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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红粉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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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少帅见张宝贵等御前侍卫气急败坏的赶回请罪,报知合胜帮劫牢,已把雷泰兴救去,自是惊怒交集。但想要犯既已越狱,责罚侍卫也于事无补,见众人灰头土脸,伤痕累累,不问而知均曾力战,反而温言道:“知道了,这事不怪你们。”张宝贵等本以为这次一定要大受惩处,哪知少帅如此体谅,不由得感激涕零。不久,张博华也来了,吴少帅传令革职留任,日后将功赎罪。张博华喜出望外,不住叩头谢恩。

    张博华退出后,吴少帅想起雷泰兴脱逃,天子诏书的事不知是否会泄露,听雷泰兴语气,这件机密大事似乎不知,但他神色间又似还有许多话没说出来。他说有两件重要证物收藏在外,看样子多半不假,不知是什么东西。这事一旦泄露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他在室中踱来踱去,徬徨无计,十分烦躁,自忖贵为少帅之尊,居然斗不过一群草莽群盗,脸面何存?这件机密大事落入对方手中,难道终身受其挟制不成?越想越怒,举起案头的一个青瓷大花瓶,猛力往地上摔落,乒乓一声,碎成了数十片。

    众侍卫在室外听得分明,知道少帅正在大发脾气,不奉传呼,谁都不敢入内,各人战战兢兢的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哼一声。有几名御前侍卫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惟恐少帅忽然又要怪罪。

    吴少帅心乱如麻的过了大半天,忽听得外面悠悠扬扬的一阵丝竹之声,由远而近,经过府衙门口,又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又是一队丝竹乐队过去。他是贵族子弟,素喜声色,听这片乐声缠绵宛转,不由得动心,叫道:“来人呀!”

    一名学士走了进来,那是新近得宠的卫观澄。此人善伺上意,连日吴少帅颇有赏赐。众侍从刚刚听少帅发怒,又听少帅呼唤,忙推他进去。

    吴少帅问道:“外面丝竹是干什么的?你去问问看。”卫观澄应声而出,过了半晌,回来禀告:“下官出去问过了,听说今儿开封全城的名妓都在清明上河园上聚会,要点什么花国状元,还有什么榜眼、探花、传胪。”吴少帅笑骂:“拿国家抡才大典来开玩笑,真是岂有此理!”

    卫观澄见少帅脸有笑容,走近一步,低声道:“听说汴梁四艳也都要去呢。”吴少帅问道:“什么汴梁四艳?”卫观澄道:“下官刚才问了本地人,说是本地四个最出名的妓女。街上大家都在猜今年谁会点中花魁呢?”吴少帅笑道:“国家的文武科状元是天子和我父帅来点的。这花国状元谁来点?难道还有个花国皇帝、花国大帅不成?”卫观澄道:“听说是每个名妓坐一艘花舫,舫上陈列恩客报效的金银钱钞、珍宝首饰,看谁的花舫最华贵,谁收的缠头之资最丰盛,再由开封城的风流名士品定名次。”

    吴少帅大为心动,问:“他们什么时候搞这玩意儿?”卫观澄道:“就快啦,天再黑一点儿,花舫上万灯齐明,就来选花魁了!少帅如有兴致,也去瞧瞧怎么样?”吴少帅笑道:“就恐遭人非议。要是父帅得知我去点什么花国状元,怕要责怪呢,哈哈!”卫观澄道:“少帅打扮成平常百姓一样,瞧瞧热闹,没人知道的。”吴少帅道:“也好,叫大家不可招摇,咱们悄悄的瞧了就回来。”

    卫观澄忙侍候吴少帅换上一件湖绉长衫,细纱马甲,打扮成缙绅模样,自己穿了寻常士人服色,带了晏成龙、张宝贵等数名武功最高的侍卫,往清明上河园而去。

    一行人来到湖畔,早有侍卫驾了游船迎接。此时湖中处处笙歌,点点宫灯,说不尽的繁华景象,旖旎风光。只见水面上二十余花舫缓缓来去,舫上挂满了纱帐绢灯。吴少帅命坐船划近看时,见灯上都用针孔密密刺了人物故事,有的是张生惊艳,有的是丽娘游园。更有些舫上用绢绸扎成花草虫鱼,中间点了油灯,设想精妙,穷极巧思。吴少帅暗暗赞叹,中土风流,果非北地所及。数百艘游船穿梭来去,载着寻芳豪客,好事子弟。各人指指点点,品评各艘花舫装置的精粗优劣。

    忽听锣鼓响起,各船丝竹齐息。一个个烟花流星射入空际,灿烂照耀,然后嗤的一声,落入湖中。起先放的是些“永庆昇平”、“国泰民安”、“天子万年”、“定国安邦”等歌功颂德的吉祥烟火,吴少帅看得大悦,接着来的则是“群芳争艳”、“簇簇莺花”等风流名目了。

    烟花放毕,丝竹又起,一个《喜迁莺》的词牌名吹毕,忽然各艘花舫不约而同的拉起窗帷,每艘舫中都坐着一个靓装姑娘。湖上各处,彩声雷动。

    内侍拿出酒果菜肴,服侍少帅饮酒赏花。游船缓缓在湖面上滑去,掠过各艘花舫,端得目不暇接。

    吴少帅是贵族子弟,美人不知见过多少,但此时灯影水色,桨声脂香,却另有一番风光,不觉心为之醉。

    游船划近“汴梁四艳”船旁,见这四艘花舫又是与众不同。

    第一艘扎成采莲船模样,花舫四周都是荷花灯,红莲白藕,荷叶田田,舫中妓女名叫黄淑莲。

    第二艘舫上扎了两个亭子,一派豪华富贵气派,亭上珠翠围绕,写着四个大字:“玉立亭亭”。原来舫中妓女叫苏文婷。

    第三艘装成广寒宫模样,舫旁用纸绢扎起蟾蜍玉兔,桂树吴刚,舫中妓女李月娇一身古装,手执团扇,扮作月里嫦娥。

    吴少帅每看一艘,喝彩一番。

    游船摇到第四艘花舫旁,只见舫上全是真树真花,枝干横斜,花叶疏密有致,淡雅天然,真如一幅名家水墨山水一般。舫中妓女全身白衣,隔水望去,似洛神凌波,飘飘有出尘之姿,只是唯见其背。吴少帅情不自禁,高吟《西厢记》中“酬简”一折的曲文:“咳,怎不回过脸儿来?”

    那妓女听得有人高吟,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吴少帅心中一荡,原来这姑娘便是日前在湖上见过的刘琼瑶。

    忽听得莺声呖呖,那边采莲船上黄淑莲唱起曲来。一曲既终,喝彩声中听众纷纷赏赐,元宝大大小小的堆在舫中桌上。

    接着苏文婷轻抱琵琶,弹了一套《春江花月夜》。李月娇吹箫,吴少帅听她吹的是一曲《乘龙佳客》,心中欢喜,命卫观澄取十两金子赏她。

    待众人游船围着刘琼瑶的花舫时,只见她启朱唇,发皓齿,笛子声中,唱了起来:“望平康,凤城东,千门绿杨。一路紫丝缰,引游郎,谁家乳燕双双?隔春波,碧烟染窗;倚晴天,红杏窥墙,一带板桥长。闲指点,茶寮酒舫,声声卖花忙。穿过了条条深巷,插一枝带露柳娇黄。”

    其时正当八月中旬,湖上微有凉意,刘琼瑶歌声缠绵婉转,曲中风暖花香,令人不饮自醉。吴少帅叹道:“真是才子之笔,中原风物,尽入曲里。”他知这是《桃花扇》中的“访翠”一曲,是清朝康熙年间孔尚任所作,写侯方域访名妓李香君的故事。刘琼瑶唱这曲时眼波流转,不住向他打量。吴少帅大悦,知她唱这曲是自拟李香君,而把他比作才子侯方域了。

    他最爱卖弄才学,这次南来,到处吟诗题字,唐突胜景,作践山水。众随从、工匠恭颂句句锦绣,篇篇珠玑,诗盖李杜,字压钟王,那也不算稀奇。眼下自己微服出游,竟然见赏于名妓。美人垂青,自不由家族尊荣,而全凭自身真材实料了,暗暗欢喜:“她定是看中我有宋玉般情,潘安般貌,子建般才。当年红拂巨眼识李靖,梁红玉风尘中识韩世忠,亦不过如此,可见凡属名妓,必然识货。若不重报,何以酬知己之青眼?”便命卫观澄赏赐黄金五十两。沉吟半晌,成诗两句:“才诗或让苏和白,佳曲应超李与王。”

    开封素有“八朝古都”之称,孕育了上承汉唐、下启明清、影响深远的宋文化,也是《清明上河图》的创作地,素来繁华,这一年一度的选花盛会,当地好事之徒都全力以赴。连江南的闲人雅士,这天也都群集此地,或卖弄风雅,或炫耀豪阔,是以顷刻之间,缠头纷掷,各妓花舫上采品堆积,尤以汴梁四艳为多。时近子夜,选花会会首起始检点采品,这有如金榜唱名一般,不但众妓焦急,湖上游客也都甚是关心。

    吴少帅对卫观澄低声说了几句话。卫观澄点头答应,乘小船赶回府衙,过了一会,捧了一个包裹回来。

    采品检点已毕,各船齐集会首坐船四周,听他公布甲乙次第。只听得会首叫道:“现下采品以苏文婷苏姑娘最多!”此言一出,各船轰动,有人鼓掌叫好,也有人低低咒骂。只听一人喊道:“慢来,我赠黄淑莲姑娘黄金一百两。”当即捧过金子。又有一个豪客叫道:“我赠李月娇姑娘翡翠镯一双,明珠十颗。”众人灯光下见翡翠镯精光碧绿,明珠又大又圆,价值又远在黄金百两之上,都倒吸一口凉气,看来今年的状元非这位“湖上嫦娥”莫属了。

    会首等了片刻,见无人再加,正要宣称李月娇是本年状元,忽然卫观澄叫道:“我们公子有一包东西赠给刘琼瑶姑娘!”将包裹递了过去。

    那会首四十来岁年纪,面目清秀,唇有微须,下人把包裹捧到他面前,一看竟是三卷书画。那人侧头对左边一位老者道:“肖先生,这位竟是雅人,不知送的是什么精品?”命下人展开书画。

    吴少帅对卫观澄道:“你去问问,会首船中的是些什么人?”卫观澄去问了一会儿,回来禀道:“会首是开封才子胡杰明,另外的也都是本地名士。”吴少帅笑道:“早听说胡杰明爱胡闹,果然不错。”

    第一卷卷轴一展开,胡杰明和众人都是一惊,原来是祝允明所书的李义山两首无题诗。胡杰明称他“肖先生”那人名叫肖帆,也是开封人。肖帆诗词俱佳,词名尤著,审音守律,辞藻绝胜,为当时词坛祭酒,见是祝允明法书,连叫道:“这就名贵得很了。”诗人马永明心急,忙去打开第二个卷轴来看,见是唐寅所画的一幅《簪花仕女图》,上面还盖着“兵部吴府”的朱印。胡杰明心知有异,忙问旁边两人道:“你们瞧这送书画之人是什么来头?”

    马永明老成持重,说道:“你们过去会会如何?”胡杰明笑道:“咱们一过去,倒让旁人讥为不公了。这两卷书画如此珍贵,自然是刘琼瑶得状元了。”肖帆道:“第三卷又是什么宝物,不妨也瞧瞧。”

    众人把那卷轴打开,见是一幅书法,写的是:“西湖清且涟漪,扁舟时荡晴晖。处处青山独住,翩翩白鹤迎归。昔年曾到孤山,苍滕古木高寒。想见先生风致,画图留与人看。”笔致甚为秀拔,却无图章落款。

    肖帆道:“微有秀气,笔力不足!”马永明低声道:“这是当今詹天子御笔。”大家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多说。胡杰明大声宣布:“检点采品已毕,状元刘琼瑶,榜眼李月娇,探花黄淑莲。”湖上彩声四起。

    胡杰明等见了这三卷书画,知道送的人不是宗室贵族,便是巨绅显宦,可是看那艘船却也不见有何异处,夜色之中,船上乘客面目难辨。大家怕这风流韵事被御史检告,本来要赋诗联句以纪盛,现下也都不敢了,悄悄上岸散去。

    吴少帅正要回去,忽听刘琼瑶在船中又唱起曲来,但听歌声柔媚入骨,不由得心痒难搔,对卫观澄道:“你去叫这妞儿过来。”

    卫观澄应了,正要过去,吴少帅又道:“你莫说我是谁!”卫观澄道:“是,下官知道。”游船划近刘琼瑶花舫,卫观澄跨过船去。过了片刻,拿回一张纸笺,递给吴少帅道:“她写了这个东西,说:‘请交给你家公子。’”吴少帅接来灯下一看,见笺上写了一诗:“暖翠楼前粉黛香,六朝风致说平康。踏青归去春犹浅,明日重来花满床。”字迹殊劣,笺上却是香气浓郁,触鼻心旌欲摇。

    吴少帅笑道:“我今日已到,何必明日重来?”抬头看时,刘琼瑶的花舫已摇开了。他贵为少帅,几时受过女人的推搪?可是说也奇怪,对方愈是若即若离,推三阻四,他反觉十分新鲜,愈是要得之而后快,忙传下令:“叫船夫快划,追上去!”

    众侍卫见少帅发急,个个奋勇争先,当即纷提船板,奋力划水。众侍卫或外功了得,或内力深厚,此时“忠”字当头,“勇”字当先,戮力王事,劲运双臂,船板激水,实为毕生功力之所聚,真是立竿见影,桨落船飞,迅速追上刘琼瑶的花舫。

    吴少帅悄立船头,心逐前舟,但见满湖灯火渐灭,箫管和曲子声却兀自未息,前面花舫中隐隐传出一声声若有若无的低笑柔语。吴少帅醺醺欲醉,忽然想起两句诗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两船渐近,花舫窗门开处,一团东西向吴少帅掷来。晏成龙一惊,暗叫:“不好!”左手一招“降龙伏虎”,右手一招“擒狮搏象”,这是他“金钩铁掌”大擒拿手中的成名绝技,阵上夺枪,夜战接镖,手到拿来,百不失一,但见他身如渊停岳峙,掌似电闪雷震,果是武学大宗匠的风范,出手更不落空。众侍卫一见无不暗暗喝彩。没料想触手柔软,原来不是暗器,忙递给少帅。

    吴少帅接过一看,见是一块红色汗巾,四角交互打了结,打开一看,包着一片糖藕,一枚百合。一喻佳偶,一示好合。吴少帅如何不解得这风流含意?那汗巾又滑又香,拿在手里,不禁神摇心荡。

    不一会儿,花舫靠岸,灯光中只见刘琼瑶登上一辆小车,回过头来,向吴少帅嫣然一笑,放下了车帷。车旁本有两人手执灯笼等候,这时灭了灯笼,在黑暗中隐没。卫观澄大叫:“喂,等一下,慢走!”那车夫并不理会,蹄声得得,缓缓向南而去。卫观澄叫道:“快找车。”但深夜湖边,却哪里去找车。

    晏成龙低声嘱咐了几句,张梁栋施展轻功,“七步追魂”、“八步赶蟾”,不一刻已越过车,回过身来喝命车夫慢走。不久张宝贵竟找到一辆车来,自是把坐车乘客赶出而强夺来的。吴少帅上了车,张宝贵亲自驾车,众侍卫和内侍跟随车后。前面马车缓缓行走,张宝贵抖擞精神,驾车紧跟。当年造父驾八骏而载周穆王巡游天下,想来亦不过是这等威风。

    晏成龙见车子走向城中繁华之区,知道没事,放下了心,料想今日少帅定要在这妓女家中过夜,但日前曾见她与合胜帮的人物在一起,怕有阴谋诡计,不可不防,忙命张梁栋去加调人手,赶来保护。

    刘琼瑶的车子走过几条大街,转入一条深巷,停在一对黑漆双门之前,一名男子下车拍门。吴少帅也走下车来。只听得呀的一声,黑漆双门打开,走出一个老妈子来,掀起车帷,说道:“小姐回来了,恭喜你啦!”刘琼瑶走下车来,见吴少帅站在一旁,忙过去请安,笑道:“啊哟,吴公子来啦。刚才真多谢你赏赐。快请进去喝杯茶吧。”吴少帅一笑进门。

    张宝贵抢在前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按剑柄,既防刺客行凶犯驾,又防嫖客争风吃醋,敌踪一现,自当施展“达摩剑法”,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回。好在他已改用铁链系裤,再也不怕青松长剑削断裤带了。

    进门是个院子,扑鼻一阵花香,庭中树影婆娑,种着两株桂花。这时八月天气,桂花开得正盛。吴少帅随着刘琼瑶走入一间小厢房,红烛高烧,陈设倒也颇为雅致。晏成龙在厢房中巡视一周,细听床底床后都无奸人潜伏,背脊在墙上一靠,反手伸指一弹,察知并无复壁暗门,这才放心退出。女仆上来摆下酒肴。吴少帅见八个碟子中盛着肴肉、醉鸡、皮蛋、肉松等宵夜酒菜,比之宫中大鱼大肉,另有一番清雅风味。这时晏成龙等都在屋外巡视,房中只有卫观澄侍候,吴少帅将手一摆,命他出房。

    女仆筛了两杯酒,乃是陈年女贞绍酒,稠稠的醇香异常。

    刘琼瑶先喝了一杯,媚笑道:“吴公子,今儿怎么谢你才好?”

    吴少帅也举杯饮尽,笑道:“你先唱个曲儿吧,怎么谢法,待会儿咱们慢慢商量。”

    刘琼瑶取过琵琶,轻拢慢捻,弹了起来,一开口“并刀如水,吴盐胜雪”,唱的是周美成的一曲《少年游》。

    吴少帅一听大悦,心想当年宋徽宗夜幸名妓李师师,两人吃了徽宗带来的橙子,李师师留他过夜,悄悄道:“外面这样冷,霜浓马滑,都没什么人在走啦,不如别去啦。”哪知给躲在隔房的大词人周美成听见了,把这些话谱入新词。徽宗虽然后来被金人掳去,但风流蕴藉,丹青蔚为一代宗师,是古来皇帝中极有才情之人,刘琼瑶这首曲自是知道我将来可做天子了,论才情我二人差相彷佛,福泽自不可同日而语,当下连叫:“不去啦,不去啦!”

    吴少帅在房里兴高采烈的喝酒听曲,晏成龙等人在外面却忙得不亦乐乎。这时革职留任、戴罪立功的河南水陆总督张博华统率军队赶到,将巷子团团围住,他手下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把巷子每一家人家搜了个遍,就只剩下刘琼瑶这堂子没抄。晏成龙带领了侍卫在屋顶巡逻,四周弓箭手、铁甲军围得密密层层。古往今来,嫖院之人何止千万,却要算吴少帅这次嫖得最为规模宏大。后人有《西江月》一首为证,词曰:铁甲层层密布,刀枪闪闪生光,忠心赤胆保少帅,护主平安上床。湖上选歌征色,帐中抱月眠香。刺嫖二客有谁防?屋顶金钩铁掌。

    众侍卫官兵忙碌半夜,直到天亮,幸得平安无事,鸡犬不惊。到太阳上升,卫观澄悄悄走到刘琼瑶房外,从窗缝里一张,见床前放着吴少帅的靴子和一双绣花小鞋,帐子低垂,寂无人声,伸了伸舌头,退了出来。哪知从卯时等到辰时,又等到巳时,始终不见少帅起身,不由得着急起来,在窗外低呼:“公子,要吃早点了吗?”连叫数声,帐中声息俱无。

    卫观澄暗暗吃惊,转身去推房门,里面栓住了推不开。他提高声音连叫两声:“公子!”房里无人答应。卫观澄急了,却又不敢推门,忙出去和张博华、晏成龙商量。张博华道:“咱们叫前台去敲门,送早点进去,少帅不会怪罪。”晏成龙道:“张总督此计大妙。”

    三人去找前台,哪知妓院中人竟然一个不见。三人大惊,情知不妙,忙去拍刘琼瑶房门,越敲越重,里面仍然毫无声息。

    张博华急道:“推进去吧!”晏成龙双掌抵门,微一用力,喀喇一声,门栓已断。

    卫观澄首先进去,轻轻揭开帐子,床上被褥零乱,哪里有吴少帅和刘琼瑶的踪影?登时吓得晕了过去。晏成龙忙叫进众侍卫,在妓院里里外外搜了一个遍,连每只箱子每只抽屉都打开来细细瞧了,可是连半点线索也没有。众人又害怕又惊奇,整夜防守得如此严密,连一只麻雀飞出去也逃不过众人眼睛,怎么少帅竟会失踪?晏成龙又再检查各处墙壁,看有无复门机关,敲打了半天,丝毫不见有可疑之处。不久河南巡抚童璧接到密报赶到。众人聚在妓院之中,人人手足无措。

    那晚,吴少帅听刘琼瑶唱了一会曲,喝了几杯酒,已有点把持不定。刘琼瑶媚笑道:“服侍公子安歇吧?”吴少帅微笑点头。刘琼瑶替他宽去衣服鞋袜,扶到床上睡下,盖上了被,轻笑道:“我出去一会,就回来陪你。”吴少帅觉枕上被间甜香幽幽,颇涉遐思,正迷迷糊糊间,听得床前微响,笑道:“你这刁钻古怪的妞儿,还不快来!”

    帐子揭开,伸进一个头来,烛光下只见那人满脸麻皮,圆睁怪眼,腮边浓髯,有如刺猬一般,与刘琼瑶的花容月貌大不相同。吴少帅还道眼花,揉了揉眼睛,那人已把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指在他喉边,低喝道:“古怪你妈妈,一出声,老子就是一刀。”

    吴少帅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霎时间欲念全消,宛如一桶雪水,从顶门上直灌下来。那人更不打话,摸出块手帕塞在他嘴里,用床上被头把他一卷,便像个铺盖卷儿般提了出去。

    吴少帅无法叫喊,动弹不得,睁眼一片黑暗,只觉被人抬着,一步一步向下走去,鼻中闻到一股泥土的霉臭潮湿之气,走了一会,又觉向上升起,登时醒悟,原来这批人是从地道中进来的,因此侍卫官兵竟没能拦住。刚明白此节,只觉身子震动,车轮声起,已给人放入车里,不知谋叛者何人,又不知要把自己带到哪里?

    车行良久,道路不平,震动加烈,似已出城,到了郊外。再走好半天,车子停住,吴少帅感到给人抬了出来,愈抬愈高,似乎漫无止境,心中十分害怕,全身发抖,在被窝中几乎要哭了出来。惶急之际,忽动诗兴,口诵两句,诗云:“疑为因玉召,忽上峤之高。”

    他被人抬着一步一步的向上,似是在攀援一座高峰,最后突然一顿,给人放在地下。他不敢言语,静以待变,过了半晌竟没人来理睬。将裹在身上的被子稍稍推开,侧目外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远处似有波涛之声,凝神静听,又听得风卷万松,夹着清越悠长的铜铃之声。风势越来越大,一阵阵怒啸而过,似觉所处之地有点摇晃,更是害怕,推开被头,想站起来看看,刚一动,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要性命的就别动。”敢情监视着他的人守候已久,吴少帅吓得不敢动弹。

    如此挨了良久,心头思绪潮涌,风声渐止,天色微明,吴少帅看出所处之所是一间小室,但爬得这么高,难道这是高山之巅的一所房屋?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一阵唏哩呼噜之声,细细听去,原来是监守者正在吃面,听声音是两个人,大口咀嚼,吃得十分香甜。他折腾了一夜,这时已感饥饿,面香一阵阵传来,不觉食欲大起。

    过了一会,两人面吃完了,一个人走过来,将满满一碗虾仁鳝糊面放在他头边地下,相距约有五尺,碗中插了一双筷子。吴少帅寻思:“这是给我吃的么?”不过这两人既不说,肚中虽饿,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听一人道:“这碗面给你吃,里面可没毒药。”吴少帅大喜,坐起身来正要去拿,忽然身上一阵微凉,忙又睡倒,缩进被里。原来昨夜刘琼瑶服侍他安睡之时,已帮他将上下衣服脱得精光,这时一丝不挂,怎能当着众人前钻出被窝来拿面?

    那人骂道:“他妈的,你怕毒,我吃给你看。”端起碗来,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干净净。吴少帅见这人满脸疤痕,容色严峻,甚感惧怕,道:“我身上没穿衣,请你给我拿一套衣服来。”他话中虽加了个“请”字,但不脱呼来喝去的口吻。那人哼了一声,道:“老子没空!”这人是铁面判官石春峰,他一副神情,如鬼似魅,冷峻无比,无人不怕。

    吴少帅登时气往上冲,但想自己命在别人掌握之中,平时的威严只得暂且收起,隔了半刻,说道:“你是合胜帮的么?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石春峰冷冷道:“咱们雷哥被你折磨得遍身是伤。帮主在请医生给他治伤,没功夫见你,等雷哥的伤势痊愈了再说。”吴少帅暗想,等他伤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不由得暗暗着急。只听得另一个喉音粗重、神态威猛的人道:“要是雷哥的伤治不好,归了天,那只好叫你抵命。”这人是弃命三郎徐先锋,这话倒非威吓,实是出自肺腑之言。吴少帅无法搭腔,只得装作没听见。

    只听两人一吹一唱,谈了起来,痛骂权臣逆党、官吏土豪,欺压小民,说来句句怨毒,只把吴少帅听得惊心动魄。到了午间,何超强和陈超刚师兄弟来接班,两人一面吃饭,一面谈论官府拷打良民的诸般毒刑,什么竹签插指甲、烙铁烧屁股、夹棍、站笼,形容得淋漓尽致,最后陈超刚加上一句:“将来咱们把这些贪官污吏抓来,也让他们尝尝这些滋味。”

    这一天吴少帅过得真是度日如年,好容易挨到傍晚,换班来的是清风双子星。这对兄弟先是闷声不响的喝酒,后来酒意三分,兄弟俩大谈江湖上对付仇家的诸般惨毒事故。什么黑虎岗袁寨主当年失手被擒,后来去挖掉了捉拿他的赵知府的眼珠;什么山西的白马孙七为了替哥哥报仇,把仇人全家活埋;什么彰德府郑大胯子的师弟和他相好的勾搭上了,他在师弟全身割了九九八十一刀,招招避开要害,疼了七天才断气。吴少帅又饿又怕,想捂上耳朵不听,但话声总是一句句传进耳来。兄弟俩兴致也真好,一直谈到天明。吴少帅吓得整夜不能合眼。清风双子星形貌可怖,有如活鬼,灯下看来,实令人不寒而栗。

    次日早晨,王万户和陈一帆来接班。吴少帅见这两人一个脸色慈和,一个面目英俊,不似昨天那批人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又均在清明上河园里见过,稍觉放心,实在饿不过了,对王万户说道:“我要见你们首领,请你通报一声。”王万户道:“帮主今儿没空,过几天再说吧。”吴少帅心想:“这样的日子再过几天,我还有命么?”说道:“那么请你先拿点东西给我充饥。”王万户道:“好吧!”大声叫道:“少帅大人要用膳,快开上酒席来。”陈一帆答应着出去。

    吴少帅大喜,说道:“你给我拿一套衣服来。”王万户又大声叫道:“少帅大人要穿衣了,快拿锦袍来。”吴少帅喜道:“你这人不错,叫什么名字?将来我必有赏赐。”王万户微笑不答。吴少帅忽然想起,道:“啊,我记得了,你的暗器打得最好。”

    何超强捧了一套衣服进来,放在被上,吴少帅坐起一看,见是一套粗制的布衣,不觉大为踌躇。王万户道:“咱们只有这套衣服,你穿不穿听便!”吴少帅心想我是贵族子弟,怎能穿平民布衣?可是不穿衣服,势必不能吃饭,饿了一日两夜之后,这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得从权穿起。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向窗外一望,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远处帆影点点,大江便在足底,眼下树木委地,田亩小如棋局,原来竟是身在高塔之顶。这宝塔作八角形,既在大江之滨,那定是开封著名的开宝寺塔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才有人来报道:“酒席摆好了,请下去用膳。”吴少帅跟着王万户和陈一帆走到下面一层,见正中安放一张圆桌,桌上杯箸齐整,器皿雅洁,桌上已团团坐满了人,留下三个空位。众人见他下来,都站起身来拱手迎接。吴少帅见他们忽然恭敬有礼,心中暗喜。

    青松道:“我们帮主说他和少帅一见如故,甚是投缘,因此请少帅到塔上来盘桓数日,以便作长夜之谈,哪知他忽有要事,不能分身,命贫道代致歉意。”吴少帅“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青松请他上坐。吴少帅便在首位坐了。

    侍仆拿酒壶上来,青松执壶在手,说道:“弟兄们都是粗鲁之辈,不能好好服侍少帅大人,请别怪罪。”一面说,一面斟酒,酒刚满杯,青松忽然变脸,向侍仆怒骂:“少帅要喝最上等的汾酒,怎么拿这样子的淡酒来?”举杯一泼,将酒泼在侍仆脸上。侍仆十分惶恐,说道:“这里只备了这种酒,小的就到城里去买好酒。”青松道:“快去,快去。这样子的酒,咱们粗人喝喝还可以,少帅哪能喝?”沈会会接过酒壶,给各人斟了酒,就只吴少帅面前是一只空杯,他不住向吴少帅道歉。

    一会儿侍仆端上四盆热气腾腾的菜肴,一盆清炒虾仁,一盆椒盐排骨,一盆醋溜鲫鱼,一盆生炒鸡片,菜香扑鼻。青松眉头一皱,喝道:“这菜是谁烧的?”一名厨师走近两步道:“是小人烧的。”青松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干嘛不叫少帅最爱的名厨姚佳梦来烧苏式小菜?这种粗菜,少帅怎么能吃?”

    吴少帅道:“这几样菜色香俱全,也不能说是粗菜。”说着伸筷去盆里挟菜。杜静芳坐在他身旁,伸出筷子,说道:“这种粗菜少帅大人不能吃,别吃坏了肚子。”双筷在他筷上一碰,潜用山岸功,轻轻一折,把吴少帅的筷子齐齐折断了一截。

    群雄见杜静芳不动声色,露了这手,都是暗暗佩服。青松心想:“陆锦昂武功虽高,谈到内功,恐怕还是不及他师姐。山岸功果然名不虚传。”吴少帅筷子被杜静芳挟断,伸出又不是,缩进又不是,登时面红过耳,啪的一声,把断筷掷在桌上。

    大家只当不见,“请请”连声,吃起菜来。

    沈会会向厨子喝道:“快去找姚佳梦来给少帅做菜。少帅肚子饿了。你不知道么?”厨子诺诺连声,退了下去。

    吴少帅自知他们有意作弄,肚中饥火如焚,眼见众人又吃又喝,连声赞美,心中又气又恨,可又发作不得,菜肴一道一道的上来。塔中设有炉灶,每道菜都是热香四散。好容易干吞馋涎等他们吃完酒席,侍仆送上龙井清茶。沈会会道:“这茶叶倒还不错,少帅可以喝一杯。”吴少帅接来两口喝干,茶入空肚,更增饥饿。阮横波在旁却不住抚摸肚子,猛打饱嗝,大呼:“好饱!”

    王万户道:“我们已去赶办筵席,请少帅稍等片刻。”青松在一旁顿足怒骂,说怠慢了贵客,帮主回来定不高兴。郎天扬把铁胆弄得当啷啷直响,说道:“少帅大人肚饿了吧?”吴少帅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阮横波道:“饿吗?嘿嘿,我好饱!”沈会会道:“这叫做‘饱人不知饿人饥’了。天下挨饿的老百姓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可是当政之人,几时想过老百姓挨饿的苦处?今日少帅稍稍饿一点儿,或者以后会懂得老百姓挨饿时是这般受罪。”南乡子道:“人家是成年累月的挨饿,一生一世从来没吃饱过一餐。他一天两天不吃东西,有啥子稀奇?”南柯子道:“我们哥俩小时候连吃两个月树皮草根,你们贵族公子也尝尝这滋味看。”

    说到了饿肚子,合胜帮群雄大都是贫苦出身,想起往事,都是怒火上升,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休。吴少帅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听他们说得逼真,也不禁怵然心动,心想:“天下果真有这等惨事?生而贫穷,也真是十分不幸了。”他愈听愈不好过,转身向上层走去,群雄也不阻拦。沈会会道:“待宴席备好,就来请你。”吴少帅不理他。

    过了两个时辰,吴少帅忽然闻到一阵“葱椒羊肉”的香气,宛然是名厨姚佳梦的拿手之作,又惊又喜,难道他们真的把姚大厨给找来了?正自沉吟,姚佳梦走了上来,爬下叩头,说道:“请公子用膳。”吴少帅奇道:“你怎么来了?”姚佳梦道:“我昨天在戏园子听戏,一出门就给人架了去。今儿听人说公子在这儿,要我来伺候,我十分欢喜。”

    吴少帅点点头,走了下去,只见桌上放着一碗“燕窝红白鸭子燉豆腐”、一碗“葱椒羊肉”、一碗“冬笋大炒鸡燉面筋”、一碗“鸡丝肉丝奶油焗白菜”,还有一盆“猪油酥火烧”,都是他平日喜爱的菜色,此外还有十几碟点心小菜,一见之下,心中大喜。

    姚佳梦添上饭来。青松等齐道:“请少帅用膳。”

    吴少帅心想:“这次看来他们是真心请我吃饭了。”正要举筷,忽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抱着一只猫儿走了进来,对郎天扬道:“爸,猫咪饿啦!”正是郎琪。那猫在她手中挣了几挣,郎琪一松手,猫跳到桌上,在两盆菜中吃了两口。郎琪和众人纷纷呼喝,正要把猫赶下,忽然那猫两腿一伸,直挺挺的躺在桌上,口吐黑血而死。

    吴少帅登时变色。姚佳梦吓得发抖,忙跪下道:“公……公子……菜里给他们……他们下毒……吃不得了!”吴少帅哈哈一笑,道:“你们犯上作乱,大逆不道。要杀便杀,何必下毒?”把椅子一推,站了起来。

    青松道:“你这顿饭当真是不吃的了?”吴少帅怒道:“乱臣贼子,看你们有什么好下场。”他见猫儿中毒,自知今日必死,索性破口怒骂。

    青松伸掌在桌上一拍,喝道:“大丈夫死生有命,你不吃我吃!哪一位有胆子跟我一起吃?”说罢拿起筷子,在猫儿吃过的菜中挟了两筷,送入口中,大嚼起来。群雄纷纷落座,叫道:“死就死,有什么要紧?”喝酒吃菜,踊跃异常。吴少帅见这批亡命徒大吃毒菜,不禁愕然,不知他们是何用意。

    不一会儿,群雄风卷残云,把饭菜吃了个干净,居然一点没事。原来他们先给猫喂了毒药,菜中却并没有毒药。这一来,吴少帅一席到口的酒菜固然吃不到,还给人奚落了一场。

    原来那日群雄在舟中商议,雷泰兴虽已救出,吴少帅却决不肯甘休,如何善后,实非容易。青松献计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去将吴少帅捉了来,迫他答应不得再跟合胜帮为难。群雄个个心雄胆壮,齐声赞好,当下重回开封,恰逢清明上河园中正在选花国状元,便将吴少帅诱入刘琼瑶的院子擒获。

    群雄痛恨吴少帅捕捉雷泰兴,刀砍棍打,弄得遍体鳞伤,而王怡丹受伤、郎天扬丧子、苏亦川命危,何尝不均是由此而起?依着清风双子星和阮横波等一干人,便要将吴少帅一刀杀却,至不济也要痛打一顿,以出心中恶气。但庄无漾和沈会会等以大局为重,终于劝服了他们,才这般折辱他一番。这一来是报仇,二来是先杀他个下马威,等庄无漾和他商谈大事时,好让他容易就范。

    吴少帅整整挨了两天饿,开封官场已闹得天翻地覆。少帅失踪的消息虽没张扬出去,全城却已几乎抄了个遍。开封通往外县的各处水陆口子都派重兵把守,不许一人进出。城里城外,两天内捕捉了几千名“疑匪”,各处监狱都塞满了。地方官府固是十分惶急,一面又乘机把富商大贾捉了许多,关在狱里,勒索重金,料来这是头等大事,日后谁都不会追究。

    少帅稀奇古怪的失踪,张博华、晏成龙以及一些得知消息的侍卫、官员,这两日真如热锅上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料想必是合胜帮所为,出事后立时大举在各处搜查,哪知全城合胜帮人众早已隐匿的隐匿,出城的出城,一个也没抓到。

    第三天清晨,又召集众人在府衙会商。人人愁眉苦脸,束手无策,商议要不要派人去大都急报吴司马。可是这一报上去,后果之糟,谁都不敢设想。

    正自踌躇不决,忽然御前侍卫张梁栋脸色苍白,急奔前来,在晏成龙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晏成龙脸色一变,立即站起,说道:“有这等事?”张博华忙问情由。张梁栋道:“在少帅寝室外守卫的六名侍卫,忽然都给人杀死了。”张博华并不吃惊,反而暗喜,说道:“咱们去看看,这事必与少帅失踪有关。说不定反可找到些头绪。”

    众人走向吴少帅设在府衙里的寝室。张梁栋把门一推,迎鼻一阵血腥气扑了过来,只见地板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六具尸体,有的眼睛凸出,有的胸口洞穿,死状可怖。吴少帅睡觉之时,向有六名侍卫在寝室外守夜,这六名侍卫武艺高强,是一流高手,少帅虽然失踪,轮值侍卫仍然照常值班,哪知六人全在夜中被杀。晏成龙道:“这六位兄弟都非庸手,怎么不声不响的就给人干掉了?”各人目瞪口呆,谁都猜想不透。

    晏成龙察看尸体,细究死因,见有的是被重手法震毙,有的是被剑削去了半边脑袋。那六人的兵器在鞘中还未拔出,想来刺客行动迅速,侍卫不及御敌呼援,都已被杀。晏成龙皱眉道:“这室中容不下多人斗殴,刺客最多不过两三人。他们一举就害死六位弟兄,下手毒辣爽利,武功实在高明之极。”

    张博华道:“少帅既已被他们请去,又何必来杀这六名侍卫?看来昨晚的刺客和劫持少帅之人并非一路。刺客也是谋逆行刺,哪知少帅却不在这里。”晏成龙道:“张总督所料甚是。如杀侍卫的是合胜帮人物,那么少帅是落在别人手中了。可是除了合胜帮,又有谁如此大胆,敢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要是劫持少帅的是合胜帮,此外哪里又有这等武功高强之人?”合胜帮已难对付,突然又现强敌,众人不禁心寒。河南巡抚童璧俯身察看,忽见尸体胸口有犬爪抓伤和利齿咬伤的痕迹,心念一动,忙让张博华差人去找猎犬。

    过了一个多时辰,差役带了三名猎户和六头猎犬进来。张博华已调集了两千名官兵,整装待发,童巡抚命猎户带领猎犬在尸体旁嗅了一阵,追索出去。

    猎犬带领众人直奔湖滨,到了湖边上,向春湖中狂吠。

    童巡抚暗暗点头,知道刺客带了犬来,打死侍卫后,扬长而去,便命犬带路,追寻少帅。

    猎犬吠了一会,沿湖乱跑乱蹿一阵,找到了踪迹,沿湖奔去,湖畔泥湿,果然见到了犬类的足印。童巡抚说道:“这就奇怪了。难道刺客竟是训练有素的獒犬?”忽然听晏成龙哎呀一声:“巡抚大人,不是獒犬行刺。是这刺客的轻功神乎其技,在这潮泥上竟然也一点足迹都没留下来。这样的绝顶高手,天下也不过寥寥几位。”

    猎犬奔到吴少帅上岸处,折回城内。城内人多,气息混杂,猎犬慢了下来,边嗅边走,直向刘琼瑶的妓院奔了进去。

    妓院中本来有兵把守,这时却已不见。众人走进院子,只见庭院室内,又死了两名侍卫和十多名官兵。刺客下手狠辣,竟没留下一个活口,有的官兵是咽喉被狗咬断而死。晏成龙看死者身材和伤口部位,心想恶狗躯体庞大,若非关外巨獒,便是西北豺狼和犬的混种,难道刺客是从东北关外或西北塞外而来?

    六只猎犬在刘琼瑶卧室中转了几个圈子,忽在地板上乱抓乱爬。晏成龙细看地板,并无异状,但猎犬仍不住抓吠,便命兵卒用刀撬起地板,下面是块石板。晏成龙急道:“快撬!”官兵把石板撬开,露出一个大洞,猎犬当即钻了下去。张博华和晏成龙见下面是条地道,这才恍然大悟,成千兵将在妓院四周和屋顶守卫,而少帅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原来刺客是从地道里逃出的,不禁暗叫惭愧,率领官兵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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