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奔逃
宁楹诀的脸色在看到阿祸之后，瞬间变了。
阵上剩余几名修士见状，脸色也颇为惊疑。
一直沉着脸色站在阵眼上的萧如沐看着他，不出所料地轻哼一声，并未再说什么。反倒是一旁始终抱臂，并未出手的霍铭见阿祸挡在越灵瑶身前，低语一句。
“养不熟的畜生，被这女子不知用了什么邪法诱惑，竟还护着她了。”
“一丘之貉。”
宁楹诀先是怔愣，随后不屑地笑了。她看向斗篷被淋得透湿，头顶犬耳挺立的阿祸，轻蔑地问，“你可知这盘雷阵本就是专为你们妖魔而做？你这番进来，可就别想出去了。”
阿祸沉下眸子看她，低声回应，“若是你们不放过医仙，那我也没有什么出阵的必要了。”
“倒是信誓旦旦。”宁楹诀脸上怒气骤起，猛地挥剑朝阿祸劈去，“不过是个随手可弃的魔奴，我现在就成全你！”
“别碰他！”
剑刃即将接触到阿祸脖颈上的一瞬，越灵瑶怒喝上前，一把将身形颀长的男子拉到身后。
她发了怒，身上渗着血的白袍在雨里淅淅淋淋地落水，犹自强撑着手握冰枝猛地打偏剑刃，另一手紧紧握着阿祸僵硬的手腕飞快后退。
一道银雷堪堪劈在他们面前的土地上，散出一道道惨白蛇形的光痕。雷降对妖魔来说杀伤力更甚，越灵瑶反身抱着阿祸避开雷击，她的软绸靴猛踏在坑坑洼洼的雨水中，水花飞溅而起，她的白袍下青裙裙摆扬起飞旋。
“师妹果真厉害，事到如今，竟还有心情替他说话。”
宁楹诀虚弱地站在悄然漂浮的剑灵身后，她皱了皱眉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随后掩唇笑了，眸子娇俏地越过沉默不语的碎鹊探头，语气却是带着恶意。
“呦，混血的杂种，你的腿好了啊？”
原本正在怔愣的阿祸当即抬眸，他的脸色在对上宁楹诀后变幻一瞬，随即小心翼翼又惶恐地看向面前的越灵瑶。
他小心隐瞒的事情，在这种处境下被发现了
越灵瑶低着头似是没有反应，他又听不远处的宁楹诀接着肆意张口。
“当真是好了，莫非是我这个多管闲事的师妹做的？
也难怪你护着她。那不如等这回你们输了，我再叫几个人将你的腿打断好了。”
她不等对面两人开口，又阴冷地笑，脸上阴笃尤甚，直指对面的剑身上寒光如雪。
“只不过这一次，便不仅仅只是打断你的一条腿了。我会抓住我的好师妹，让她亲眼看着把你给吊起来，然后将你的四肢都慢慢地，慢慢地折断…哈哈，那样你们脸上的神情一定会很好玩。”
她还未笑完，便见一道冰棱从自己脸侧划过，割断了她一缕发鬓。她面前的剑灵碎鹊紧无声无息地接住了第二道冰棱，诡谲的赤玄色与冰棱上的青泽相撞，悠悠地荡开在雨地。
阵中所有坠落的雨滴在此刻停住了，大阵外暴雨如注，有雷鸣闷响。
“到此为止了。”
越灵瑶站在阵边朝她说道，她垂下的掌中青泽正不断流转，化为冷霜覆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地面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冻住了，青泽流转的冰霜在地面不住漫延，慢慢攀爬上枯萎的草根和碎石。
宁楹诀身旁盘绕的火蛇率先被冻住，薄霜攀上了她的绣金鞋，她面色终于大变连忙倒退几步，抬头看向面前将阿祸挡在身后的越灵瑶，怒而拧眉，提剑便要朝朝阿祸刺去。
剑风长划，越灵瑶身旁凝结的雨滴倏忽间化为飞花，剔透小巧的洁白冰花随风而起，在她面前迅速飞舞起来拦住了进攻的剑势。
“我说过了，不准你碰他。”
越灵瑶站在飞花之后紧紧握着阿祸的手腕，她看着面前怒目而视的红衣女子，忽的像是下定决心般，握住他的手再度一字一顿用尽全力道。
“是我帮他治的伤，所以他如今是我的。不论是师姐想要再打断他的腿，还是想杀他，我都绝不会允许。”
她说罢，忽然扭头朝身后望去。在不断闪烁的明雷下，越灵瑶一直冷淡绷紧，面若寒霜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和煦的笑意，她用力握了握阿祸冰冷的手腕，低声轻轻地朝身后无措的男子启唇，带着逗弄故作轻快地安慰。
“放心，我不会让旁人再欺负阿祸了…阿祸的全身上下，只有我可以欺负。”
原本还僵着身子强撑的阿祸闻言，呆愣地看着她。
随后他忽的犬耳轻颤，将头深深低下，无声地抖了起来。
下一瞬越灵瑶扭头，抬手逼出灵力轰散了飞花。
花瓣如刃般扑向了持剑的红衣女子，原本悬在宁楹诀身侧的碎鹊裙摆飘荡，淡然挡住了花刃。
冰花如雾般弥漫荡开。宁楹诀扬臂遮挡弥漫的冷雾，再抬眼时，只见面前的结界已经豁开一个大口，银亮的雷光悉数从口中奔涌而出，朝着结界外发足狂奔的两道身影而去。
镇中大雨如柱，道道银雷打在越灵瑶与阿祸身后。
天阴得厉害，越灵瑶紧紧握着阿祸的手奔跑在雨中。阿祸用力回握住了她，她拉着他的手，忽然很想畅快地大笑，于是在下一道雷鸣在自己身后响起时真的笑出了声，笑声肆意畅然，活像个在人间抢回自己心爱之物，沿街游窜的匪侠。
她听见身后传来反应过来的宁盈诀怒喝。
“拦住他们！”
云层压了下去，蜿蜒而下的长雷击在他们身后，一道接着一道劈开地上的碎石土块。水洼溅起雨珠，萧如沐拄着剑站在阵眼上，他隔着大雨远远地望着，朦胧的雨幕中只能看见一黑一白的两道瘦长身影朝小巷尽头奔去，白袍的玲珑身影拉着身旁身形颀长的黑袍半妖，跌跌撞撞地躲开了身后银雷。
他这么望着，神情复杂地皱了眉，松开剑柄从阵眼上离开，朝双手紧紧握拳凝望阵外的宁盈诀走去，抬手想要拦住她意欲再度催阵的手臂。
“宁师姐，不如还是算了吧。”他有意劝阻，“大家都是同门，况且，他们已经跑远了。”
“闪开。”
他将要触碰上宁盈诀小臂的五指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扬手避开，萧如沐愣了一下抬手再拦，手却被狠狠打了。
“我说，闪开。”红裙猎猎的女子在大雨中回头，她方才施术的手诀被打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朝萧如沐大喊道，“凭什么我要放她走？”
她在震怒下心口一颤，气脉不稳穆地捂住胸口。
雨哗哗地落着，萧如沐站在她面前，呆呆地望着她通红异常的双眼，一时心中莫名骇然。
“你…”他张了张口想关心些什么，却觉得发不出声音。一直静立在宁盈诀身侧的剑灵碎鹊见状，面色不变地挡在她身前，隐含赤红的眸子静静地看向他。
宁盈诀苍白的面容上有水痕不断划过，她的灵力也已耗尽，脸上痛苦绝望和愤怒的神情在不断变换，忽的双手捂住了脸。
他们身旁的雷阵骤然倒塌，宁盈诀站在雨中捂着脸双肩颤抖，什么也没有再说。
越灵瑶和阿祸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巷子。
他们身后仍时不时有闷雷炸响，越灵瑶畅然笑着走出巷口，看到了拐角尽头那条通往自己木屋的窄窄土路。
只要通过这条路，她就可以回到她的木屋了。
那个小小的木屋里有温暖的熏炉和明亮的灵灯，小小的灯旁爬满了青翠的药藤，还有她在镜魔入梦后精心改动的禁制结界，可以防止邪魔入侵。
只要逃进屋子里，他们就安全了。
越灵瑶想至此处弯眸笑了起来，她跑得气喘吁吁，又向前急奔几步，忽的喉间一热弯腰猛咳。
“咳咳……”
走在她身旁的阿祸见状匆忙奔上前，弯腰扶住了双手撑膝的少女。
他低头，在地上看到了一片殷红的血痕，阿祸当即浑身发凉起来，他战栗地扭头，确认般想要去看越灵瑶的脸，却只看到她嘴角挂着笑满不在乎地抬手，以手背擦了擦唇边的血痕。
“还真是，没坚持到回去啊。”
她说罢这句话后便踉跄一下，一下栽倒在阿祸揽着她腰肢的手臂上。
宁楹诀在阵中挥出的火流术还是严重地伤到了她，她体内的经脉运转逆冲而上，真气紊乱地散逸在四肢之中。
更为严重的是她脊背受的那一下外伤，银雷贯穿了她的整个脏腑，以至于她之后的所有术法，都是在强行逼迫自己凝力而战。
“医仙！”
已然发现情况不对阿祸慌张地看着越灵瑶弯腰倒在自己臂弯中，他用力地双臂抱住她，想要轻抚她的肩头帮她顺气，却只惹来了更为猛烈的几声咳嗽。
“…我没事。”
越灵瑶喃喃地说，她眼前的光芒在逐渐泛黑模糊，失血的身子却在昏暗中感知更为敏感，只觉得浑身上下气脉凝滞，几乎被冻住。她在阿祸温热的怀中缩起来，低声说。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困了…阿祸，我们回家吧。这次你带我回去。”
阿祸颤了一下，随即用力地拥住了她。
他回过头望了一眼仍在时不时翻滚的雷光，眸子骤然沉下回头。
越灵瑶已经垂着眼半梦半醒地昏着，她的面容如同白瓷般在雨中泛着润泽的光，他默默解开斗篷，让已然浑身冰冷的少女贴近他温热的肌肤。
越灵瑶缩了缩身子，将手臂环了上去。阿祸穆地一晃，被种入情诀的心口刹那间滚烫似烙铁，一阵阵地顺着经脉朝四肢身体中流去。
他艰难喘息几声，压抑住了不稳的魔气让她抱紧，在下一阵雷鸣响起时，冷眉发足朝土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