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黑令旗（一）无名之物
回到暗暝山后，金安立刻来阿嬷家拜访我们，这时我才知道金喜已被送回本家反省，原因是她偷了狐妖一族的至宝──天狐珠。
寻常狐妖修炼万年方成天狐，其为最接近神兽的妖兽，需渡过天劫才能蜕变。
狐妖史上修为最高的就是这天狐珠的主人，青狐。然而她在千年前没能顺利化劫，死在第八十一道天雷下，所留下的天狐珠被传为至宝，代代相传。
金喜窃取这颗狐珠的缘由，自然正是为了救我一命。唯有将凡人身躯改制为神兽或接近神兽的肉体，才能容纳如此庞大的能量，否则我早就爆体而亡。
我听罢，只问道：「金喜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金安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她被剥夺修为了，躯体退回兽形，灵智也回到未开化的状态。」他直直望入我眼底，「现在的她，就是一只普通狐狸，不认得你，也不认得我。」
我心神大震。
「怎么会这样？」震惊之余，我心痛道：「难道就是为了救我？我能见她吗？」
「这是她的惩罚，但你不必太担心，只要修练百年，狐妖就可以开灵智，再修练百年，她就能化人了。」金安站起身，「要见她的话，等两百年之后吧。」
我呆呆地坐在床缘，怎么也不能相信见不到金喜了。
「我想见见她，也许我能──」我话未说完，被金安毫不留情地打断。
「这是狐妖的家族之事，怀清，龙是不能插手的。你不能帮她，也不能渡给她修为，她必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金安道。
「那我体内的天狐珠，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不死心道。
「收回的话，你会死，我们也不得幸免，所以长老商议过后的做法是维持原样。不会再有人监视你，然而你若作恶，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金安拍拍我的肩膀，「我回去了。」
等等！」我叫住他，「你会生我的气吗？金喜变成这样……」
金安握着门把的手顿了顿。
「我没有生气，那是她的选择。」金安侧过头，阳光描绘着他那与金喜相似的五官，「怀清，这件事从来就没有谁对谁错。我只把你当成普通玩伴，但是金喜从小时候就很喜欢你，你对她的意义不同。你是我们兄妹出世后，遇见的第一个人类孩子。」
金安继续道：「你或许不知道，狐妖即使修练两百年化人，身心也是懵懵懂懂如同幼儿。我们的学习速度远远比不上人类，为了融入这世界，我们需要经过长时间的修行及训练，直到四十年前才被获准能够出世。我们相遇时，你是孩子，我们也是孩子。」
「金喜深怕造成你的负担，加上人与妖寿命差距太大，始终没有对你明说，也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但是，希望你知道，你就是她生命中浓重的一笔。」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我独自怔愣。
直到金安走了许久，我才缓缓将脸埋在掌心中，心中涌起万种情绪。
──我想要再见金喜一面，无论以何种形式。
我一定要见她。
张晓云已经出院，转到家中休养，却仍然没有清醒。
我到她家中时，有一名少年也恰好来访。过了好一会我才想起，他是先前在师公张劭淳大寿上见过的张亦宁。
张亦宁腼腆地打了声招呼，又朝来福点点头，离开了。
我尚未询问，来福倒是自己解释起来：「张亦宁呀，你也知道是谁。这次的试炼，他失败了，所以才能一听闻消息就来探望张姐。」
「失败？可是时间还没到。」我皱眉。
距离试炼开始也不过两周左右，而时限是一个月，如今确定失败似乎太早了。
「他主动放弃了。」来福蹦蹦跳跳地将我引进张晓云的卧房，「很常见，因为每个试炼都非常危险，有人不愿赔上性命。再说了，像张姐或是灵灵那样的天才可不多见。
所以张希灵是还在进行中吧？」我问道。
「是的！」来福以欢快的语气道：「灵灵走之前，要我代为转达一句话：『如果我失败，一定会削爆你的脑袋』！」
……等一下，为什么她失败是我受罚？
虽然对张希灵的神逻辑哭笑不得，不过我有信心她会成功通过试炼，且必定比谁都要出色。
进入卧房，张晓云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唯一不变的是那半张右脸依旧维持骇人的模样。
如今我体内龙魂苏醒，加上体质改变，或许有机会帮助她。
才刚在床畔坐下，张晓云的右眼立刻睁开来，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瞪着我。
我没怎样，倒是来福吓得一溜烟躲到我身后，颤抖道：「怎……怎么会这样……张姐……醒了吗？」
「大概不是。」我敛起笑容，小心翼翼拉高张晓云的袖子，「你自己当心点，我来会会它。
说着，我将中指与食指搭在张晓云的神门穴上。
碰触的一瞬间，我只感觉天旋地转，一阵粗噶的笑声在脑内不断回荡。
「你叫什么名字？」我闭上眼，在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搜索，试图找出这意念的核心。
「……」
对方没有回答，令人不适的笑声仍持续著。
「你叫什么名字？」
这回我掺杂了龙语，声调宏亮长远，震散了黑暗，颇有恫吓之意。
顺应正道而生的生灵自是不怕这声音，然而若是邪物听见，道行轻点的魂飞魄散；重点的也是瑟瑟发抖，任何问题均如实道来。
龙语的威压不可小觑，笑声果然停了，沉默好一会。
半晌，那声音才道：「张……晓……云……」
「我是问你的名字。」我提高了声量。
「……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愈来愈大，极其强烈的恨意几乎盖过我的声音，我一惊，抽出了神识。
低头一看，搭在神门穴上的手指已经被烧得焦黑，隐隐有股恶臭飘出。
我厌恶地甩了甩，手指立刻完好如初。
张晓云右脸的血红之眼依然盯着我，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嗫嚅声。
我微微凑近一听，它说的赫然是：「死……死……所有人……死……」
「可不能让你如愿。」我冷笑，「我知道了，你不说名字，是因为你没有名字。」
被封印在张晓云体内的鬼王用一只眼看着我，咧开嘴角。
「人间必成地狱。」它道，这次十分清晰。
这鬼物口气还挺大。
我将手覆在张晓云的眼皮上，喃喃念了段咒文。
「现在不会。沉睡吧，无名之物。」
鬼王不是人类或任何精怪，乃是世间所有怨与恨幻化而成。其诞生于第十八层炼狱，是世间最黑暗的所在。
虽然张劭淳表示暗暝山的封印一切安好，但我却无端嗅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