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村社欢宴
越灵瑶躺在床上缓了许久，周围寂静无声，她这才觉出口干，神游天外地木着脸游魂般下了床。
远远的村社旁似有星点火光，屋内昏暗寂寥，少女墨色长发悉数披在内里衬的素白衫子上，裸着粉足点在榻下，露出半截白似玉脂的腿，去寻不知被自己踢哪里去的软鞋。
窗外残月旁有霭云掠过，她拖沓着青蝶白鹤的绸鞋，打着哈欠在屋内寻了一圈，没找到半点清水，只得随手拎了水瓢，浑浑噩噩地抵在门上吱呀一声推开。
哗啦一声风起，门廊石阶外瘦草纷飞远去，越灵瑶揉了揉眸握着空水瓢抬头，只见往日缭绕的雾气清明不少，有月光点点洒下落在门沿石阶上。
她直到此刻才清醒地意识到镜魔已死，愣了愣神再低头看去，只见石阶一侧的角落，正坐着一个高挑瘦长的人影，以肘撑膝低头去看阶上摇曳的瘦草，长长的墨尾拖在身后。
阿祸原本正坐在月光下犬耳垂落，听得身后门启后耳朵瞬间立起，漆眸亮盈盈地回头看她。
“医仙您醒了？”
他脖颈还挂着之前她给的木傀小人，镜魔抓破的血痕横在上面，他却仍是不知痛似的站起扬声唤她，长尾在腿后摇得欢快。
越灵瑶拿着水瓢看向他，揉了揉睡得昏痛的头这才开口，有点不确定地问，“阿祸你…在等我吗？”
“对啊，我在等您醒过来。”阿祸连忙说道。
越灵瑶原本黯淡的眸子一亮。
他的神色坦然真诚，轻轻扬了扬唇，随即脸色担忧地拧眉，“您从回镇后便一直昏睡了，我担心您有事，便一直在您门口侯着。您身子还好吗？”
…我那只是累的。
越灵瑶被看得莫名脸颊微红，她心中莫名柔软得像是一朵云，挠了挠头笑，“无碍，我睡了多久了？”
“现在已是子夜了。”他听她无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见她手中握着水瓢，眸子一闪想要接过去，“您是渴了吧，我帮您…”
“不给。”
越灵瑶方才还耷拉着眉眼，见他过来捉弄心顿起，忽的扬唇一笑，灵巧地侧身避开他想要主动伸过来的手。
她原本沉凝的神色忽的灿烂，快乐地迎着风足尖轻点小步奔下石阶，一手提着里衫长裙足穿绸鞋，踩在细软的枯草上。
残月下，白衣盛雪的少女回过头，披散的墨发在身后扬起，笑靥如花。
“我要自个儿去打水喝了。”她站定，朝着尚呆站在石阶上的阿祸大喊，手臂夸张地上下挥舞着那个水瓢，嗓音清脆轻快，“来追我呀！”
阿祸神色一愣，随即眸子中闪过清亮的光，犬耳一抖几步下了石阶。
越灵瑶咯咯地笑，踩着枯草上的月光后退奔跑。
她跑得很快，身后跟着疾步而行的男子，雪亮的月光照在她长长的影子上，阿祸不远不近地追着，长尾在腿后摇晃。
他深深地凝眸望着，见她脚步轻盈大张着双臂，足尖轻踮在草地上轻掠而过，素白裙角于风中掀起飞扬，恍惚间竟觉得她似是如同壁画上反弹箜篌，不留人间的天女，下一瞬便要飘飘九霄，扬臂飞去了。
越灵瑶一口气跑到了水井旁，她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双手撑在井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嘴角笑意未散，脸颊泛着微微的酡红，眸子定定地望着古井中倒映着残月的清冽水波，俯身下去舀了一大捧井水。随后兴致勃勃地径直仰头张唇，将一捧盛着碎月光的甘冽井水悉数倒进干渴的嗓中。
越灵瑶喝得急切，几股清水顺着她的侧脸洒至脖颈衣领上，阿祸终于从后方追上来，措手不及地看着她面对自己靠在井沿喝尽了水，踉跄停步不及，穆地朝她扑去。
“呀！”
白裙墨发的少女身形趔趄忽的被掖在井沿，她手中水瓢一下没拿稳，扑通一声跌进了倒映着残月的井水中。
水瓢浮沉，井水漾起层层微波，她喘息未定地惊奇笑着，去看神情失措，双手刚刚勉强撑在井沿上，与她几乎相贴的俊冷男子。
阿祸跑了一路，此刻正低低喘息着。他的双手在方才勉强抵在了越灵瑶身后的井沿上，指节用力撑着，这才堪堪避免撞上她的险况。
他甚至未来得及收回目光，一双漆眸就这般怔怔地看着她。月色下，他墨黑犬耳在风中挺立，面颊几乎与白衣镀光的少女相贴。
遥远的村中仍燃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阿祸听见有人群在那里醉酒欢歌，喧闹顺着风若有若无地捎来，却又被心中狂跳的声音掩盖，再听不真切了。
月光静谧，越灵瑶背抵着井沿，被他压抑涌动的眸光看的眨巴眨巴眼，有些懊恼地嘀咕。
“好像被抓到了。”
她被环在男子双臂之间倒也并不害怯，眸色忽的一闪，轻点足尖主动凑了上去。
“阿祸真厉害。”
她清爽明媚地笑，唇齿在不经意掠过对方薄唇的一瞬飞快偏头，落于对方发红的耳垂旁喃喃，指尖在他喉结分明的脖颈上抵住。
阿祸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强自压抑着呼吸低眸垂目，垂在腿后的长尾从尾根一直炸到了尾尖。
越灵瑶的下颌上还沾着未尽的水珠，她眸色深深停留在他脖颈上还未恢复的道道血痕上，神情有点难过地敛下。
“所以…要奖励你些什么呢？”她轻声问。阿祸并未回应，遥远的村社上灯火辉煌，她站在如雪的月光下低语，指尖生出青泽，缓而认真地将那几道血痕抚平，似是要安抚他受尽伤痕的心口。
周身孤寂如夜的男子沉默虔诚地站着，他低着头，沉暗的眸色望向井水中那点荡漾的碎月。白衣少女的身影倒映在水里朦胧如影，他默默压眸，感觉心口暗痛，脖侧温热的鼻息愈贴愈近，在他耳垂虚点一瞬，又蜻蜓点水般掠过。
壁画上的天女缓步落下，于他身边徒留一抹香痕，又羽化登仙如烟而去。
“灵瑶——”
枯草地的远方，传来了负剑少女娇俏急切的尾音。原本相贴的两人一顿，越灵瑶越过草地，看到罗烟正左右张望着，朝古井旁扬声呼唤。
“你在哪里？”
她在她朝这边望来的上一刻飞快地脱离阿祸制约，还未反应过来的男子怔怔地撑着井沿僵在原地，听得耳旁已经传来越灵瑶清脆的呼唤。
“这里这里！”
越灵瑶扬着手臂朝罗烟挥舞，同时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了身上沾着水珠的衣物。
“你大半夜乱跑什么啊，我刚刚见屋内没有你，可要吓坏了。”
罗烟见她站在古井便顿时松了一口气，急步朝她赶来。
“我只是口渴而已。”越灵瑶挠了挠脑袋笑，又忽的想起落下的水瓢，连忙探身去够，“差点忘记它了。”
“哎？这个魔奴怎么也在这里。”
罗烟瞧着背对他撑站在井沿旁的阿祸，见他正打算沉默离去，连忙疑惑问道。
这下剩余两人都是一僵，越灵瑶猛呛一声正打算说些什么，又见自己好友匆匆摆手，“算了算了，这不重要。”
罗烟接过水瓢，朝打算张口的越灵瑶推推，“走啦，村中空地上在举行村社大宴呢。大师兄他们都在，可热闹了，你们也快些来！”
越灵瑶换好衣物，趁着人群的喧闹溜进宴会。
阿祸一过来便被其他修士指使走了。山中的村社向来热闹，周围锣鼓喧天，唢呐高吹，她挤在人群里，捂着耳朵朝领她而来罗烟大声问。
“他们怎么忽然开这个？”
“是为了感谢我们除掉镜魔！”
周围人声鼎沸，罗烟也扭头朝她喊，她拉着越灵瑶挤过层层人群，在火把照耀下扑到一个盛满碗碟的木桌旁，这才伏在桌面呼哧大口喘气。
“可是话虽如此。”
越灵瑶撑在桌上喘息未定，她面前的碗碟中放着丰盛的佳肴，流油的肥鸭和烹羊块摆了满桌，点缀着红的绿的山间野菜。
她压低嗓音同样趴在桌上朝罗烟问，余光又扫了一眼已经喝至趁兴，并未关注她们两人的村民。
“镜魔虽已除掉，但那处魔域结界…”
“嘘！”
罗烟见她说至此处，连忙竖起一指让她噤声，又拉了两把木椅找了个偏僻处坐下，确认旁边无人在听后才低声朝她道。
“魔域结界突现之事重大，大师兄还并未告知他们。我们发现的这处结界先前在沧云山中并未记载，他打算暂时瞒下，待下次他详细探查确认后禀告师父他们，再做定夺。”
“那他们…”
越灵瑶看了看神情明显比先前放松不少的村民，又看了看风凌彻仍未彻离，在村镇上空泛着流金的结界大阵，脸上生出几分踌躇。
“放心，他们不会出去的。”罗烟挤了挤眼，“大师兄也同他们说了，青宵镇外仍有残留的小魔还未除尽，我们会在这里多呆些时候，等到周围魔潮彻底扫平，结界才会撤下。”
“大师兄还是考虑周全。”
越灵瑶顿时放下心来，她坐在椅子上，拎起一块裹着蜜糖的酥枣糕塞进嘴里，开始享用难得的佳肴。
这段日子他们奔波良久，她精神松快后顿时察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再矜持又给自己添了筷鱼肉，埋头吃饭。
她一边同身旁醉酒的村民们一同大快朵颐，一边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乱瞟，忽的看见正立在人群中的风凌彻，和低头快步从桌旁路过的宁楹诀，眸子忽的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