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凌霄双客
吴少帅在开宝寺塔顶饿了两日两夜,又受了两日两夜的惊吓气恼,心力交瘁,甚是委顿。第三天早晨,忽有一个小书童走近,说道:“庄公子请你过去谈谈。”吴少帅认得她是庄无漾的书童莹萍,心头一喜,忙随着她走到下一层来。
他一进门,庄无漾笑容满脸的迎出,当先一揖。吴少帅还了一揖,走进室内。莹萍献上茶来。庄无漾道:“快拿点心来。”
莹萍捧进一个茶盘,盘中放着一碟汤包、一碟蟹粉烧卖、一碟炸春卷、一碟虾仁芝麻卷、一碗火腿鸡丝莼菜荷叶汤,盘未端到,已是清香扑鼻。莹萍放下两副杯筷,筛上酒来。
庄无漾道:“小弟因要去探望一位朋友的伤,有失迎迓,还请包涵。”吴少帅道:“好说,好说。”庄无漾道:“请先用些粗点,小弟还有事请教。”吴少帅饿得肚皮已贴到了背心。他素来体格强健,食量惊人,两日两夜不吃东西,如何耐得?见庄无漾先举筷夹一个汤包吃了,当即下箸如飞,顷刻之间,把四碟点心吃得干干净净,汤也喝了个底朝天。庄无漾每碟点心只吃了一件,喝了口汤,就放下筷子,见他吃得香甜,只是微笑。点心吃完,吴少帅说不出的舒服受用,端起茶杯,望着杯中碧绿的龙井细茶,缓缓啜饮,齿颊生津,脾胃沁芳。庄无漾把门推得洞开,道:“他们都守在底下,咱们在这里说话再妥当也没有,决不会有第三人听见。”
吴少帅板起脸,一字字低沉的道:“你把我劫持到这里,待要怎样?”
庄无漾走上两步,淡淡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计划,还以为我们不知道么?”
自从雷泰兴被救,吴少帅就知道詹天子的密诏和自己的图谋再也瞒不住了,虽然看庄无漾说的很平淡,仍是震惊万分,登时全身无力,瘫软地坐在椅子上。
庄无漾说道:“我的姑父九王爷是宣宗皇帝之子,宣宗的吴皇后又是你的姑奶。算起来,咱们兄弟相称,也无不可。”吴少帅默然不语。
庄无漾道:“那天我们在清明上河园初遇,你吟的那首词早已暴露了你的心思。后来又看到你私建的尚武行宫,就更加昭然若揭了。其实,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春秋,争来争去,也不过一副虚假的衣冠罢了。你在这镜子里照照看。”说着把墙上画旁的一根线一拉,画幅卷起,露出一面齐身镜子来。
吴少帅站起身来,见镜中的自己一身布衣,果然和乡村之人无异,不禁叹了口气。
庄无漾说道:“我真的不想跟你倒戈相向。”
吴少帅沉默半晌,说道:“我本来想带你一起回大都办事,你自己不肯去。”
见庄无漾转身眼望大江,并不置答,继续说道:“我已查过了,知道你是学士出身,那好得很呐。凭你的才学,继续深造,将来做到太守、巡抚,就算进尚书台,也不是难事。这对你对我,都是好事,何苦一定要浪迹江湖,干这种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事呢?”
庄无漾忽然转身,说道:“我没说你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你反说起我来啦。”吴少帅咦了一声,说道:“臣子对君尽忠,我尽心尽力辅佐当今天子和父帅,怎说得上不忠不孝、大逆不道?”
庄无漾道:“你非要我将天子诏书和那晚听到的你的密谋都说出来,你才肯认吗?”
吴少帅不禁黯然,忽昂然说道:“我今天反正已落在你的手里,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庄无漾温言道:“咱们在江塘上曾经击掌为誓,互不加害,言犹在耳,我岂会背盟?”
吴少帅无言以对,问道:“那么你要我怎么做?”庄无漾道:“不,你仍然布置你的计划,然而并非做继承权臣叛党位子的皇帝,而是做一位仁孝英明的开国之君。”吴少帅奇道:“开国之君?”庄无漾道:“正是。当今天子暗弱,你父亲吴司马鹰视狼顾,这二人都不能给百姓幸福生活。其实,只要能给天下一个太平、给百姓一个安稳,谁坐君主的位子都是一样的。你难道不想奋发鹰扬,建立一个大治的时代吗?”吴少帅本就好大喜功,听了这几句话,不由怦然心动。
庄无漾鉴貌辨色,知道自己的说辞已经见效,继续道:“你现在就算帮助你父亲篡位,不过是承继父业,有什么稀奇?你看看这人。”
吴少帅走到窗边,顺着他手指向下望去,见一个农夫在远处田边挥锄耕作。庄无漾道:“要是这人生在大司马府中,而你生在农家,那么他就是少帅,你却得在田间锄地了。”吴少帅一向自以为天纵神武,迥非常人可比,此刻细细体会庄无漾的话,不由得茫然若失。庄无漾又道:“大丈夫生在世间,百年之期,倏忽而过,如不建功立业,转眼与草木同朽,历来帝皇,如汉高祖、唐太宗、明洪武、茂竹席、詹太祖,那才是真英雄真豪杰。蒙古人如成吉思汗、忽必烈,满人如努尔哈赤、皇太极,也算得一代雄主。若是汉献帝、明崇祯、贡哀帝这种人,纵然不是亡国之君,庸人碌碌,又何足道哉?”
这番话每一句都打入了吴少帅的心坎,他早想能够做一番事业,开创一代大治之世,心想倘若真的如庄无漾所说,由自己代替自己父帅来取代詹少帝,然后励精图治,自己的功业虽然不见得能和汉祖唐宗、洪武泽东相比,但也不会比同样篡逆上位的司马炎、赵匡胤差。
他正想接话,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犬吠之声,又见庄无漾双眉一扬,凝神外望,只见四条身躯异常庞大的金毛獒犬向开宝寺塔急奔而来,后面跟着两人。
转眼之间,两人四獒已奔到塔下,隐隐听到有人厉声喝问。开宝寺塔高十三层,吴少帅和庄无漾这时在第十二层上,与塔下相距甚远,听不清楚下面说话。只见两人四獒都冲进了塔中,忽然四条金毛獒犬反身奔逃,又看到何超强手夹弹弓追出,一阵连珠弹把四獒打得狺狺狂叫。
庄无漾正在奇怪,不知两人四獒是什么路数,忽见塔中一人蹿出,身法迅疾无比,夹手把何超强的弹弓夺过,左掌便向他项颈劈落。何超强一闪没能避开,忙举手格挡时,被那人用弹弓弓端在腰里一戳,截中穴道,俯身跌倒。那人头也不回,直奔进塔。这人刚进塔门,塔里便抛出一个人来,仰天跌在地下,动也不动,却是陈超刚。又听得塔内的张友山、张小岗父子哨声大作,连连报警。
吴少帅见来了救援,心中大喜。庄无漾四下一望,见各处并无动静,知道来攻的只此两人,张友山父子此时才发警号,想是对手行动过速,待到发现,已经入塔。这两人身手如此矫健,必是大内侍卫中的高手,看来比之金钩铁掌晏成龙尚要胜得一筹。
四条金毛獒犬重又折回,再蹿进塔内,只听得少女斥骂声、叫喊声,獒犬吠叫声响成一片,那是把守第二层的郎琪和莹萍正在对付獒犬。突然两声惊叫,第二层窗口中投下两件兵器来,一是单刀,一是软鞭。庄无漾认得是郎琪和莹萍所用,想是被敌人夺去而掷下来的,不知两人是否遇险,甚是担心。
吴少帅见庄无漾本来神色自若,忽然脸有忧色,知道自己手下人占了上风,暗暗欢喜,突见他转露微笑,忙向下望。只见一条大汉手舞大铁桨,将四条獒犬打出塔来。郎琪和莹萍抢出来扶了何超强和陈超刚进去。四条獒犬猛恶异常,真如四头雄狮一般。一条獒犬后腿给铁桨打断,兀自不退,仍然猛扑乱咬,阮横波给四只獒围在垓心,一时也无法取胜。
莹萍又从塔里奔出,双手连挥,十几块砖头把獒犬打得汪汪乱叫。阮横波乘机一桨,击在一条獒犬臀部,把它直掼出去。郎琪也奔出塔外呐喊助威,眼见四獒就要给阮横波和莹萍尽数打死。忽然第六层窗口有人探出头来,撮嘴作啸,声音甚是奇特。四獒一听,立即掉头,向外奔去。郎琪和莹萍拾起兵刃,站在塔下守御,怕再有敌人来攻。
庄无漾见敌人在第六层窗口中指挥獒犬,心想:“那么第四层的石春峰,第五层的陈一帆和第六层的徐先锋都没拦住他们……”想到这里,暗叫:“不好。”敌人武艺高强,而且两人合力,己方每层一人,一定拦他们不住,正要下令集合四人在第九层上拦截,忽见第七层窗中蹿出一人,正是沈会会。
他刚跃出窗口,后面一人跟着跳出,一把抓住了他左脚。庄无漾大吃一惊,手中扣住的三粒围棋子正要掷出,忽听沈会会大喝:“看镖!”右手一扬,敌人一缩头,却无暗器射来,沈会会乘机一挣,挣脱了左脚鞋子,已站在宝塔檐角之上。
这时距离已近,看清敌人一身灰衣,满头白发,竟是个老太婆。她背插单剑,双手空着,凌空跃起,又抓了过去。沈会会右手无刀,想来已被敌人打脱,左手铁拐使招“一夫当关”在胸前一横,又喝:“看镖!”那老太婆骂道:“小兔崽子,莫想再骗你奶奶!”夹手来夺单拐。哪知沈会会这一次却非虚招,已揭起塔顶瓦片猛掷过去。那老太婆避让不及,迎面一掌,把瓦片击得粉碎,四散纷飞。守在第八层的清风双子星似乎已被另一人缠住,始终没出来相助。沈会会武功远不及那老太婆,交手数招,迭遇凶险,他声东击西,又支撑了一会儿。
郎琪抬起了头,仰望沈会会在塔角上和那老太婆恶斗,眼见不敌,很是焦急,大叫:“爸爸,爸爸,快动手呐!”
郎天扬守在第十层上,也早看见两个徒弟被打倒,义子处境危险,探身窗外,叫道:“什么人在这里撒野?”两枚铁胆一先一后向那老太婆掷去。铁胆未到,那老太婆忽然如飞般直纵而下,左手手掌在瓦上一按,一个筋斗翻过来在第六层上站住,只听得叮叮叮一阵乱响,袖箭、铁莲子、钢镖、背弩,一批暗器纷纷落在第八层塔顶上,却是守在第九层上的王万户为助沈会会而放。
郎天扬铁胆打空,啪啪两声,把塔角的木檐打断。沈会会俯身抢住一个,另一个在塔角瓦沟中乱转。郎天扬纵身跃下想拾,脚未踏实,突然一阵掌风向胸口袭来。
他身子临空,无法避让,掌风来势凌厉,若是出手抵挡,悬空不能借力,必被敌人推下塔去,跌得粉身碎骨,危急中拔出金背大刀在面前一立,和身向敌人扑去,拼着受他一掌,落个两败俱伤。
敌人见郎天扬扑来,侧身让过,左手来抓他手腕。郎天扬见他手法又快又狠,不觉咦的一声,暗暗惊心:“这人是谁?”
当即跳开,见清风双子星已从窗中跳出,和那人打在一起。那人面如冠玉,白发白须,身材魁梧。郎天扬见此人威风凛凛,武功好得出奇,心想:“这样的人物难道也甘做吴家的走狗了?”
那老头儿双掌如风,迅疾无比,清风双子星在塔上左右呼应,以二攻一。郎天扬见清风双子星虽不能胜,一时间也不致落败,不必过去相助,向下望时,却大吃一惊。
只见第六层上那白发老太婆正把郎琪逼得连连倒退。沈会会大叫:“琪琪,退开退开。”郎琪很听沈会会的话,转身便走。那老太婆也不追赶,待要上跃,郎琪却站住了脚,骂道:“老太婆,你敢追我么?我这里有埋伏。”那老太婆双脚一点,如一枝箭般直飞过来。郎琪大骇,返身便逃。
郎天扬右手发出铁胆,向老太婆后心飞去。那老太婆堪堪追上郎琪,刚要伸手抓她后心,忽听得背后暗器之声劲急猛恶,不敢伸手去接,当即使招“寒江独钓”,身子向外一挫,全身悬空塔外,只以左脚勾住塔角飞檐。铛的一声大响,铁胆打得塔顶火星乱飞,砖瓦碎片四溅。
那老太婆避开铁胆,又追郎琪。郎天扬向下跳到第六层上,横刀当路,郎琪已逃到塔后,两人一逃一追,绕着宝塔打转。郎琪自与沈会会订婚后,心想丈夫是出名的聪明人,自己如一味鲁莽,怕被他看低了,是以临事已不像以往那么任性。这次听沈会会叫她退走,便打打逃逃,和敌人拖延时刻。
郎天扬刚立定身子,已见女儿从塔后绕了出来,那老太婆仍然空手追赶,老太婆背后却又有一人跟着,双钩挥霍,向她后心挺刺,却总是差了尺许,看他奋勇直前,救援郎琪,正是陈一帆。
这时徐先锋、石春峰等也从下层赶了上来,郎天扬抢上护住郎琪,呼呼生风,连劈两刀。那老太婆见他刀法精奇,不敢轻敌,退开三步,正要拔剑,忽然老头儿在上面喊道:“我上塔顶去攻下来,你从下面攻上!”声若洪钟,送将下来。
那老太婆一听,不再和众人缠战,飞身纵起,左手在第七层塔角上一扳,借势又翻上了第八层。这一层上已无人阻挡,仍以此法翻向第九层上。她从下面打上来时,知道每层守御之人武功一层高过一层,避开了郎天扬一胆两刀,也已知他是少林高手,平地拼斗,不弱于己,只怕上面有更厉害的劲敌,凝神屏气,身未至,剑先上,挽花护顶,忽觉手上一震,长剑被敌人兵刃粘住,险险脱手。
那老太婆知道又遇劲敌,长剑乘势向前一探,解去对方粘走之力,不敢正面纵上,向左斜奔三步,突然反身向右疾驰,一跃跳上第十层,寒风起处,一剑迎面刺到。
那老太婆以攻为守,刷刷刷三剑均攻对方要害。对方以太极剑中“云麾三舞”三式解开。老太婆见他化解时举重若轻,深得内家剑术精要,不待对方回手,跳开一步,看敌人时,见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汉子,上唇一丛浓髭,鬓发微斑,左手捏住剑诀,凝神而视,并不追来。老太婆叫道:“你一身好功夫,可惜可惜。”那人正是王万户,他见这白发老太婆身手迅捷,也自惊佩。两人挺剑又斗在一起。
吴少帅见两人一路攻上,心头暗喜,但见庄无漾气度闲雅,不以为意,反而拖了一张椅子到窗口坐下观战,心想来救我的只有两人,总敌不过合胜帮人多,正自患得患失之际,忽听远处传来犬吠之声,又有吆喝声,马匹奔驰声。
梯上脚步响处,莹萍奔上楼来,用合胜帮切口向庄无漾禀报:“在塔外巡哨的头目来报,有两千多詹军正向这边过来,方向对正开宝寺塔。”庄无漾点点头,莹萍又奔下塔去。吴少帅不懂莹萍的话,但见她神情紧张,知道定是对他们不利的消息,凝神远望,枫叶如火,林梢忽然白旗飘动,旗上大书一个“张”字。吴少帅大喜,知是张博华带兵前来救自己了。
庄无漾俯身窗口大叫:“张堂主,退到塔里,预备弓箭!”张友山在塔下答应。
庄无漾喊声方毕,忽见那白发老头儿直蹿上来,清风双子星和郎天扬在后紧追不舍。那老头儿绕塔盘旋,后面追得紧时就回身接几招,找到空隙,又跳上一层。那边王万户和老太婆正斗到紧处,那老头儿已跳到第十二层来。南乡子见他来势猛恶,第十二层正是监视吴少帅之处,不再追赶,腰间取出飞抓,迎风一晃,站在窗外,南柯子双掌斜举,抢在他身前两步。兄弟两人摆好阵势,飞抓远攻,肉掌近袭,双双挡在窗外。那老头儿眼见情势,竟不过来,直上塔顶。郎天扬追赶不及,从窗口跳入塔内。吴少帅见他执刀跳进,吃了一惊,却见他奔到塔顶通下来的梯级上横刀待敌。
王万户和那老太婆攻拒进退,旗鼓相当,转瞬间拆了百余招。那老太婆剑法迅速无比,王万户展开太极快剑,也是以快打快,心中暗暗称奇:“她白发如银,又是女流,怎地竟然战她不下?”心中焦躁,要摸暗器取胜,岂知那老太婆逼得甚紧,微一疏神,左手衣袖竟被她长剑划破了一道口子,虽然未伤皮肉,但也不免心惊。
沈会会、徐先锋、陈一帆、石春峰和郎琪手执兵刃,旁观王万户和那老太婆恶斗,见两人剑光闪烁,打得激烈异常,尽皆骇然,忽见王万户衣袖中剑,都吃了一惊。陈一帆双钩一摆,便要抢上相助。王万户一招“李广射石”,把老太婆迫退一步,忽地跳开,说道:“老太太果然高明,请上吧。”陈一帆愕然止步。
王万户衣袖中剑,不再恋战,心想:“杜静芳姐姐守在十一层上,一别十余年,想她武功必然精进,定可制住这老妇。众兄弟均佩服她云天高义,不让须眉,却未见识过她的超妙剑术。”想到这里,任由老太婆上去,意在让好友杜静芳露脸扬名,否则划破袖口,尽可再战,也未必会输。
那老太婆见他谦退,举剑施了一礼,说道:“好剑法!”纵身直上。郎琪叫道:“王三叔,你没输啊,干嘛这么客气?”王万户微微一笑,道:“这老太太的剑法好极啦,咱们去看看杜姐姐的兰陵派功夫。咦,琪琪,你干嘛这么客气,叫我三叔?会会可叫我三哥啊。”郎琪脸一红,说道:“我只跟着爸爸叫。”徐先锋向沈会会一指,笑道:“那么你叫他七叔么?”郎琪道:“呸,美的他么。”各人知道己方人多,敌人虽然武功精湛,料也无能为力,大家一面说笑,一面奔上塔去。第九、第十两层悄无一人,冲进第十一层时,只道杜静芳定在和那老太婆斗剑,哪知室中空荡荡地竟无人影。
众人吃了一惊,难道连杜静芳这样的高手也没能拦住她?急忙再上,将进室内,已听得刀剑交并,铮铮有声,一进门,只见郎天扬使开金背大刀,风声呼呼,正和那白发老妇激战,一个刀大力沉,一个剑走轻灵,一时不分高下。庄无漾把吴少帅拖在一角,坐在榻上观战。
沈会会一打手势,徐先锋、石春峰两人守住窗口。沈会会叫道:“抛下兵器,饶你不死!”老太婆见身陷重围,并不畏惧,刷刷刷数记进手招数。郎琪忽然道:“我刚才就想说,这老太太的剑术和一个人很像,你说是么?”沈会会道:“不错,我也觉得奇怪。”那老太婆把郎天扬迫退一步,突然一拉桌子,挡在胸前,贴墙而立。郎天扬一刀急斩,险险砍在桌上,急忙收刀。那老太婆转头向吴少帅叫道:“你就是吴冀的儿子吗?”
吴少帅忙道:“我是,我是,救兵都来了么?”那老太婆一跃上桌,突然举剑当胸,如一只大鸟般向他急扑过去,一招“鹏搏万里”,向吴少帅胸口直刺。这一剑去势既快且狠,群雄只道她是吴少帅的手下前来搭救,哪知忽然行刺,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人人均是愕然失色,手足无措。
庄无漾虽然站在吴少帅身旁,但这剑实在来得太快,也是不及抵挡,立即左手双指一骈,向老太婆胁下要穴点去,这是攻敌之不得不救。老太婆剑尖将及吴少帅胸口,突见庄无漾手指袭到,左掌一招“金龙探爪”,自下向上一撩,随即反手抓出,这是三十六路大擒拿法中的厉害招数,和点穴有异曲同工之妙,庄无漾只要腕脉被抓,当时就得全身瘫软。就这样,她右手剑的势道缓得一缓,庄无漾右手已拔出铁骨折扇,向上急架,铮的一声,火星飞溅,左手跟着反击敌人面门。这一招之后,紧着下面还有一腿,叫作“上下交征”。那老太婆拳术娴熟,见他左手击来,又伸左掌抓拿,下盘向右闪避,手中剑刺向对方咽喉。不料庄无漾的每一招均与众不同,老太婆向右闪避,他一脚偏从右方踢来,好在她长剑亦已刺出,庄无漾腿力尚未使足,随即收势。
两人均起疑心,危势既解,各退两步。庄无漾把吴少帅往身后一拉,挡在他面前,拱手道:“请教老太太高姓?”这时那老太婆也在喝问。两人语声混杂,都听不清楚对方说话。
庄无漾住了口,那老太婆重复一遍刚才的问话:“你这折扇哪里来的?”庄无漾听得她不问别事,先问折扇,倒出于意料之外,答道:“是朋友送的。”老太婆又问:“什么朋友?你是宫廷侍卫,她怎会送你?还有,鹤壁居士是你什么人?”庄无漾先答她最后一问:“鹤壁居士是晚辈的恩师。”他想老太婆剑刺吴少帅,定是同道中人,见她年龄既长,武功又高,是以自称晚辈。那老太婆嗯了一声,道:“这就是了。你师父虽然为人古怪,却是正人君子,你怎么丢师父的脸,来做权臣走狗啦?”
徐先锋忍耐不住,喝道:“这位是我们的庄帮主,你别胡说八道,什么走狗!”那老太婆面露诧异之色,问道:“你们是合胜帮的?”徐先锋道:“不错。”
那老太婆转向庄无漾,厉声问道:“你们投降了詹廷么?”庄无漾道:“合胜帮行侠仗义,岂能对詹廷屈膝?老太太请坐,咱们慢慢谈。”那老太婆并不坐下,面色稍和,又问:“你这折扇哪里来的?”
庄无漾见到她武功家数,听她二次又问折扇,已料到几分,说道:“是一位姑娘送的。”说到这里,不由得心里一甜,接着,又是一酸。
那老太婆问道:“你认识瑶台清光,是不是?”庄无漾点了点头。
郎琪见他吞吞吐吐,再也忍不住了,插嘴道:“就是郭姐姐送的。您老人家也认识她吗?那么咱们是一家人啦!”那老太婆道:“她是我的徒弟。”庄无漾行下礼去,说道:“原来是凌霄双客两位老前辈到了,晚辈们不知,多有冒犯。”
老太婆身子稍侧,不受这礼,森然问道:“既说是一家人,干嘛你们不让我杀吴冀的儿子?”
徐先锋等见庄无漾对她很是恭敬,而这老太婆却神态倨傲,都感气恼。这时清风双子星也已从窗口跳进室内,南乡子道:“吴少帅是我们抓来的,要杀也轮不到你。”老太婆咦了一声道:“是给你们抓来的?”
庄无漾道:“前辈有所不知,少帅确是我们请来的。我们只当两位是宫廷侍卫,前来搭救少帅,因此一路拦截。两位前辈武功实在高明之极,我们众兄弟都不是对手,没能拦住,以致生了误会。”其实合胜帮群雄已把二人截住,众人都知他这话是谦逊之辞。
那老太婆忽然探身窗外,纵声大叫:“喂,老头子,你下来。”过了半晌,不闻回答,忽然飕的一声,塔下一枝箭直射上来。老太婆伸左手抓住箭尾,转身一掷,那枝箭插在桌面之上,箭尾不住颤动。老太婆对庄无漾厉声喝道:“无信小辈,怎地又放暗箭!”
庄无漾道:“前辈勿怒,塔下兄弟尚未知情,以致得罪,回头叫他们赔礼。”走到窗口,向下喊道:“是自己人,别放箭!”语声未毕,又是一箭射到。这时庄无漾也已看得清楚,下面千余名詹军已将开宝寺塔团团围住,弯弓搭箭,见窗口有人探头就射箭上来。庄无漾对王万户道:“万户哥,你去派人守住塔门,别冲出去厮杀。”王万户应声下去。
郎天扬道:“这位是凌霄阁的肖老师吧,在下久仰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