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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浅别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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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怡丹一惊,“怎地有如此好马?”见那马奔跑时犹如足不践土,一形十影,当真是追风逐电,超光越线,顷刻间赤狐马与乘者已缩成一团灰影,转眼已无影无踪。

    王怡丹赞叹良久,见马力渐复,又小跑一阵,到了一个小村,只见一户人家屋檐下站着一匹马,遍身火炭,霜鬣扬风,身高腿长,神骏非凡,突然间一声长嘶,清越入云,将王怡丹的坐骑吓得倒退了几步。王怡丹一看,正是刚才那匹赤狐马,旁边一个大汉正在刷马。她心中一动,暗想:“我骑上了这匹骏马,还怕赶不上雷哥?这样的好马,马主必不肯卖,说不得,只好硬借。只是马主多半不是寻常之辈,说不定武功高强,倒要小心在意。”

    她自幼随着父亲王金童闯荡江湖,诸般巧取豪夺的门道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当下计算已定,从行囊中取出火绒,用火刀火石打了火,将绒点燃,一提缰绳,拍马向赤狐马冲去,飞刀脱手,噗的一声,钉上屋柱,已割断系着赤狐马的缰绳。这时所乘坐骑也已奔近,王怡丹左手将火绒塞入自己坐骑耳中,随手提起行囊,右手一按马鞍,一个“潜龙升天”,飞身跳上赤狐马马背。赤狐马一惊,纵声长嘶,如箭离弦,向前直冲了出去。

    掷刀换马,取囊阻敌,这几下手势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直如迅雷陡作,不及掩耳。马主出其不意,呆了一呆,王怡丹的坐骑耳中猛受火灸,痛得发狂般乱踢乱咬,阻住马主当路。那马主果是一副好身手,纵身跃过马,直赶过来。这时王怡丹早已去得远了,见有人赶出,勒马转身,囊里拈出一锭金子,挥手掷出,笑道:“咱们掉一匹马骑骑,你的马好,补你一锭金子吧!”

    那人不接金子,大叫大骂,撒腿追来。

    王怡丹嫣然一笑,双腿微一用力,赤狐马一冲便是十余丈,只觉耳旁风生,身边树木一排排向后倒退,小村镇甸,晃眼即过。

    奔驰了大半个时辰,那马始终四足飞腾,丝毫不见疲态,不一会儿,道旁良田渐多,白杨处处,到了一座大镇。王怡丹下马到饭店打尖,一问地名叫做沙井,相距夺马之地已有四十多里了。

    她对着那马越看越爱,亲自喂饲草料,伸手抚摸马毛,见马鞍旁挂着一个布囊,适才急于赶路,并未发现,伸手一提,只觉重甸甸的,打开一看,见囊里装着一只铁琵琶。

    王怡丹暗道:“原来这马是洛阳乐天居士家的,这事日后只怕还有麻烦。”再伸手入囊,摸出二三十两碎银子和一封信,封皮上写着“白浩辰启,厉缄”几个字。那信已经拆开了,抽出信纸,先看信纸末后署名,见是“万澜集团厉”五个字。王怡丹微微一惊,一琢磨,反而高兴起来,心想:“原来这人与厉士玉老儿有瓜葛,我们正要找万澜集团的晦气,先夺他一匹马,也算小小出了一口气。早知如此,那锭金子也不必给了。”再看信中文字,原来是催白浩辰快回去,说叫人送上名马一匹,暂借乘坐,请他赶回与张鲲旭、张鹏旭兄弟会合,一同保护要物回京,另有一笔大生意,要他护送去开封,至于支三娘是否被合胜帮所害,不妨暂且搁下,将来再行查察云云。

    王怡丹心想:“支建支三娘是洛阳乐天居士的弟子,江湖上传言,说她被我们合胜帮所杀,其实哪有此事?万澜集团又不知要护送什么要紧东西去开封?等雷哥救出来,咱夫妻伸手将这批货拾下来。有仇不报非君子,那鬼一样的武师引人来捉雷哥,岂能就此罢休?”想得高兴,吃过了面,上马赶路,一路雨点时大时小,始终未停。

    那马奔行如风,不知有多少坐骑车辆给它追过去了。王怡丹心想:“马跑得这样快,前面几拨人要是在哪里休息,一晃眼恐怕就会错过。”正想放慢,忽然道旁蹿出一少女,拦在当路,举手一扬。那马竟然并不立起,在急奔之际陡然住足,倒退数步。王怡丹正要发话,那人已迎面行礼,说道:“雷夫人,公子在这里呢。”原来是庄无漾的书童莹萍。王怡丹大喜,忙下马来。

    莹萍过来接过马缰,赞道:“雷夫人,你哪里买来这样一匹好马?我老远瞧见是你,哪知眼睛一眨,就奔到了面前,差点没能将你拦住。”王怡丹一笑,没答她的话,问道:“雷哥有什么消息没有?”莹萍道:“清风双子说已见过雷哥一面,大伙儿都在里面呢。”她边说边把王怡丹引到道旁的一座破庙里去。

    王怡丹直奔进庙,见大殿上庄无漾、青松道长、王万户、南乡子、南柯子等几拨人都聚在那里。众人见她进来,都站起来欢然迎接。

    王怡丹向庄无漾行礼,说明自己心急等不得,先赶了上来,请帮主恕罪。庄无漾道:“你牵挂雷护法,那也是情有可原,不遵号令之罪,待救出雷护法后再行论处。石堂主,请你记下了。”石春峰答应了。王怡丹笑靥如花,心道:“只要把雷哥救回来,你怎么处罚我都成。”忙问清风双子道:“你们见到雷哥了?他怎么样?有没受苦?”

    南乡子道:“昨晚我们兄弟在双井追上了押着雷护法的鹰爪子,他们人多,我们只怕打草惊蛇,没有动手。夜里我在窗外张了张,见雷护法睡在床上养神,他没见到我。屋里守得很紧,我就退出来了。”南柯子道:“万澜集团那批武师和鹰爪子混在一起,我数了一下,武功不错的,总有十个人的样子。”

    说话之间,苏亦川从庙外进来,见到王怡丹,不禁一怔,叫了声“怡姐”,然后向庄无漾禀告道:“那群广陵山庄的人在前边溪旁搭了帐篷,守望的人手执刀枪,看得很严。白天不便走近,等天黑了再去探。”

    忽然间庙外车声辚辚,骡马嘶鸣,有一队人马经过。莹萍进来禀告:“过去了一大队骡马大车,一名军官领着二十名官兵押队。”说罢又出庙守望。

    庄无漾和众人计议:“此去向东,人烟稀少,正好行事。只是这队官兵和那些广陵山庄的人不知要干什么,咱们搭救雷哥之时,他们说不定会伸手干扰,倒是不可不防。”众人称是。

    青松道:“杜老师说她师弟陆锦昂武功了得,咱们在江湖上也久闻八臂无常的大名,这次捉拿泰兴是他领的头,那再好不过,便让我来斗他一斗。”庄无漾道:“道长是妖族族长的传人,狂风快剑迅捷无伦、冥王剑法天下无双,这回不能放过了这个罪魁祸首。”王万户道:“杜姐姐虽已和她师弟绝交,但她为人最重情义,幸亏她还未赶到,否则咱们当着她的面杀她师弟,总有些碍手碍脚。”

    南乡子道:“那么咱们不如赶早动身,预计明早五七点,就可赶上雷护法。”

    庄无漾道:“好。清风双子,这批鹰爪子和武师的模样如何,手上功夫如何,请你们对各位细说一遍,明天动起手来好先有打算。”

    清风双子一路跟踪,已将官差和万澜集团的底细摸了个相差不离,当下详细说了,又说:“雷护法晚上与鹰爪子同睡一屋,白天坐在大车里,手脚都上了铐镣。大车布帘遮得很紧,车旁两个硬爪子骑了马不离左右。”

    青松问道:“那陆锦昂是何模样?”南柯子道:“他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魁梧,留一丛短胡子,模样倒硬是要得。”南乡子道:“道长,咱们话说在先,我哥儿俩要是先遇上他,就先动手,你可别怪我们不跟你客气。”青松笑道:“好久没遇上对手了,手痒得厉害?万户兄弟,你的太极拳剑想不想开张呀?”王万户微微一笑,说道:“这陆锦昂让给你们,我不争就是。”

    各人磨拳擦掌,只待厮杀,草草吃了点干粮,便请帮主发令。庄无漾盘算已定,说道:“广陵山庄的人未必和公差有什么勾结,咱们赶在头里,一救出雷护法,就不必理会他们。苏学士,你也不用再去查了,你与横波明儿专管截拦那军官和二十名官兵,只不许他们过来干扰便是,不需多伤人命。”阮横波和苏亦川答应了。庄无漾又道:“一帆、春峰,你们两位马上出发,赶过鹰爪子的头,明儿一早守住峡口,不能让鹰爪子逃过峡口。”陈一帆、石春峰两人应了,出庙上马而去。

    庄无漾又道:“道长、清风双子,你们三位对付官差;万户哥哥、先锋,你们两位对付万澜集团的武师们。怡姐和莹萍去抢雷护法的大车,我在中间策应,哪一路不顺手就帮哪一路。顾腾你就在这里留守,如有官兵公差向东去,设法阻挡。”各人都答应了。

    分派已定,众人出庙上马,和顾腾扬手道别。大家见了王怡丹的赤狐马,无不啧啧赞赏。王怡丹心想:“这马本来该当送给庄帮主才是,但雷哥吃了这么多苦,等救了他出来,这匹马给他,也好让他欢喜。”

    临行前,庄无漾向苏亦川道:“广陵山庄那伙人的帐篷搭在哪里?咱们弯过去瞧瞧。”苏亦川领路,向溪边走去,远远望去,只见旷旷廓廓一片空地,哪里还有什么帐篷人影?

    大家都觉得这群人行踪诡秘,摸不准是何来路。

    庄无漾说道:“咱们走吧!”众人纵马疾驰,黑夜之中,只闻马蹄嗒嗒之声。王怡丹马快,跑一程等一程,才没将众人抛离。天色黎明,到了一条小溪边上,庄无漾道:“各位兄弟,咱们在这里让坐骑喝点水,养养力,再过一个时辰,大概就可追上雷护法了。”

    王怡丹血脉贲张,心跳加剧,双颊晕红。苏亦川偷眼形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慢慢走到她身旁,轻轻叫了声:“怡姐!”

    王怡丹应道:“嗯!”苏亦川道:“我就是性命不要,也要将雷哥救出来。”王怡丹微微一笑,轻声叹道:“这才是好兄弟呢!”苏亦川心中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忙转过了头。

    庄无漾道:“怡姐,你的马借给莹萍骑一下,让她赶上前去,探明鹰爪子的行踪,转来报信。”莹萍听得能骑王怡丹的马,心中大喜,骑上赤狐马,如飞而去。

    众人等马饮足了水,纷纷上马,放开脚力急赶。不一会,天已大明,只见莹萍骑了赤狐马迎面奔来,大叫:“鹰爪子就在前面,大家快追!”

    众人一听,精神百倍,拼力追赶。莹萍和王怡丹换过马,王怡丹问道:“见到了雷哥的大车吗?”莹萍连连点头,说道:“见到了!我想看得仔细点,骑近车旁,守车的贼子立刻凶霸霸的举刀吓我,骂我小妮子、小混蛋。”王怡丹笑道:“待会儿打得他叫你小姑奶奶、小祖宗。”

    群马疾驰,蹄声如雷,追出五六里地,望见前面一大队人马,稍稍驰近,见是一批官兵押着一队车队。莹萍对庄无漾道:“再上去六七里就是押着雷护法的车子。”众人催马越过车队。庄无漾一使眼色,阮横波和苏亦川圈转坐骑,拦在当路,其余各人继续向前急追。

    苏亦川待官兵行到跟前,双手一拱,斯斯文文说道:“各位辛苦了!这里风景绝妙,难得天高气爽,不冷不热,大家坐下来谈谈如何?”当头一名官兵喝道:“快闪开!这是张总督的家眷,你不要命了么。”苏亦川道:“是家眷么?那更应该歇歇,前面有一对恶鬼呢,别吓坏了姑娘太太们。”另一名官兵扬起马鞭,劈面打来,喝道:“你这腐儒,快别在这儿发疯。”苏亦川笑嘻嘻地一避,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阁下横施马鞭,未免非君子矣!”

    押队的将官纵马上来喝问。苏亦川拱手笑问:“长官尊姓大名,仙乡何处?”那将官见他二人路道不正,迟疑不答。苏亦川取出笛子,道:“在下粗识声律,常叹知音难遇。长官相貌堂堂,必非俗人,就请下马,待在下吹奏一曲,以解旅途寂寥,有何不可?”

    那将官正是护送张博华家眷的田良野,见到笛子,登时一惊。那日客店中苏亦川和公差争斗,他虽没亲见,事后却听官兵和前台说起,得知杀差拒捕的大盗是个手持笛子的俊俏学士,此时狭路相逢,不知是何来意,但见对方只有两人,也自不惧,喝道:“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道。快让路吧!”

    苏亦川道:“在下有十套大曲,一曰龙吟,二曰凤鸣,三曰紫云,四曰红霞,五曰摇波,六曰裂石,七曰金谷,八曰玉关,九曰静日,十曰良宵,或慷慨激越,或宛转缠绵,各具佳韵。只是未逢嘉客,久未吹奏,今日邂逅高贤,不觉技痒,只好从头献丑一番。要让路不难,待我十套曲子吹完,自然恭送长官上道。”

    说罢将笛子举到口边,妙音随指,果然是清响入云,声被四野。

    田良野眼见今日之事不能善罢,举枪卷起碗大枪花,一招“乌龙出洞”,向苏亦川当心刺去。苏亦川凝神吹笛,待枪尖堪堪刺到,突伸左手抓住枪柄,右手笛子在枪杆上猛力一击,喀喇一响,枪杆立断。田良野大惊,勒马倒退数步,从官兵手中抢了一把刀,又杀将上来。战得七八回合,苏亦川找到破绽,笛子戳中他右臂,田良野单刀脱手。

    苏亦川道:“我这十套曲子,你今日听定了。在下生平最恨阻挠清兴之人,不听我笛子,便是瞧我不起。古诗有云:‘快马不需鞭,拗折杨柳枝。下马吹横笛,愁杀路旁儿。’古人真有先见之明。”横笛当唇,又吹将起来。

    田良野手一挥,叫道:“一齐上,拿下这小子。”众兵呐喊涌上。

    阮横波纵身下马,手挥铁桨,一招“拨草寻蛇”,在当先那名官兵脚上轻轻一挑。那名官兵“啊哟”一声,仰天倒在铁桨之上。阮横波铁桨“翻身上卷袖”向上一挥,那名官兵有如断线纸鸢,飞上半空,只听得他“啊啊”乱叫,直向人堆里跌去。阮横波抢上两步,如法炮制,像铲土般将官兵一铲一个,接二连三的抛掷出去,后面官兵齐声惊呼,转身便逃。田良野挥马鞭乱打,却哪里约束得住?

    阮横波正抛得高兴,忽然对面大车车帷开处,一团火云扑到面前,明晃晃的剑尖当胸疾刺。阮横波铁桨一招“倒拔垂杨”,桨尾猛向剑身砸去,对方不等桨到,剑已变招,向他腿上削去。阮横波铁桨横扫,那人见他桨重力大,不敢硬接,纵出数步。阮横波定神看时,见那人竟是个红衣少女。阮横波挥铁桨和她斗在一起,拆了数招,见她剑术精妙,不禁暗暗称奇。

    阮横波心下纳罕,苏亦川在一旁看得更是出神。这时他已忘了吹笛,凝神注视那少女的剑法,见她一柄剑施展开来,有如飞絮游丝,长河流水,轻灵连绵,竟是兰陵派正宗的“云水剑法”,和阮横波一个招巧,一个力大,一时打了个难解难分。

    苏亦川纵身而前,笛子在两般兵刃间一隔,叫道:“住手!”

    那少女和阮横波各退一步。这时田良野拿了一杆枪,又跃马过来助战,众官兵站得远远的呐喊助威。那少女挥手叫田良野退下。苏亦川道:“请问姑娘高姓大名,尊师是哪一位?”那少女笑道:“你问我呀,我不爱说。我却知道你叫苏亦川。亦畅天怀,海纳百川。我还知你是合胜帮的人,执掌机密走保。”苏亦川和阮横波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田良野见她忽然对那江洋大盗笑语盈盈,更是错愕异常。

    三个惊奇的男人望着一个笑嘻嘻的少女,正不知说什么话好,忽听得蹄声急促,官兵纷纷让道,六骑马从西赶来。当先一人满头白发,正是兰陵派高手杜静芳。苏亦川和那少女不约而同的迎了上去,一个叫“师姑”,一个叫“师父”,都跳下马来行礼。那少女正是杜静芳的女弟子张晶珠。

    在杜静芳之后的是郎天扬、郎琪、沈会会、何超强、陈超刚五人。那天王怡丹半夜出走,郎琪翌晨起来,大不高兴,对沈会会道:“你们合胜帮都这么瞧不起人吗。你又干嘛不跟她一起走?”沈会会竭力向郎天扬父女解释。郎天扬道:“他们少年夫妻,恩爱情深,恨不得早日见面,赶先一步,也是情理之常。”转头骂郎琪道:“又要你发什么脾气了?”沈会会道:“怡姐一人孤身上路,她跟鹰爪子朝过相,别再出什么岔子。”郎天扬道:“这话不错,咱们最好赶上她。庄帮主叫我领这拨人,要是她有什么失闪,我这老脸往哪里搁去?”三人快马奔驰,当日下午赶上了杜静芳这一波人。六人关心王怡丹,全力赶路,途中毫没耽搁,是以庄无漾等一行过去不久,他们就遇上了留守的顾腾,听说雷泰兴便在前面,六骑马一阵风般追了上来。

    杜静芳道:“晶珠,你怎么和苏师兄、阮大侠在一起?”张晶珠笑道:“苏师兄非要人家听他吹笛子,说有十套大曲,又是龙吟,又是凤鸣什么的。我不爱听嘛,他就拦着不许走。师父你倒评评这个理看。”

    苏亦川听张晶珠向杜静芳如此告状,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心想:“我拦住人听笛子是有的,可哪里是拦住你这大姑娘啊?”郎琪听了张晶珠这番话,狠狠白了沈会会一眼,心道:“你们合胜帮里都是些轻薄之徒?”杜静芳对张晶珠道:“前面事情凶险,你们留在这里别走,莫惊吓了夫人。我事情了结之后,自会前来找你。”张晶珠听说前面有热闹可瞧,可是师父偏不许她去,撅起了嘴不答应。杜静芳也不理她,招呼众人上马,向东追去。

    庄无漾率领群雄,疾追官差,奔出四五里地,隐隐已望见平野漠漠,人马排成一线而行。青松一马当先,拔剑大叫:“追啊!”再奔得一里多路,前面人形越来越大。斜刺里王怡丹骑赤狐马直冲上去,一晃眼便追上了敌人。她双刀在手,预备赶过敌人的头,再回过身来拦住。忽然前面喊声大起,数十匹驼马自东向西奔来。

    此事出其不意,王怡丹勒马停步,要看这马队是什么路道。

    这时官差队伍也已停住不走,有人在高声喝问。对面来的马队越奔越快,骑士长刀闪闪生光,直冲入官差队里,双方混战起来。王怡丹大奇,想不出这是哪里来的援军。不久庄无漾等人也都赶到,驱马上前观战。

    忽见一骑马迎面奔来,绕过混战双方,直向合胜帮群雄而来,渐渐驰近,认出马上的是陈一帆。他驰到庄无漾跟前,大声说道:“帮主,我和铁面孔目守着峡口,给这批广陵山庄的高手冲了过来,拦挡不住,我赶回来报告,哪知他们却和鹰爪子打了起来,这真奇了。”庄无漾道:“道长、万户哥、清风双子,你们四位过去先抢了雷护法坐的大车。其余的且慢动手,看明白再说。”

    青松等四人一声答应,纵马直冲而前。两名捕快大声喝问:“哪一路的?”王万户更不打话,两支钢镖脱手,一中咽喉,一中小腹,两名捕快登时了账,撞下马来。王万户周身暗器,种类繁多,打起来又快又准。

    四人冲近大车,迎面广陵山庄一位高手挺枪刺到,青松侧身避过,并不还手,笔直向大车冲去。一名武师举刀砍来,青松举剑一挡,剑锋快如电闪,顺着刀刃直削下去,将那武师四指一齐削断,一招“顺水推舟”,刺入他的心窝。但听得脑后金刃劈风,知道来了敌人,也不回头,左手剑自下上撩,剑身从敌人左腋入右肩出,将在身后暗算他的一名捕头连肩带头,斜斜砍为两截,鲜血直喷。王万户和清风双子在后面看得清楚,大声喝彩。

    万澜集团众人见青松剑法惊人,己方两人都是一记招术尚未施全,即已被杀,吓得心胆俱裂,大叫:“风紧,扯呼!”

    清风双子奔近大车,斜刺里冲出七八名广陵山庄高手,手舞长刀,上来拦阻。清风双子展开飞抓,和他们交上了手。

    一个身材瘦小的武师将大车前的骡子拉转头,挥鞭急抽,骡车疾驰,他骑马紧跟大车之后,这人正是郭笑晨。王万户与青松纵马急追。王万户摸出飞蝗石,噗的一声打中郭笑晨后脑,鲜血迸流,只痛得他哇哇急叫。他当即从靴筒子中掏出匕首,一刀插在骡子臀上,骡子受痛,更是发足狂奔。王万户飞身纵上郭笑晨马背,尚未坐实,右手已扣住他右腕,随手举起,在空中甩了个圈子,向大车前的骡子丢去,郭笑晨跌在骡子头上,大叫大嚷,没命的抱住。骡子受惊,眼睛又被遮住,乱跳乱踢,反而倒过头来。

    青松和王万户双马齐到,将骡子挽住。王万户抓住郭笑晨后心,摔在道旁。青松笑道:“万户,拿人当暗器打,真有你的!”

    他二人不认得郭笑晨,心中挂着雷泰兴,哪去理他?郭笑晨几个打滚,滚入草丛之中,心惊胆战,在长草间越爬越远。

    王万户揭开车帐,向里一看,黑沉沉的瞧不清楚,只见一人斜坐车内,身上裹着棉被,喜叫:“泰兴,是你吗?我们救你来啦!”那人“啊”了一声。青松道:“你送泰兴回去,我去找陆锦昂算账。”说罢纵马冲入人堆。

    武师和公差本在向东奔逃,忽见青松回马杀来,发一声喊,转头向西。

    青松大叫:“陆锦昂,陆锦昂,你在哪里?快给我滚出来吧!”喊了几声,无人答应,又向敌人群里冲去。武师、公差见他赶到,吓得魂飞天外,四散乱蹿。

    合胜帮群雄见王万户押着大车回来,尽皆大喜,纷纷奔过来迎接。王怡丹一马当先,驰到大车之前,翻身下马,揭开车帐,颤声叫道:“雷哥!”车中人却无声息,王怡丹一惊,扑入车里,将被揭开。这时合胜帮群雄也都赶到,下马围近察看。

    清风双子见大车已抢到手,哪有心情和这批不明来历的高手恋战,兄弟俩一声呼哨,展开飞抓将众人直逼开去,掉转马头便走。那群高手似乎旨在阻止旁人走近,见二人退走,也不追赶,返身奔向中央一团正在恶战的人群。

    青松仍在人群中纵横来去。一名武师逃得略慢,被他一剑砍在肩头,跌倒在地。青松不欲伤他性命,提马跳过他身子,大呼:“八臂无常,给我滚出来!”

    忽有一骑冲到跟前,马上乘客样貌清癯,喝问:“哪里来的野道人在此乱闯?”青松迎面一剑。那乘客举马刀一架。青松左右连环两剑,迅捷无比。那乘客右臂上举,马刀尚在头顶,剑气森森,已及肌肤,百忙中向外一摔,镫里藏身,右足勾住马镫,翻在马腹之下,才算逃过两剑,吓得一身冷汗,仗着骑术精绝,躲在马腹下催马逃开。青松笑道:“躲得开我三剑,也算一条好汉,饶了你的性命。”又冲入人群。

    清风双子从东返回,西边又奔来八骑,正是郎天扬和杜静芳一干人。两拨人还未驰近大车,王怡丹已从车内揪出一个人来,摔在地下,喝问:“雷大侠在哪里?”话未问毕,两行泪珠流了下来。

    众人见这人苍老黄瘦,公差打扮,右手吊在颈下。王怡丹认得他是大都捕头吴国栋,在客店中曾被雷泰兴打断了右臂的,踢了他一脚,又待要问,一口气憋住了说不出话。

    陈一帆单钩指住他右眼,喝道:“雷大侠在哪里?你不说,先废了这只招子?”吴国栋恨恨道:“陆锦昂这厮早押着雷泰……雷大侠走得远啦。这厮叫我坐在车里。我还道他好心让我养伤,哪知他是使金蝉脱壳之计,要我认命,给他顶缸,他自己却到大都请功去了。他妈的,瞧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有没好死。”他越说越恨,破口大骂陆锦昂。

    这时几拨人都已赶到。庄无漾叫道:“把鹰爪子和万澜的武师全都拿下来,别让走了一个!分两路包抄。”

    当下庄无漾与王万户、清风双子、徐先锋、陈一帆、阮横波、莹萍从南围上,郎天扬、杜静芳、沈会会、王怡丹、苏亦川、郎琪、何超强、陈超刚从北路围上,有如一把铁钳,将官差、万澜集团和广陵山庄的人全都围在垓心。广陵山庄众人和公差、武师正斗得火炽。王万户双手微扬,打出三件暗器,两名捕快、一名武师翻车落马。

    广陵山庄的高手分清了敌我,不再动手。那样貌清癯的乘客纵马上前,高声说道:“不知哪一路好汉拔刀相助,在下先行谢过。”说罢举刀致敬。庄无漾拱手还礼,喊道:“各位兄弟,一齐动手吧。”众英雄齐声答应,刀剑并施。

    这时公差与万澜中的好手早已死伤殆尽,余下几名平庸之辈哪里还敢反抗,都跪地求饶。

    忽见青松奔出人丛,叫道:“喂!大家来瞧,这女娃娃的剑法很有几下子!”众人知道青松的剑法海内独步,江湖上能挡得住他三招两式的人并不多见,他竟会称许别人剑法,而且是个女子,俱都好奇之心大起,逼近观看。青松又对庄无漾道:“帮主,你瞧,这使五行轮的小子,身手倒也不弱。”

    庄无漾向人圈中看去,但见剑气纵横,轮影飞舞,一个粉衣女郎与一个矫健汉子斗得正紧。杜静芳走到庄无漾身旁,说道:“这穿粉衣的姑娘名叫郭珈允,是凌霄双客的弟子。那使五行轮的是南阳六怪中的张鹏旭。”

    庄无漾心中一动,他知道凌霄双客凌万然、肖素云是武林前辈,和他师父鹤壁居士素有嫌隙,一直避不见面,久闻凌霄阁三分剑术神妙无比,倒要留心一观。凝神望去,见那粉衣女郎剑光霍霍,攻势凌厉,然而张鹏旭双轮展开,也尽自抵敌得住。

    张鹏旭双轮一招“指天划地”一挡一攻,待郭珈允长剑收转,退出一步,叫道:“且慢,我有话说。”众人逼上前去,兵刃耀眼,眼见就要将他乱刀分尸。张鹏旭倏地双轮交于左手,右手一扯,将背上的红布背包拿在手中,双轮高举,叫道:“你们要倚多取胜,我先将这包裹砍烂了。”那五行轮轮口白光闪烁,锋利之极,双轮这一斫下去,背包不免立时斫成三截。众人俱都大惊,退了几步。

    张鹏旭眼见身入重围,只有凭一身艺业以图侥幸,叫道:“你们人多,要我性命易如反掌。但我张六爷死得不服,除非单打独斗,哪一位赢了我手中双轮,我敬重英雄好汉,自会将包裹奉上,否则我宁可与这包裹同归于尽。你们想得到,哼哼,那是妄想。”

    郎琪第一个就忍不住,跳出圈子,喝道:“好,咱们来比划比划。”雁翎刀一摆,便要上前。郎天扬一把将她拉了回来,说道:“眼前有这许多英雄了得的伯伯叔叔,要你这丫头来现世?”郭珈允左手向郎琪一扬,说道:“这位姐姐的盛情好意,我先谢谢。”郎琪道:“那没什么。”郭珈允道:“我先打头阵,要是不成,请姐姐伸手相助。”郎琪道:“你放心,我看你这人很好,一定帮你。”

    郎天扬低声笑骂道:“傻丫头,人家武功比你强得多,你看不出来吗?”

    郎琪怒道:“难道她讽刺我?”杜静芳道:“这红布背包之中,包着他们山庄的要物,她必须亲手夺回。”郎琪点点头道:“那就是了。”郎天扬摇头好笑。他武艺精强,固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只是性格粗豪,不耐烦循循善诱,教出来的徒弟、女儿,功夫跟他差着一大截,偏生这位宝贝姑娘又心肠最热,一遇上事情,不管跟自己是否相干,总是勇往直前。

    张鹏旭负上背包,说道:“哪一个上来,商量好了没有?”郭珈允道:“还是我接你五行轮的高招。”张鹏旭道:“决了胜负之后怎么说?”郭珈允道:“不论胜负,都得把包裹留下。你胜了让你走,你败了,连人留下。”说罢剑走偏锋,斜刺左肩。张鹏旭的双轮按五行八卦,八八六十四招,专夺敌人兵刃,遮锁封拦,招数甚是严密。两人转瞬拆了七八招。

    庄无漾向苏亦川一招手,苏亦川走了过去。庄无漾道:“苏学士,你赶紧动身去探查雷护法下落,咱们随后赶来。”苏亦川答应了,退出圈子,回头向王怡丹望去,见她低着头正自痴痴出神,想过去安慰她几句,转念一想,叹了口气,拍马走了。

    郭珈允再度出手,剑招又快了几分,剑未递到,已经变招。张鹏旭双轮几次想锁她宝剑,却哪里锁得着。

    杜静芳、青松、王万户三人都是使剑的好手,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评论。青松道:“这一记刺他右胁,快是够快了,还不够狠。”王万户笑道:“她怎能跟你几十年的功力相比?你在她这年纪时,有没有这般俊的身手?”青松笑道:“嘿嘿,这女娃娃讨人欢喜。”庄无漾见郭珈允剑法精妙,心中也暗暗赞赏。

    再拆二十余招,郭珈允双颊微红,额上渗出细细汗珠,但神定气足,脚步身法丝毫不乱,蓦地里剑法一变,凌霄阁绝技“海市蜃楼”自剑尖涌出,剑招虚虚实实,似真实幻,似幻实真。

    群雄屏声凝气,都看出了神。轮光剑影中白刃闪动,张鹏旭右腕中剑,一声惊叫,右轮飞上半空,众人不约而同,齐声喝彩。

    张鹏旭纵身飞出丈余,说道:“我认输了,包裹给你!”反手去解背上红布背包。郭珈允欢容满脸,抢上几步,还剑入鞘,双手去接广陵山庄世代相传的《天鉴神功》。张鹏旭忽然脸色一沉,喝道:“拿去!”右手一扬,突然三把飞锥向她当胸疾飞而来。这一下变起仓促,郭珈允难以避让,仰面一个“铁板桥”,全身笔直向后弯倒,三把飞锥堪堪在她脸上掠过。张鹏旭一不做,二不休,三把飞锥刚脱手,紧接着又是三把连珠掷出,这时郭珈允双眼向天,不见大难已然临身。旁视众人尽皆惊怒,齐齐抢出。

    郭珈允刚挺腰立起,只听得叮、叮、叮三声,三柄飞锥被暗器打落地下,跌在脚边,若非有人相救,三把飞锥已尽数打中自己要害,她吓出一身冷汗,忙拔剑在手。张鹏旭和身扑上,势若疯虎,五行轮当头砸下。郭珈允不及变招,只得举剑硬架,利轮下压,宝剑上举,一时之间僵持不决。张鹏旭力大,五行轮渐渐压向她头上,轮周利刃已碰及她的帽子。群雄正要上前援手,忽然间青光一闪,郭珈允左手已从腰间拔出一柄铁骨折扇,扑的一声,插入张鹏旭胸腹之间。张鹏旭大叫一声,向后便倒。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郭珈允解下张鹏旭背后的红布背包。那样貌清癯的乘客走到跟前,连赞:“好女儿!”郭珈允双手奉上背包,微微一笑,叫了声:“爸爸。”那人正是她父亲、广陵山庄庄主郭骞赫。他也是双手接过,众人都拥了上来,欢声雷动。

    郭珈允拔出铁骨折扇,看张鹏旭早已断气,忽见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纵下马来,在地下捡起三枚圆圆的白色东西,走到一个公子跟前,托在手中送上去,那公子伸手接了,放入囊中。郭珈允心想:“刚才打落这恶徒暗器,救了我性命的原来是他。”不免仔细看了他两眼,见这人丰姿如玉,目朗似星,轻袍缓带,手中摇着一柄折扇,神采飞扬,气度闲雅。两人目光相接,那人向她微微一笑,郭珈允脸一红,低下头跑到父亲跟前,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郭骞赫点点头,走到那公子马前,躬身行礼。那公子忙下马还礼。郭骞赫道:“承公子相救小女性命,兄弟感激万分,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公子正是庄无漾,当下连声逊谢,说道:“小弟名叫庄无漾,我们有一位结义兄弟,被这批鹰爪子和万澜武师逮去,大家赶来相救,却扑了个空。贵庄重物已经夺回,可喜可贺。”郭骞赫把儿子郭俊贵和女儿叫过来,同向庄无漾拜谢。

    庄无漾见郭珈允却体态婀娜,娇如春花,丽若朝霞,先前专心观看她剑法,此时临近当面,不意人间竟有如此好女子,一时不由得心跳加剧。郭珈允低声道:“若非公子仗义相救,小女子已遭暗算。大恩大德,永不敢忘。”庄无漾道:“久闻凌霄双客两位前辈三分剑术冠绝当时,今日得见姑娘神技,真乃名下无虚。适才在下献丑,不蒙见怪,已是万幸,何劳言谢?”

    郎琪听这两人客客气气的说话,不耐烦起来,插嘴对郭珈允道:“你的剑法是比我好,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教你。”郭珈允道:“请姐姐指教。”郎琪道:“和你打的这个家伙奸猾得很,你太过信他啦,险些中了他的毒手。有很多男人都是诡计多端的,以后可要千万小心。”郭珈允道:“姐姐说得是,如不是庄公子仗义施救,那真是不堪设想了。”郎琪道:“哪个庄公子?哦,你是说他,他是合胜帮的帮主。喂,庄……庄大哥,你刚才打飞锥的是什么暗器,给我瞧瞧,成不成?”庄无漾从囊中拿出三颗棋子,道:“这是几颗围棋子,打得不好,郎小姐别见笑。”郎琪道:“谁来笑你?你打得不错,一路上爸爸老是赞你,他有些话倒也说得对。”

    郭珈允听郎琪说这位公子是什么帮会的帮主,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微觉诧异,低声和父亲商量。郭骞赫连连点头,说:“好,好,该当如此。”他转身走近几步,对庄无漾道:“承众位英雄援手,我们大事已了。听公子说有一位英雄尚未救出,我想命小儿、小女带同几名伴当供公子差遣,相救这位英雄。他们武艺低微,难有大用,但或可稍效奔走之劳,不知公子准许么?”庄无漾大喜,说道:“那是感激不尽。”当下替群雄引见了。

    郭骞赫对青松道:“道长剑法迅捷无伦,我生平从所未见,幸亏道长剑下留情,否则……哈哈……”青松笑道:“多有得罪,幸勿见怪。”

    正叙话间,忽然西边蹄声急促,只见一人纵马奔近,翻身下马,竟是个美貌少年,那人向杜静芳叫了一声“师父”。此人正是换了男装的张晶珠。她四下一望,没见苏亦川,却见到了郭珈允,跑过去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她手,说道:“那晚你不辞而别,到哪里去了?我可想死你啦!”说着作势要往她胸部抓去,嘻嘻一笑,问道:“你们的宝贝夺回来了吗?”郭珈允欢然道:“刚夺回来,你瞧。”向郭俊贵背上的红背包一指。张晶珠微一沉吟,道:“打开看过没有?会不会被掉包了赝品。”郭骞赫一听,心中惊疑,忙解开背包,里面竟是一叠废纸,哪有什么神功秘籍?

    众人一见,无不气得大骂。郭俊贵将蹲在地上的一个武师抓起,顺手一记耳光,喝道:“藏哪里去了?”武师哭丧着脸,一手按住被打肿的腮帮子,说道:“他们干……干的事,小人不知道。”一面说,一面指着双手抱头而坐的钱笑显。他在混战中受了几处轻伤,戴笑明等一死,就投降了。郭俊贵将他一把拖过,说道:“你要死还是要活?”钱笑显闭目不答,郭俊贵怒火上升,伸手又要打人。郭珈允轻轻一拉他衣角,他举起的一只手慢慢垂了下来,原来郭俊贵虽然生性粗暴,对这个妹妹却甚是信服,他妹妹郭珈允不但武功好,更兼足智多谋,料事多中,这次东来夺宝,诸事都由她筹划。

    郭珈允问张晶珠道:“你怎知包里没有宝物?”张晶珠笑道:“我叫他们上过一次当,我想人家也会学乖啦。”郭骞赫又向钱笑显喝问,他说宝物已被其他武师带走。郭骞赫将信将疑,命部下在骡驮子各处仔细搜索,毫无影踪,他担心神功秘籍被毁,双眉紧锁,十分烦恼。众人这时才明白适才张鹏旭如何败后仍要拼命,侥幸求逞,却不肯缴出背包,原来包中并无宝物,他怕众人立即发现,自己仍是难保性命。

    这边张晶珠正向杜静芳询问别来情况。杜静芳道:“这些事将来再说,你快回去,你妈又要担心啦。这里的事别向人提起。”张晶珠道:“我当然不说,你当我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吗?这些人是谁?师父,你给我引见引见呗。”杜静芳微一沉吟,说道:“我瞧不必了,你快走吧。”他想张晶珠是总督之女,与这般草莽群豪道路不同,不必让他们相识。

    张晶珠小嘴一撅,说道:“我知道你不疼自己徒弟,师父,我走啦!”说罢拜了一拜,上马就走,驰到郭珈允身边,俯身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郭珈允“嗤”的一声笑。张晶珠马上一鞭,向西奔去。

    这一切庄无漾都看在眼里,见郭珈允和这美貌少年如此亲热,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由得呆呆出了神。

    沈会会走近身来,道:“帮主,咱们商量一下怎么救雷护法。”庄无漾一怔,定了定神,说道:“正是。莹萍,你骑怡姐的马,去带顾腾过来。”莹萍接令去了。庄无漾又道:“一帆,你到峡口会齐石春峰,四下哨探鹰爪子行踪,今晚回报。”陈一帆也接令去了。庄无漾向众人道:“咱们今晚就在这里露宿一宵,等探得消息,明儿一早继续追赶。”

    众人半日奔驰,半日战斗,俱都又饥又累。郭骞赫指挥在路旁搭起帐篷,分出几个帐篷给合胜帮群雄。

    众人食罢,庄无漾提吴国栋来仔细询问。吴国栋一味痛骂陆锦昂,说雷泰兴一向坐在这大车之中,后来定是陆锦昂发现敌踪,知道有人要抢车,便叫他坐在车里顶缸。庄无漾再盘问钱笑显等人,也是毫无结果。沈会会待俘虏带出帐外,对庄无漾道:“帮主,这姓钱的目光闪烁,神情狡猾,咱们试他一试。”庄无漾道:“好!”两人低声商量定当。

    到得天黑,陈一帆与石春峰均未回来报信,众人挂念不已。沈会会道:“他们多半发现了雷护法的踪迹,跟上去了,这倒是好消息。”群雄点头称是,谈了一会,便在帐篷中睡了。万澜人众和官差都被绳索缚了手脚,放在帐外,上半夜由阮横波看守,下半夜沈会会看守。

    月到中天,沈会会从帐中出来,叫阮横波进帐去睡,四周走了一圈,坐了下来,用毯子裹住身子。钱笑显正睡在他身旁,被他坐下来时在腿上重重踏了一脚,一痛醒了,正要再睡,忽听沈会会发出微微鼾声,敢情已经睡熟,心中大喜,双手一挣,腕上绳子竟未缚紧,挣扎几下就挣脱了。他屏气不动,等了一会,听沈会会鼾声更重,睡得极熟,便轻轻解开脚上绳索,待血脉流通,慢慢站起身来,悄悄蹑足走出。他走到帐篷后面,解下缚在木桩上的一匹马,一步一停,走到路旁,凝神一听,四下全无声息,心中暗喜,越走离帐篷越远,脚步渐快,来到那辆吴国栋坐过的大车之旁。车上骡子已然解下,大车翻倒在地。

    西边帐篷中忽然蹿出一个人影,却是郎琪。她和郭珈允、王怡丹同睡一帐,那两人均有重重心事,翻来覆去老睡不着。郎琪却是着枕便入梦乡,睡梦中忽然跌进了一个陷坑,极力挣扎,难以上来,见陷坑口有人向下大笑,一看竟是沈会会,大怒之下,正要叫骂,忽然沈会会跳入坑中将她紧紧抱住,张口咬她面颊,痛不可当,一惊就醒了,只觉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忽听帐篷外有声,略一凝神,掀起帐角一看,远远望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走向大路,忙提起单刀,追出帐来。追了几步,张口想叫,忽然背后一人悄没声的扑了上来,按住她嘴。

    郎琪一惊,反手一刀,那人手脚敏捷,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刀翻了开去,低声道:“别嚷,郎小姐,是我。”郎琪一听是沈会会,刀是不砍了,左手一拳打出,结结实实,正中他右胸。沈会会一半真痛,一半假装,哼了一声,向后便倒。郎琪吓了一跳,俯身下去,低声说道:“你干嘛咬……哦,不……不,谁叫你按住我嘴,有人要逃,你瞧见么?”沈会会低声道:“别作声,咱们盯着他。”

    两人伏在地上,慢慢爬过去,见钱笑显掀起大车的垫子,格格两声,似是撬开了一块木板,拿出一只木盒,塞在怀里,正要上马,沈会会在郎琪背后急推一把,叫道:“拦住他。”郎琪纵身直蹿出去。

    钱笑显听得人声,一足刚踏上马镫,不及上马,右足先在马臀上猛踢一脚,那马受痛,奔出数丈。郎琪提气急追。钱笑显翻身上马,右手一扬,喝道:“招镖!”郎琪急忙停步,闪身避镖,哪知这一下是唬人的虚招,他身边兵刃暗器在受缚时早给搜去了。郎琪这一呆,那马向前一蹿,相距更远。郎琪心中大急,眼见已追赶不上。钱笑显哈哈大笑,笑声未毕,忽然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

    郎琪又惊又喜,奔上前去,在他背上一脚踏住,刀尖对准他后心。沈会会赶上前来,说道:“你看他怀里的盒子是什么东西。”郎琪一把将木盒掏了出来,打开一看,盒里厚厚一叠羊皮,装订成一本书的模样,月光下翻开看去,那是古怪的文字,一个也不识,说道:“又是你们合胜帮的怪字,我不识得。”随手向沈会会一丢。

    沈会会接来一看,喜道:“郎小姐,你这功劳不小,这多半就是《天鉴神功》!咱们快找帮主去。”郎琪道:“当真?”只见庄无漾已迎了上来。郎琪奇道:“咦!庄大哥,你怎么也出来了?你瞧这是什么东西。”沈会会递过木盒。庄无漾接来一看,说道:“这九成便是那部神功秘籍。幸亏你拦住了这家伙,咱们几十个男人都不及你。”

    郎琪听他俩都称赞自己,十分高兴,想谦虚几句,可是不知说什么话好,隔了半晌,问沈会会道:“刚才打痛了你么?”沈会会一笑,说道:“郎小姐好大的力气。”郎琪嗔道:“是你自己不好。”转身对钱笑显道:“站起来,滚回去。”松开了脚,将刀放开,钱笑显却并不起身。郎琪骂道:“我又没伤你,装什么死?”轻轻踢了他一脚,钱笑显仍是不动。

    庄无漾在他胁下一捏一按,喝道:“站起来!”钱笑显哼了两声,慢慢爬起,郎琪一愣,恍然大悟,四下一看,拾起一颗白色棋子,交给庄无漾道:“你的围棋子!你们串通了来哄我,哼,我早知你们不是好人。”

    庄无漾微笑道:“怎么是串通了哄你?是你自己听见这家伙的声音才追出来的。再说,要不是你这么一拦,他心不慌,自然躲开了我的棋子。他骑了马,咱们怎追得上?”郎琪听他说得理由十足,又高兴起来,说道:“那么咱们三人都有功劳。”沈会会道:“你功劳最大。”郎琪低声道:“你别告诉爸爸,说我打你一拳。”沈会会笑道:“说了也不打紧啊!”郎琪怒道:“你若说了我永远不理你。”沈会会一笑不答。

    他先前和庄无漾定计,已通知群雄,晚上听到响动,不必出来,否则以杜静芳、青松、王万户等人之能,岂有闻蹄声而不惊觉之理?

    三人押着钱笑显,拿了经书,走到郭骞赫帐前。守夜人一传报,郭骞赫忙披衣出来,迎进帐去。庄无漾说了经过,交过秘籍。郭骞赫喜出望外,双手接过,帐中众人报出喜讯,不一会儿,郭珈允、郭俊贵全都拥进帐来,纷对合胜帮群雄和郎琪称谢。

    郭骞赫对庄无漾道:“庄帮主,你将敝庄至宝从奸人手中夺回,我们也不敢言谢。以后但有所使,只要传一信来,虽是千山万水,亦必赶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庄无漾拱手逊谢。郭骞赫又道:“明日老夫奉宝物回去,小儿、小女就请庄帮主指挥教导,等救回雷大侠之后再让他们回来。那时庄帮主与众位英雄,如能抽空到敝庄盘桓小住,让敝庄庄客得以瞻仰丰采,更是幸事。”庄无漾微一沉吟,说道:“物归原主,乃是老英雄洪福,不过郎小姐和我们侥幸遇上,岂敢居功言德?令爱还是请老英雄带同回乡。老英雄这番美意,我们感激不尽,但惊动令爱大驾,实不敢当。”

    庄无漾此言一出,郭骞赫父子三人俱都出于意料之外,心想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变了卦。郭骞赫又说了几遍,庄无漾只是辞谢。郭珈允叫了声:“爸!”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再说了。这时合胜帮群雄也都进帐,向郭骞赫道喜。

    沈会会见郎天扬进来:说道:“这次夺回秘籍,郎小姐的功劳最大。”郎天扬心下得意,望了女儿几眼,示意奖许。沈会会忽然按住右胸,叫声:“啊唷!”众人目光都注视到他身上。郎琪大急,心道:“我打他一拳,他在这许多人面前说了出来,可怎么办?”郎天扬问道:“怎么?”沈会会沉吟不答,过了一会,才笑笑道:“没什么。”可已将郎琪吓出了一身汗,心道:“好,你这小子,总是想法子来捉弄我。”

    众人告辞出去,各自安息。次日清晨,郭骞赫率领众人与群雄道别。双方相聚虽只半日,但敌忾同仇,肝胆相照,别时互相殷殷致意。郎琪牵着郭珈允的手,对庄无漾道:“这位姐姐人又好,武功又强,人家要帮咱们救雷大侠,你干嘛不答应啊?”庄无漾一时语塞。郭珈允道:“庄公子不肯让我们冒险,那是他的美意。我离家已久,真想念妈妈和妹妹了,很想早点儿回去。郎姐姐,咱们再见了!”说罢一举手,拨转马头就走。郎琪对庄无漾道:“你不要她跟咱们在一起,你看她连眼泪都要流下来啦!你瞧人家不起,得罪人,我可不管啦。”庄无漾望着郭珈允的背影,一声不吭。

    郭珈允奔了一段路,忽然勒马回身,见庄无漾正自呆呆相望,一咬嘴唇,举手向他招了两下。庄无漾见她招手,不由得一阵迷乱,犹豫了一下,缓缓走了过去。郭珈允跳下马来。两人面对面的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郭珈允一定神,说道:“我性命承公子相救,山庄重宝,又蒙公子夺回。不论公子如何待我,都决不怨你。”说到这里,伸手取出一柄短短的铁骨折扇,说道:“这折扇也是广陵山庄的宝物,和《天鉴神功》秘籍一起世代相传,据说里面藏着一个极大秘密,这么多年来始终无人参详得出。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折扇请公子收下。公子慧人,或能解开其中奥妙。”说罢把折扇双手奉上。庄无漾听她说到“后会无期”,心中一阵难过,伸双手接过,说道:“此扇既是珍物,本不敢受。但既是姑娘所赠,却之不恭,只好靦颜收下。”

    郭珈允见他神情落寞,心中很不好受,微一踌躇,说道:“你不要我跟你去救雷大侠,为了什么,我心中明白。你昨日见了那少年和我的模样,便瞧我不起。这人是杜静芳前辈的徒弟,是怎么样的人,你可以去问杜前辈,瞧我是不是不知自重的女孩!”说罢纵身上马,不再回头,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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