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招魂（上）梦总是模糊不清
昨晚碟仙的场被破，张晓云的魂为躲避危险而离开，导致招魂不成功，因此经过深思熟虑后，张希灵仍决定举行正式的招魂仪式。
回到酒店后，张希灵拿出草偶，「看来黎依薇能辨别碟仙的『宫』，要是我们又用同样的方法，再让她闯入就糟了。这次我们是用师姐的替身来进行附魂，而附魂会让『宫』变得很脆弱，万一有什么闪失，师姐的魂可能就再也寻不回了。」
她斜斜瞄了我一眼，「别太得意啊！你在仪式中只负责一个小小的部分而已。」
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
「东西没准备好，明天才能处理这事。我先休息一下，现在好累。」张希灵打了个呵欠，将头顶的发夹与发圈取下，一头如瀑般的长发顿时倾泻而下。
她拿了自己的贴身衣物与毛巾准备淋浴，又再三嘱咐我不许偷看。
我不经意地扫视着她平平无奇的身板，「哦」了声。
张希灵瞬间气炸，拿起一颗枕头往我脸上扔，但这回我早有准备，双手一抱便接住枕头。
我可能真的不太懂女性的心态，这一接显然让她更加火大，她怒气冲冲地甩上门，在浴室中骂了好几声脏话。
我才不搭理这只炸毛猫，拿出手机开始滑了起来，随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肩上的伤口还没好全，一有动作便隐隐作痛。我放下手机，一面揉着肩膀，一面感受到睡意上涌，不多时竟就这么迷糊地睡了过去。
梦总是模糊不清的，所有现实世界中的棱角都被磨平，眇眇忽忽，像笼着一层轻纱，又似在水雾中氤氲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我才意识到，眼前的水气并非错觉，乃是因为我在流泪。
四周很昏暗，唯有天上的一轮弯月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隐藏在树丛中的猛兽嚎叫此起彼落。
膝盖很疼，站起身一看，发现我因为久跪而被树枝及地上的石子划伤了，伤处正汨汨淌着鲜血，在夜晚的树林中看上去竟呈现黑色，我忍不住哭出声。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跌跌撞撞地向印象中被称为「家」的地方走去，暗处似有数不清的双眼盯着我，阴冷而邪恶。有些属于野兽，有些则属于已不在世之物，我不确定是什么，只知道它们不怀好意。
时间的流逝极为漫长，我始终找不到回家的路，且竟误打误撞闯进了树林深处。
当我疲倦得停下脚步时，隐约听见耳畔有笑声，接着有人使劲拉住了我的脚踝。
我毫无防备地摔倒，脸埋在湿冷的泥土中，手肘也一阵火辣辣地疼。费尽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我绝望地向前奔跑。
肺部仿佛老旧的鼓风箱，将仅存的空气奋力挤出，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窒息而死。
不知过去多久，我来到了一处空地。
这里没有树。这是我的第一印象。而且非常、非常安静，那些令人恐惧的声音一进入此地便无影无踪。
眼前，一个庞然大物静静卧在月光下，残破的喘息声回荡在空中。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它正迎向死亡。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受到蛊惑似地，迈开沉重的双脚走去。
我停在它跟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手下的触感坚硬冰冷，一片又一片金属般的事物覆盖在这具巨大的躯体上，随着生命的流逝而逐渐失去温度。
忽然，一道足以撼动大地的巨响在脑中响起，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
那苍老的声音来自远古，来自人类尚未出现的时代──那时此处并没有山脉与森林，而是一片碧蓝的湖泊，虫鱼鸟兽都依傍土地的力量生存。
如今这股力量正在消亡。
我感受到它的哀鸣，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有一刹那，我对它产生了怜悯。
苟延残喘的身躯传来最后一阵心搏，越来越快，刺目的白光在我眼前迸裂──
我猛然睁眼。
张希灵正在吹头发，见我扶额坐起，随口问道：「怎么，见鬼了吗？」
「我睡了多久？」我头痛欲裂，好片刻都缓不过来。
「十几分钟而已吧，」张希灵抹上护发油，又拿圆梳吹顺了一头长发，「我刚洗完澡出来就看到你在睡了。」
我点点头，坐在床畔，内心对方才做的梦在意得很。
感觉很真实。
张希灵没注意到我的异状，自顾自道：「昨晚黎依薇没得手，今晚大概还会再害袁老师，必须画第二张保命符给他。」
我灌了好几口水，终于喘过气来，问道：「不是说好不插手黎依薇的事吗？」
张希灵一愣，神色有些别扭，胀红着脸叫道：「我……我才没插手！只是给他保命符而已，熬不熬得过还是得看他个人造化！」
至此我已经确定，张希灵的属性是傲娇。
正想调侃她心口不一，房门忽传来两下规律的敲门声。
闻声，张希灵立刻沉下脸，凌厉的目光扫向门口。
「不去开门吗……」我说到一半，被她嘘了声。
「不能开。」
「为什么？」
张希灵抽出一张符咒捏在指间，「因为门外的不是人。」
「铛铛。」
敲门声再度响起，我缓缓收回已经离开床沿一半的身体，保持戒备的姿势。
张希灵小心翼翼下了床，走到猫眼前，透过圆孔向外查看。
「砰砰！砰砰！」
敲门声忽然变得急切暴力，张希灵在门后翻了个白眼，将符咒一把按在门上。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门外立刻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张希灵招手要我过去，我这才下床走到门口。
只见猫眼外是一名身穿红衣裙的赤足少女，她弯身挣扎，双手不知被什么烫得焦黑。
似乎察觉有人正在看她，她蓦然抬头，空洞的眼窝邪怨地瞪着我。
我后退了一步。
张希灵将我拉到一旁，「黎依薇竟然能找到这里，也是不简单。」
「她……她……」我吓得结巴，「就是黎依薇吗？」
「不用理她，她进不来的。」张希灵回身，在自己的床位上继续梳头，「只要你别乱开门，结界就不会被破坏。」
我听着门外逐渐远去的尖叫声，心惊胆战地回床边坐下。
刚才你还没看之前就知道门外的不是人，怎么办到的？」我问。
张希灵做了个敲门的手势，「因为敲门次数。鬼只能敲两下，人通常会敲三下，因为三是阳数，阳寿已尽之人是无法连敲三下门的。」
我点点头，看见她打理着仪容，随后拿起包包。
「你要出门？」
张希灵假作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我去找一下王老板。你知道王老板吧？我得跟他拿几样东西，很快就回来，别太想念我。」
我甩开她的手，做了个鬼脸。
「有事就打给我。我还没办法像师姐那样能远距离操控式神，所以没办法留式神给你，你得好自为之，别随意开门。我自己有房间钥匙，不会叫你开门的。」张希灵道。
「还是我和你一起去？」想起方才的事故，我有些后怕。
张希灵摇摇头，「不了，我找完王老板之后要去一趟鬼市，那地方对普通人来说很危险。你伤也没痊愈，最好留在居室休息。」
她都这么说了，再坚持只会显得我不明事理，遂点头表示明白。
目送张希灵出门后，我的右眼皮不断跳动，心中也涌上道不明的不安。
我将此归因于这几日的疲惫，将冷气温度调低后窝在棉被中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