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招魂（中）你的钥匙呢
这回我没再做同一个梦，却仍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有谁在喊我的名字。
不是「梁怀清」，也不是任何一个我在学校被同学取的绰号，甚至无法用语言表达。它听上去像一道风声，或是潮汐拍打岩壁的声响，壮阔悠长。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但是在那一刻，我无比确信这就是我的名字。
悠悠转醒后，我完全记不清发生什么事，只隐隐有种怀念感，可具体怀念什么，又全无印象。
看了看挂钟，时间显示为傍晚五点，张希灵已经出门超过四小时。
我稍微盥洗了一下，便打开电视打发时间，一边想着待会晚餐吃什么。
张希灵非常厌恶看电视，说是电视上充斥着「噪声」，气场弱的人容易被影响情绪，因此我只能趁她不在时偷看一会。
「……梁怀清！」
刚换了台综艺节目，门口当即传来一阵呼喊。
我拿着遥控器的手一顿，起身走到猫眼前。
我的包被人偷了，你能开一下门吗？」门外的人无奈地摊了摊手。
是张希灵。
我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半信半疑地道：「你的钥匙呢？」
「就说被偷了！」张希灵作势挥拳，「对啦，我出门前说过不会叫你开门，但这是预料外的状况。」
「你去了哪里？怎么会被偷？」我仍旧没开门。
「我去王老板那，你傻呀！之后还去鬼市。要我连王老板的名字也一并说出来吗？」张希灵没好气道。
「好，你说吧。」
「王建泽，怕老婆。」
「你的式神叫什么名字？你年纪多大？家住哪里──」
「哎呀，烦不烦──你也才见过我两个式神，一个是辰胤，另一个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正不正确。我今年十八岁，行了吧？」张希灵双手抱胸道。
有些事情颇为细节，只有我和张希灵知道。听完她事无巨细的回答，我这才打消怀疑，又问：「那你去警察局报案了吗？」
张希灵气道：「报了，没那么快找到。我去王老板那拿的东西也都被偷了，真是令人生气，幸好包包里没什么重要证件。」
我开了门，侧身让张希灵进房。
「怎么会被偷的？」我问：「你不是空手道黑带？」
「只是上个厕所回来就不见了。」张希灵气鼓鼓道：「这种状况，空手道黑带也没用。」
「好吧……」我想了想，「看来只能等警察局通知了。」
张希灵点点头，泄愤似地拿起床上的枕头乱砸。
我好笑地制止了她，道：「别砸了，等会隔壁来抗议。往好处想，至少证件没丢。」
好说歹说，张希灵才总算停止泄愤行为，叹了口气坐在床上，又拿起我方才顺手放的遥控器。
「在看什么？」她无聊地转了几圈，眼睛随即一亮，「哦，这是我最喜欢的节目，我以为已经停播了！」
她转头看向我，「你看过吗？就是小时候很红的那档美食节目。」
我一怔。
「你……不讨厌看电视吗？」我试探性地道。
张希灵露出微笑，「不讨厌啊，我从小到大最爱看电视，每次父母出远门都可以看一整天。」
这时我隐约觉得不对劲。
「你刚才没敲门。」我道。
「你不是在居室里吗？我想说你大概已经起床了，」张希灵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有时敲门声很小根本听不见，索性就直接喊你了。」
我缓缓退到房门口，「那你可以先出去，敲门后再进来吗？」
张希灵笑了笑，「你怎么了？我都进来了为什么要出去？」
我没有回答，因为此时我正忙着开房门的锁，却发现锁怎么也打不开。
「开不了吗？」「张希灵」在背后道。
我全身都冒着冷汗，忽而听见后方的人一阵怪笑。
猛然转头，「张希灵」已经不再是「张希灵」，她身穿红色长裙，脖子折断似地歪在一侧，双手盖住自己的脸。
手指下的脸皮不断扭曲蠕动，错位的五官异常骇人，我听见她从指缝中发出尖锐的笑声，好似在嘲笑我的愚蠢。
都说人在极度恐惧时是无法发出声音的，这句话绝对没有作假。
我双脚发软，只能没出息地跪坐在地上，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对于黎依薇而言，要杀我已经犹如瓮中捉鳖一般简单，因此她只是站在原地望着我，缓缓扬起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容，嘴角直咧到耳根。
一股无法控制的尿意直冲下身，我全身都在颤抖。
门上张希灵原先贴着的符咒瞬间着火，顷刻化为灰烬。我清楚察觉到，自己如今没有丝毫保护，充其量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周围的家具腾空浮起，随后猛然向我砸来！
我勉强撑起身体，狼狈地在房里逃窜，然而居室的空间终究有限，很快，我便被逼得只能龟缩在角落，双手护着头。
黎依薇缓步走来，到我跟前时，我痛得大叫一声，只听「喀」一声，小腿腿骨竟断裂了。
我几近昏厥，那股难以言喻的痛楚重重击溃了思绪，我大口喘气，眼前一片模糊。
随着黎依薇一扭颈骨，我的另一只脚也像筷子一样被轻松折断。
我痛得在地上痉挛，手指死死抓着地毯。仅存的意识告诉我，下一次被折断的就是脖子了。
黎依薇咧开嘴笑起来。
可我还不想死。
无论如何，现在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我还没摆脱处男之身，没与异性接过吻、有过亲密接触。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找回自己遗失的记忆。
强烈的不甘充塞着内心，我在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什么似乎要破土而出。
我不想死。
黎依薇蹲下身，亲自扼住了我的脖颈，枯瘦的利爪深深陷入皮肉，一股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我虚软地抓住她的手，却只是蚍蜉撼树，在绝对的力量下不堪一击。
「呃……呃……」
我的意识渐渐远去，却有什么从深处涌现，占据了身躯──
说时迟，那时快，被扼住的脖子倏然一松，黎依薇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得来不易的空气迅速涌入肺部，我一面喘息，一面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却看见她的双手已被重创，支离破碎的皮肉挂在手骨上，黑色的血液溅在衣服及地板。
与此同时，一阵金光包覆住我的身躯，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痊愈！
断裂的腿骨长回原处，脖子的伤口也一点都不疼了，伸手一摸，竟完好如初。
黎依薇面容狰狞，尖嚎着扑来，我只觉得体内从未有过如此丰沛的力量，好似无所不能。
我抬手一挡，顿时金光爆起，黎依薇被湮没在这道刺眼的光芒中！
我亲眼看着她腐朽的身躯于俄顷之间灰飞烟灭，内心沉浸在巨大的惊愕中。
发生了什么事？
光芒消散的速度犹如它到来时那般令人措手不及，当我总算回过神，发现一切又回归平静。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脑中仍有些怔怔，对于刚才的痛苦记忆犹新。
室内的凌乱提醒我一切均非错觉，我没有发疯，也没有作梦。
然而……为何我会有那样的力量？
脑袋突突地跳动着，我直觉自己快回想起什么，到头来却仍是一片空白。
它像一尾灵活的游鱼，在暗处伺机而动，每当我伸手抓它，它总能飞快地掠过，仅在指间留下一抹似有似无的滑腻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