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酒肆
“什么意思？”
越灵瑶原本含笑的脸色收敛了下去，正色朝丽荷问道。
她们走进屋内，屋内明亮，丽荷先是自己沏了杯热茶，仰头咕嘟嘟喝了一大半，这才哈出一口寒气放下茶杯，站在窗边开口。
“我听说了你们在界川的经历，他是同你们一样跌入界川的，身为精魄之时，同样也隐隐约约看到了那处魔域结界。
你还记得镜魔吗？”
越灵瑶点点头，语气十分肯定，“记得，它已经被我杀了。”
“你我如今都已经知道，镜魔为魇雾所化，而魇雾又来自于…”
丽荷顿了顿，似乎很忌惮于此处说出那位尊者的名讳，又凝眸正色开口，“魔尊离惑。”
风声从窗外的枯草上掠过，发出呜呜的低响。
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越灵瑶默默琢磨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不解地反问，“北师兄究竟说了什么？”
“如果我们并未除尽镜魔呢？”
丽荷似乎并未听到她的话，她自言自语，脸色随着话语愈发苍白，眸子忧虑地扭头看向窗外，“你看，镇外的魇雾并未彻底散去。”
越灵瑶也走过去看，高而远的云层中淡淡飘着雾气，她点点头，“我这几日也注意到了，大约是结界的缘故吧。”
许久没有回应，她扭头，看到身侧女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惶恐来，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怕惊扰到沉睡的魂灵似的嗓音放轻。
“听闻，离惑当年曾与混沌魔族一脉勾结，这才登上魔界至尊之位，被神尊仙长倾尽全力方才镇压。我有时时常会想，如今人间的魔域结界四处不稳，是否会是与他有关。”
丽荷说罢又摇头，扭头看向她，“罢了，不说闲话了。北晟醒来后说，在那处被镇压的结界中，他看到了一处看不见尽头的深渊。深渊之中，翻滚着无穷无尽的雾海…这种魔雾，如若按他描述，我们之前从未见过。”
“镜魔临死前曾说，那处结界中，还困着许多似它一般的魔物。”
越灵瑶静静地看着窗外说，从这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条小溪。镜魔死后，原本畏惧缩在屋内的镇中百姓们已经松快不少，溪旁不时可见抱着衣物的村妇在水旁闲谈捣衣，细碎的日光撒在摇曳的水波上，安静和煦。
她在这般静谧中，忽的记起镜魔那张扬着诡异笑颜的脸，心中诡异一颤，喃喃低语又摇头，“一个镜魔就够我们受得了，结界底下镇压的东西可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大师兄已派飞书传信于师门了么？”
“自然，飞书已送出去一轮，不过至今仍未得到回信。”
丽荷同样压低嗓音蹙眉，“大师兄推测，兴许是被镇附近的魔气挡住所致，他仍在想办法送出第二次。但在此之前，我们还需将那个结界探查清楚，兴许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么严重，不是吗？”
越灵瑶点点头，举起一杯茶扭头看她，“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
“再等等。”
丽荷摇头，“我这些话只是私下说给你听。几次林中探查下来，各位同门身上皆不如来时灵力充沛，还要兼顾巡查镇子之事。就算是想要细查，也得等他们恢复了再谈。”
她说罢又笑笑，揉捏起正在喝茶的越灵瑶肩膀，露出一个笑容，“所以，巡逻和保护镇民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剩下同门的经脉调养，接下来可能还需你这个小师妹多加担待了。”
越灵瑶一愣，随后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符袋，抬手拍在对方纤长的五指上，“那是自然。”
送别了丽荷，越灵瑶披了外袍朝镇中走去，打算去解决温饱问题。
正值午时，阳光落在杂乱的枯草上，她披了件薄薄的雪色外袍走在土路上，内里衬着的青翠裙摆在风中一晃一晃，与沿途提着竹篮，摘满山果的老妪幼童们擦身而过。
镜魔除去后，道路两旁已经时不时可见摆摊贩售山货的小贩，若是没有那道依旧笼罩在青宵上方的结界，此处几乎看不出多少被魔物侵入的痕迹了。
自从她上山修行之后，已是很久未来人间。越灵瑶走走停停地看着，路两旁的商贩中偶尔有人认出了她是那日社宴上令树回春，除杀镜魔的修士，皆热情地同她招呼。
她笑着回应，探身弯腰好奇地去看小贩铺子面上摆着的琳琅满目的山货，又在他们有意向自己赠予时巧言推辞，抖了袍子朝前走去。
她很快便推门进了一家酒肆，夹杂着乡野酒香的热气奔腾涌来，越灵瑶甩了甩头，从喧闹的酒客们之间径直走过，站在掌柜的柜台面前停下。
魇雾褪去不少后，镇中的酒肆也比先前热闹很多。她从腰间熟门熟路地摸出小半吊铜钱，轻笑着扔在桌上，朝面前鼻头两颊通红，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道，“还和往常一样，一碗藕肉粥一碟芸豆干，半只片鸭肉，等下送到上面的老地方。”
她说罢便熟门熟路地往木阶上走，余光看到掌柜搓着手笑眯眯地问，“好嘞，片鸭肉还留着等人来取么？”
她轻嗯一声笑了，少女的身子伶伶站在楼梯阴影里，又从上抛下一小块碎银，“对，他今日还有活要忙，记得把位置也给他留着。”
掌柜的也乐呵呵笑，顺手把碎银塞进兜里。
他对眼前这位仙师这几日已经颇为熟悉。
兴许是社宴之后，她除魔身份太过招摇的缘故，每次这位年轻的女仙师来，都会避开熙熙攘攘的流客，要一些小食和半盏清茶，然后登上二楼为贵客准备的隔间，自斟自饮望着楼外发呆。
最初他只觉得奇怪，这位仙师除去一些小菜粥食之外，都会多多少少再点一些烤鸭烧鸡之类。
偶尔有管事路过时，却发现她也只是摆着也不吃，待到临走时小二收拾，却大多发现盘盏已空得干干净净。
就像是那房里还有看不见的另一人一般。
越灵瑶登上二楼进了隔间，就着窗外的枯草萧风泡起了茶，靠在窗旁往下望。
她所在的酒肆这面紧挨一条窄窄的小巷，小巷曲折，几乎只能容一人行走，两边的石墙更是斑驳不堪布满青苔，难以攀爬，平日里连低飞的雀儿都不见掠过。
但对于天生强于力的魔族，尤其是拥有半妖血统的人却并非难事。
这是她和阿祸经常来往之处。
阿祸的魔奴身份着实不好遮掩，平日里大多在帮同门师兄弟做事，经常一做便是一天。而她回镇治伤以来，又答应了对方伤好就餐之事。
她有意去找他，但不想再因此事惊动其他同门，索性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在酒肆上点一阁间。
他若有空，便从墙外翻上来同自己一同吃，若是哪日赶不上了，也有掌柜留菜，虽说租用一次便耗去自己不少铜钱，但至少阿祸不至于如往日一般，饿着肚子饥肠辘辘入睡。
她想至此处，端着茶杯眉眼淡淡地笑了笑，一直拂在她身上的淡凉这才随着笑意掠去些。
温热的肉粥和芸豆干很快便端了上来，越灵瑶估摸着时日，阿祸今日想必不会早来了，于是不紧不慢地仰头喝完了茶，走至桌边就着芸豆干喝粥。
切成剔透薄片的鸭肉扣在素瓷盅子里，静静陈放在桌旁。她自个儿喝了半碗，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蛮丽的女声。
“这几间我们便包下了，上你们最好的菜来。”
…宁楹诀。
越灵瑶同她关系不好，没成想在此处碰上了，顿时脸色微变。她还未有什么反应，便听见门外又传来几道尾随急杂的脚步声，已经朝她这边走来。
“哎呦，等一下，几位仙师且慢。”
落错脚步之后传来小二匆匆的奔走相拦，越灵瑶已经从桌旁站起来，听见门外附近传来先前夜巡时，在林子里听得的那个健壮男修霍然开口。
“闪开，你太碍事了。”
“哎呦，诸位仙师。”
小二站在糊着厚宣的门前拖着调子哭丧，影子同一众同门混在一起，驳杂难辨。他指了指身后的几处隔间又作揖抱手，连连弯着腰陪笑，“这边到东头的隔间都已经被订满了，小的还是给各位仙师再找别的地方吧。对了，二楼南头倒还有间大室…”
越灵瑶站至门口，听得宁楹诀的不忿轻哼顺着门缝传来，语气刻薄，“店小事倒多。”
她说罢，倒是扭头朝旁边走去，一众脚步声匆匆从门口远离，原本声调颇为紧张的小二见状，顿时安心下来匆匆跟上，急忙吆喝着，“好嘞，诸位这边请。”
看来今日应当碰不上了。越灵瑶松了口气，回到桌边匆匆把剩下的饭菜吃完，就打算离开此地。
酒肆中人声庞杂，她路过二楼一拐角时，忽的看见面前一处隔门被砰地推开，纤眉竖起圆眸恼怒的宁楹诀正手持一茶盏走至廊道上，欲朝她走去。
迎面相碰，两人都是一愣。
廊道昏暗，越灵瑶站在原地，见面前一身烈烈红衣的女子脸色泛青，似是正在气头上，眸色一闪便要同她避开，却不料对方迎面绽开笑意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