍不住开始气恼。
她说罢又觉得毫无说服力，于是又趴在他耳侧轻啄一口，愤愤道，“我可是又主动亲了你哦，我若是不喜欢你，才不稀罕亲你呢。”
阿祸原本耷拉的犬耳瞬间挺立。
他的脸色在惶恐和欣喜之间变幻几瞬，他体内情潮涌动，魔气违背主人意志主动勾着身上的青裙少女。越灵瑶未等到回应，五指已经开始颇为不老实地在他上身乱动，放出灵力疏散情诀。
阿祸拧着眉敞开神识，放任青泽灌入他的体内，他用尾巴勾住她的腰贴近，小心翼翼地在越灵瑶耳边低声道，“…多谢主人。”
原本缠住男子手腕的藤蔓骤然又缩紧了些，几根翠绿的藤从塌旁垂下，悄无声息地攀爬至灵灯下的阴影中。
——
翌日清晨时天色泛起微亮，屋外下了一夜的雨，风中仍旧是湿漉漉的夹杂着细细的雨丝。
越灵瑶闻到了隐隐约约的饭香。
她睡眼朦胧地裹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眯着眼去看屋内。
阿祸正在屋内不远处的橱台上忙活，他溢出的魔气不久前才被疏散，尾巴还没收回去，在腿后有一搭没一搭甩着。
天光微明，他的脸上还未褪去潮红，大腿发着颤有些站不稳，但仍旧兴致勃勃地捧着一口锅，锅里翻滚着奶白的鱼块，男子在微光下低垂着俊冷的眉眼，时不时往里面添些小料。
不错，看起来他同自己呆了这么久，终于学会不吃生食了。
越灵瑶眉眼柔和地看着，见天色还早，闭了眼转了个身又翻回去，决定继续呼呼大睡。
然后她迷迷糊糊地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香气，隐约闻见了一股糊味。
越灵瑶原本挂在嘴边的笑意一顿，顿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