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雨将至
越灵瑶定定地站着，看见宁楹诀眸中毫无温度地扬唇，朝她灿灿一笑，“越师妹好。”
她看了一眼窄长无人的廊道，颔首作揖，“见过宁师姐，师妹尚还有事，便告辞了。”
她说罢便不再与她对视，抬步朝廊道尽头的木阶走去，宁楹诀握着茶盏站在原地，待她擦肩而过时眉角忽的轻微抽搐，开口讽刺道。
“我当是谁方才占了我的好去处，原来是师妹在此处就饮。怎么，看来你近来从我们手中诓去不少银两啊，如今竟还能包起独间，独自吃食了。”
越灵瑶原本正垂首擦肩，闻言眸子凛了凛，心中似压了一口热气般憋闷。
她闭了闭眼不予置理，听见身侧女修见她不答，忽的极低极冷嗤笑一声，低语，“不愧是捡野食长大的野种，就算修了心入了道，也只会用那些人间的奸滑伎俩。”
越灵瑶闻言，骤然感觉那股热气骤然冲入喉间，张口便接冷声道，“镇中材稀价涨，我又何错之有？”
宁楹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恭敬低眉的师妹会说出此话来，刹那间眉头压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越灵瑶眸子一暗，摇了摇头淡笑，并未看她，“一些胡言乱语罢了。宁家家大业大，自然是不必费心这些琐事。”
“放肆！”
宁楹诀反应过来，断然厉喝，她眸下青紫犹甚，抬掌便朝身侧师妹脸上扇去，“不过是碰巧逞了次威风，竟敢同师姐这般说话了？”
“啪！”
她的手指并未扇到对方颊上，越灵瑶抬手，以腕臂挡在脸侧挨了这一下，抬眸定定地看向她。
廊道昏暗，白袍少女的眼神似是含着无数碎刃般锋利，宁楹诀被她的目光刺得顿了一下，随后听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她扇人的这声响动静不轻，宁楹诀身后屋门被推开，里面几人闻声都走了出来。
越灵瑶同样闻声抬头越过红衣的女修，看到了她身后面色疑惑，停步站立的萧如沐，和之前在林中拿火符攻她的那名健壮男修围在宁楹诀身侧，在他们的后方，是略微有些眼熟的三名同门。
五人见是越灵瑶后都脸色微愣，随即神情颇为微妙地对视一眼，再度齐齐看着她。
“区区一个灵根受损的医修，也敢这么同宁师姐说话。”
先前林中与她交过一次手的健壮修士霍铭见两人僵持，率先开口低喝，抬步上前意欲抓住越灵瑶的手腕。
“还不快些道歉！”
越灵瑶闻言扬了扬眉，不待对方捉来便挥手避开，转身就走。
她正要抬步，看见面前霍然横来几道身影，原先还在宁楹诀身后的几名同门悉数挡在她的身前，沉着脸色低头望她。
越灵瑶眸色凛了一瞬回望，见对方丝毫不打算让步，于是后退回头，又见霍铭正怒气冲冲地站在她身后瞪她，并合的指尖已燃起一缕赤火，身侧还跟着好整以暇抱臂看戏的萧如沐。
她已经彻底被这群人围住。越灵瑶脸色沉下，发问，“诸位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我听大师兄说，你在林中界川里大出风头。”
红衣束腰的宁楹诀张扬开口，“以金丹之身，竟能独自杀了那个为祸四方的镜魔，当真令人意想不到。”
她说罢顿了顿，面容在阴影中扭曲一瞬，忽的张眸抬手朝她挥去，清喝，“但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不如同我试手切磋一番！”
掌风呼啸，越灵瑶急急退后，她白袍下五指回旋冰枝骤起，紧接着便被一道呼啸的火蛇斩断。
火势凶猛撩脖，她一下抵在墙上抬首避开，看见站至自己对面的宁楹诀正不屑地抬手收势，指间火流缭绕。
同一时刻，剩余几人也瞬间放出灵力。刹那间狭窄的廊道中六道流焰在暗处微微流转，廊道外人声鼎沸笑语连连。
“宁师姐。”越灵瑶弓腰抬眸，身子在衣袍下绷紧，眸子提防地顺着各自蓄力欲攻的人群看了一圈，最终停留在面前宁楹诀的身上。
她压低声音，“你们这是要同我切磋的阵势么？”
“哎——来了，诸位客官可有何事？”
她话音未落，便听得廊道外听到响动的小二终于忙不迭匆匆赶来。
尚在僵持的几人一默，流焰骤熄。宁楹诀握着茶盏咧嘴一笑，眼皮不抬地朝小二抬手，“这茶水太次，换最好的来。”
小二被她话中隐而不发的戾气震得哆嗦一下，连忙应了弯腰走上前来，捧起茶盏匆匆告退。
穿着布衣的小二如鱼入水般钻进廊道外的人群里，正值午后，几人站立的道外人声鼎沸，张张发污桌木旁，满室酒客手中的杯盏倾覆相撞，酒液顷溅，乡野男女们醉后的朗朗笑声夹着肆意怒骂，隐隐传进道内阴影中抵墙站立的越灵瑶耳里。
她看了一眼廊外侃侃而谈的百姓们，午后云层中微亮的光从对面阁窗泼洒在桌上，却落不得廊道内半点。
廊道外的交谈碰杯声仍在碰响，她听见宁楹诀身后的同门轻讽道，“听闻镜魔善幻惑之术，说不定眼前站着的便是镜魔化为的恶鬼，真正的越师妹早已死了。”
其余几人闻言，目光也如长刺一般齐齐盯着她。越灵瑶低下头，她看了看脚下浓郁的阴影，沉默了下去。
片刻后，她忽的抬头朝宁楹诀扬眉，眉眼间尽是肆意张扬，“好啊，那我就同你们切磋。只是这里人多不便，不如我们去外面打。”
半柱香后，青宵镇上方有闷雷滚动。
酒肆二楼的小二捧着茶盏匆匆跑到阁室外，却只见一片杯盘狼藉，方才风姿劲挺的年轻修士们已经走了空。
他惊慌地站在屋外唤着，声音隐隐约约传至楼下肆外。越灵瑶站在一处偏僻宽巷中，顺着墙抬头朝窗上看了一眼，又直视面前环绕她身前的六名修士。
她自知宁楹诀此番较量，无非是趁着人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但她被几番羞辱下，也不愿轻易再容忍这口恶气。
更何况，眼前六人虽是势众，但大多也将将只过金丹期，真正难对付的仅有萧如沐和宁楹诀两人。而自己有寒火相护，就算是硬碰硬，哪方败下也未可知。
她仅想至此处，身前一人便已霍然动了。
暗金流转的凌厉剑影胁着尘土朝她直刺而来，疾风掠过，越灵瑶侧身后退一步踩实，手中冰枝骤生，于胸前用力格住了这一击。
暗金剑影与泛着寒气的冰枝在空中相交，青金二股灵力在空中爆开又相撞，漫延的寒气源源不断地朝不断流转暗金流光的剑刃上覆盖去又被金泽激开，发出刺啦不定的闪光。
越灵瑶见状，手握冰枝压眉低喃，“霜封。”
“喝啊——！”
寒气顷刻间将长剑冻住，越灵瑶看向对面男修在光下阴影变幻的脸，他并未恋战，大喝一声穆地松剑后退，暗金的长剑顷刻在她面前消散，又瞬间出现在他回握的右手中。
是金系的影剑术，能随心以灵力化剑袭击敌手，在战场上以灵动隐蔽著称。只是对方修为略次于她，以至于方才迎面交手不成。
一击落空的同门师兄并未沮丧，他一甩长剑横在自己胸前，警惕地注视着被环绕在几人中的越灵瑶，同时看向站在几人最前的宁楹诀。
“萧师弟。”
宁楹诀苍白泛青的脸色在注意到越灵瑶已经抬手开始释放霜封，意图冻住剩余几人时扭曲一下，随即朝萧如沐斥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拦住她！”
空中闷雷滚动，萧如沐长剑贯出引雷而下直拄地面。几人上方云层翻滚几下，隐约有闪电舞动，他见冰霜逼近，朝剩余几名修士扭头，压着嗓子低喝。
“赵师妹，白师弟，快来帮忙。”
剩余两人立时抽出长剑，萧如沐持剑指天，步罡踏斗，按天斗方位踏步而定，长剑穆然贯地。
“肃杀化煞，斗宿祚长，杀！”
他低喝，剩下两人也按罡踏行，月紫长裙的女修手持长剑旋步半圈后站定，阖眸静然低吟，“天顷摇光，极星耀耀，破。”
最后一人也低吟咒文，踩极斗初星之位紧跟接上。
空中雷鸣霍然大盛，掩盖住了他的声音，越灵瑶脚下空地一震，原本已触到男修身前的霜冰竟是被这一震强行压停，再向前不能。
她脸上愕然闪过，抬眸朝已分别站至自己三方，拄剑肃立的三人望去，只见煞白的银雷自天而降，从三人剑中贯出，刹那间便围成圆环将她与其余所有人笼罩。
“…三曜盘雷阵。”
越灵瑶明白过来，脸色不定地握着冰枝朝面前傲然而立的宁楹诀低语，“用来困死敌人的结阵之法，需由三人方可成三方四正之局结阵。看来师姐和师姐的跟班，是真的想同我打一场啊。”
“身为正道同门，却无故将魔域结界放出。”
阵中一名男修冷喝，“同妖修邪道之流有何区别！”
“好啊。”越灵瑶反唇相讥，“那你下次负了伤，便不要来同我求药。”
她在酒肆时被激得走了眼。
三曜盘雷阵需得有三名木系修士方可展开，她知晓萧如沐身为木系擅长结阵，但没料到宁楹诀今日手下，竟然有三名木系灵根的修士跟来，更没料到山中会于此刻有雷雨之势，三人能以此接力，施展此法。
越灵瑶说罢抬了抬头，她看着小巷之上的那片天空中云层愈聚愈多，无言地握紧冰枝。
自己估摸错了时机，天机并不站在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