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二天早上，头重脚轻的感觉消失了，朱静汶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感冒还挺懂事。
她吃掉昨晚剩下的粥，在去公司的路上买了两个包子，中午热一热就是午餐了。
朱静汶到了公司，马上打开了工作qq，周末的和周一的未读消息堆在一起，是非常恐怖的数量，她必须要抓紧时间回消息。
【编编，可以帮我看一下我的文吗？我写得很认真的，花了好多心血，但是数据好差，我找不到原因……】
如果朱静汶不忙的话，她也许会考虑帮作者看文，但现在的她忙到爆炸，只能拒绝了。
虽然昨天请假了，但是她这边堆积的工作也还是她自己完成，没有影响到其他编辑的时候，是没有人会帮她处理工作的。朱静汶觉得这也是正常的，没道理因为别的同事请假，就让自己的工作量翻倍。
所以，表面上看来，朱静汶是少拿一天的工资，获得一天的假期。实际上是，她的工作量还是那么多，只是白白损失了一天的工资。这就是她只要还能撑得住，就会滚回来上班的原因。
钱振喜来到公司的时候，第一眼就扫到了朱静汶，他带着笑容走过来，问：“静汶姐，你的感冒好了？”
朱静汶冷淡地说：“好了。”
钱振喜笑嘻嘻地：“好了就好，你昨晚是一放下手机就睡着了吗，后面都不回复我了。”
“喔，我睡觉的时候习惯关机，没有看到你的消息。”
“这样啊……好吧。”钱振喜说，“昨天你没来，我工作都没有动力了。”
朱静汶假装没听到，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的，脸上写着“滚远点，我现在很忙”。
钱振喜也不恼，他说：“昨天还有些遗留问题，我等会要过来问你的。”
朱静汶看都没看他一眼，键盘敲得更加大声了：“微信上问就行，今天我会很忙，有空就会回复你。”
钱振喜说：“好吧。”
忙碌且疲惫的一周过去了，周末的两个早上，朱静汶都泡在了科目三里。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离合和油门难以控制，车子总是死活，她有点垂头丧气。但教练说没关系，大家一开始练手动挡的时候都这样，第二天就好了。
朱静汶感到幸运，庆幸自己遇到的不是那种特别暴躁的教练，不会因为没有耐心就随意发火。她想，人总不会一直倒霉的，职场上碰到个瘟神，命运总会在其他的方面眷顾她的。练完车的时候，她感到快乐。
早上九点钟，教练就开车送他们回去了，因为考试车也在同一路段考试，教练说最好不要阻碍别人。
朱静汶回到家，剩下的大半天时间都是她自己的，她可以看喜欢的书或者电影，给新买的秘密花园涂上颜色，或者放点音乐，在屋子里随便转个圈，幻想自己是在跳优雅的芭蕾，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就窝在沙发上，抱着最爱的抱枕发发呆。
但，一个电话把她的所有快乐都打破了。
“妈，怎么了？”
“你有事做吗？没事做的话立刻回家，你弟弟被骗了五千块。”
朱静汶赶回家的时候，黄珠盈正在家里破口大骂，骂朱敬峰不懂事，骂电信诈骗的全家都去死，骂程春燕是黑心婆……
朱静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疲累和厌倦压了下去，说：“妈，我回来了。”
朱敬峰缩在沙发上，低着头，像只鹌鹑一样，一动不动。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这回犯了大错，不敢吭声。
黄珠盈转过头来，说：“你弟弟被骗了五千块钱啊，我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啊，静汶，你说说你弟弟，怎么可以这么傻啊……”
“妈，你先别着急。”朱静汶拉着黄珠盈坐下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冷静一些，慢慢跟我说。”
原来，昨天下午朱敬峰回家之后，就一直在打游戏，然后突然有一个游戏好友私聊了他，问他卖不卖号。
朱敬峰原本是不想卖号的，因为这个号是他花了好几个周末，辛辛苦苦才打上来的，里面浸透了他的努力。但是他又有些心动，想知道对方会出多少钱买自己的号，这样，他就大概可以猜到自己的号有多少价值了。
对方发了个qq号过来，朱敬峰毫不犹豫地加上了，他问对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出价多少？】
对方：【666可以吗？】
卧槽。朱敬峰忍不住喊了一声，666，就这个游戏号？他这个号虽然还不错，但在这个区里面，顶多排在了中等位置，而且这个游戏也不算是热门游戏，用户数量不多。居然能卖到666块人民币？真是不可思议。
钱原来这么好赚的吗？
因为难以相信，所以朱敬峰没有立刻回复对方，对方可能以为他在犹豫，因此开了个更高的价钱：【800，可以吗？】
朱敬峰再次睁大了眼睛，他心想，原来一开始这个人还是压价了啊，那他身为卖方，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是要抬价的：【888怎么样？凑个好意头。】
对方立刻说：【可以。】
朱敬峰说：【怎么给钱？】
对方：【走平台吧，网址：……】
朱敬峰点开链接，发现那是一个游戏号码的交易平台，各种功能都有，看起来非常正规。朱敬峰没有怀疑，在上面注册了账号，把游戏里的昵称、密码、绑定的手机号码，自己的银行卡号等信息都填了上去。
对方看起来很熟练，给他发了一套操作方案。
朱敬峰终于有了一点怀疑，问：【你怎么知道？】
对方：【因为我经常用这个平台买号。】
朱敬峰心想，对面肯定是个特别喜欢玩游戏的富二代，但是因为懒，所以他不喜欢从新手村打上来。朱敬峰为这个陌生人想到了合理的逻辑，那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平台上说，他需要先充值十块钱，来证明他的合法身份。
朱敬峰也没细想“合法身份”是个什么东西，十块钱而已，他马上就充进去了。
但是，平台立刻弹出信息：你的充值方式有误，怀疑你的账号有问题，现在将冻结你的账号。
朱敬峰心里大惊，他立刻截了一张图，问qq上的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的充值方式有问题？】
对方问：【你是不是直接从银行卡里充钱了？】
朱敬峰：【不然呢？】
【你刚刚是不是没有看到温馨提示，温馨提示上写得明明白白，说要通过微信或者支付宝充钱，不能用银行卡的，不然就会冻结账号。】
【有这个温馨提示吗？在哪里，我根本就没有看到。】
【就在公告的最下方，有一行小字的。】
朱敬峰找到公告，划到最下方，果然看到了那条所谓的温馨提示，他忍不住骂管理员，这缺德玩意儿放这么下，谁能看得见。
算了，想想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吧。
【我已经把钱充进去了啊，现在应该怎么办？】
【账号解冻的方法只有一个，你再充五百块钱进去，账号就会解冻了。记住了，这次记得用支付宝或者微信来充。】
【充五百块钱？这么多。要不别了，不走那个平台了，你把钱给我，我把号给你，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可是我刚刚已经给了888，就在你的冻结账号那里，如果你不解冻的话，我的888也回不来了。而且你充的500等会也可以跟我的888一起提出来，没事的。】
……
就这样，朱敬峰前前后后，一共被骗了五千块钱，等他幡然醒悟的时候，对方已经拉黑他的qq号，逃之夭夭了。
朱静汶问：“报警了吗？”
黄珠盈点点头，今天她不用上班，朱敬峰来找她说这件事的时候，黄珠盈立刻就报了警。
“警察怎么说？”
“警察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最近这类诈骗非常多，骗子很谨慎，没留下什么线索。”
也就是说，那五千块钱，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这就是黄珠盈如此暴躁的原因，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又开始骂程春燕：“一定是因为那个死黑心婆，如果不是她拿我们家来挡煞，骗子就不会找上小峰。”
朱敬峰说：“妈……”
黄珠盈说：“别叫我。你现在立刻回房间去学习，下午给我滚回学校，我看见你就心烦。”
朱静汶给朱敬峰使眼色，让朱敬峰先离开战场，虽然她也很生气，但是她始终把黄珠盈的身体放在第一位。
朱敬峰蹑手蹑脚地走回了房间，黄珠盈咬着牙，说：“五千块钱哪，就这样没了，这孩子……唉，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爸说。”
朱静汶还有疑惑：“他哪来的五千块钱？”
黄珠盈每个月都会给朱敬峰一些零花钱，但是不多，而且朱敬峰大手大脚的，不是能存下钱的性子。
“不是快放寒假了吗？小峰说他的同学都去上补习班，我就想着，让小峰也报个补习班，不能落后啊。小峰说他看中了一间离家很近的，我也去看过问过，挺靠谱的，就把钱转给他了。”黄珠盈说，“我不应该把钱给他的，我应该扯着他去补习班，亲手将钱交给那些人。”
信任，在这个时候显得尤其可笑。
朱静汶说：“妈，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刚好小峰有钱，刚好骗子找上门来，刚好……他就信了……”
朱静汶安慰了母亲许久，黄珠盈仍然放不下那五千块。朱静汶同样心疼钱，她觉得累了，原本大好的周末又被这些糟心事破坏，她站起来，说想回房间歇歇。
她回到房间，静静地坐了一会，然后又听到黄珠盈的骂声了。
朱静汶走到门口，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见黄珠盈叉着腰站在阳台上，对着程春燕的阳台骂：“死黑心婆，死黑心婆，全家都是黑心鬼……”
她知道，出去劝也没有用，所以朱静汶只是轻轻把房门关上了，就好像这扇门从未开启，她将耳机塞进耳朵里，随便播了点音乐，盖住外面的吵闹。
朱静汶想，黄珠盈是一个习惯将一切过错归咎于外因的人，从她记事开始，黄珠盈就没从自己身上找过原因。
生气的时候，黄珠盈粗俗、泼辣、蛮横、不讲道理。
朱静汶不喜欢黄珠盈生气，黄珠盈生气的时候，朱静汶甚至希望自己不要是她的女儿。
可黄珠盈待她好，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比父母更爱她了。
因此，哪怕朱静汶无比清楚父母身上的缺点，也很难忍受他们身上的那一面。但是朱静汶还是眷恋这个家庭，也还是同样爱他们的父母。
这就是亲人吗？住在屋檐下，一直相亲，偶尔彼此厌恶，磕磕碰碰地生活在一起。有的时候会离开，但无法远离，不管离得多远，她都会回到这个家里。
朱静汶想摆脱一切，所以她努力地长大了，可长大了之后，她才发现，她什么也无法摆脱。
她想了很多，将耳机取下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谩骂声了。
朱静汶走出房门，来到了朱敬峰的房间。
“叩”“叩”两声，朱静汶问：“我可以进来吗？”
“没锁门，进来吧。”
朱静汶开了门，看见朱敬峰坐在书桌边，面前是一本摊开的习题册。她关上门，说：“姐姐想跟你谈谈。”
朱敬峰搬了张凳子给她，说：“坐吧。”
朱静汶坐下，问：“你想着卖游戏号，是不是也是想为家里赚点钱？”
朱敬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知道现在在关键时期吗？”朱静汶问他，她进来之前，没有想过要说教。但她进来之后，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些话，她想让朱敬峰懂事，想让朱敬峰不要走错路了。
“我知道，如果不是有人来找我，我原本也没想过卖号的……”
“我们家确实没什么钱，但也不算特别穷。该买的，别人有的，哪怕你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朱静汶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吧，还有半年，拼一拼，最后的结果可能ui超出你的预料。”
“我成绩很差。”朱敬峰低下了头，“我不是学习的料子，我每个星期回家，都只想玩游戏。”
朱静汶笑了笑，她平静地望着朱敬峰：“你努力过了吗？”
朱敬峰还没有说话，她就补充了一句：“努力到……在很久以后，你回想这段时光，都不会后悔的程度。你努力过了吗？”
朱敬峰将刚刚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沉默在房间蔓延，朱静汶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知道，人不是学习的机器，但国内的大部分学生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还没有努力到可以拼天赋的程度，就不要说自己不是学习的料子了。”朱静汶站起身来，“那五千块钱，如果真的找不回来，也不用一直记挂着。不管妈妈怎么说你，你只当买个教训好了。你去上补习班的钱，我来出。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钱。”
我很努力很努力赚来的钱。
朱敬峰的嘴里冒出一个词：“……好。”
朱静汶离开了朱敬峰的房间，她不知道朱敬峰听进去了多少，也不知道朱敬峰能不能说到做到。但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朱敬峰已经是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成年人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全在于他的选择。
朱静汶又听到黄珠盈碎碎的骂声了，她倚在墙边，非常想念自己的小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