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在回院子的途中,许阮知一言不发。迟羽试探性地叫了几声,奈何许阮知压根就不理她,她也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一路上默默跟着。回到院子里面,许阮知将迟羽扶到自己的床上躺着。迟羽依旧是要挣扎着下床。
“我劝你躺好,这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迟羽把鞋子脱了,安分地躺在床上。许阮知转身从衣柜里面拿出一个小药瓶。
“衣服也脱了。”许阮知打开药瓶,拿起一个茶碗,将里面粉末倒在碗里面。向里面兑了点水,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拿着碗走到窗前,见迟羽还是躺在床上没有动作。
“为何还不动手?要我帮你脱吗?”
内心扶额,这个小姑娘可真是倔啊……
“奴婢没有事的,就不劳烦小姐了。奴婢感谢小姐今日出手相救,奴婢不知道如何报答你。”迟羽从床上坐起来,挣扎着穿起鞋子。
“若你真心这么想,那便把衣服脱了让我给你上药。倘若你身上的伤没有及时处理,日后发炎、生病,我身边也没有其它的人。到那个时候,谁又来服侍我?”许阮知把手中的药放在窗前的案板上,转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倒出一杯水,递给迟羽。
“咱们主仆一场,我初来驾到,你初出茅庐,咱俩上了同一条贼船,要想走的远,就必须得互相帮扶着。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是人呢……”
许阮知说实话心里还是有些生气的,她原本就不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供她人。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迟羽她在坚持些什么?怎么说都不听,脾气再好的人也不免会生气。但没有办法,还是得耐着性子接着往下去。
“若是以后她们要是还欺负你,你便打回去、骂回去。无妨,我在后面给你撑腰。你唤我一声小姐,我就得承受得起这个称呼。”许阮知握着茶杯,看眼前人迟迟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便又转身放在了桌上。
“你今年九岁,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你看我弟弟比你还大。可比你调皮多了,你一点小孩子的样子都没有。”今天一早迟羽的样子,让她又看见了一起何子辰在外面受委屈,跑回家来找许阮知的样子,心里一紧。
“那些人说的也没有错,我的确是从那里来的。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就我们的时候你就随性一点吧,就不要这么拘谨了。我还是那句话,过往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也更没有办法改变,但是我可以让你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回想起今日一早芷萝和嘉平在东厨耀武扬威的样子,只觉得这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她们不待见她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看来得再小心提防着。
“小姐……”
“我不是喜欢死缠烂打的人,我尊重你的决定,我给你时间你自己去考虑。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就乖乖地让我上药,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不想说那就算了;若是觉得我这个人有何不妥,现在你穿上鞋子,走出这个房门我便再过问你任何事。”
许阮知站起来,看了看茶碗里面的药已经冷却成了泥,许阮知又从衣柜里面拿出来一个小刷子,坐回到桌边,将刚刚倒出的茶水一饮而尽。
主仆二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凳子上。谁也不出声,谁也不说话,屋子里安静的落根针都听得见。直到床上的迟羽也开始慢慢地脱下了衣服,平躺在床上。
许阮知看着迟羽有所动作,便起身走到床前坐下。
“问题不大,不是很严重,大多都是些皮外伤,擦点药包扎一下。若是板子要是落下来多了,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许阮知一边查看伤势,一边嘀咕。
“会有一点痛,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住就哭出来。”许阮知就用小刷子粘取药物,一点一点往上面抹。
“等药干了,不允许用手抠。”
“小姐,对不起。”迟羽看着眼前的许阮知,视线在一点一点地变模糊。
许阮知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先是一愣,她知道迟羽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她自己也寻思着自己也没有威胁她什么,自己难道很吓人吗?想是这么想,她也没多说,就等着迟羽说出下文。
“昨晚芷萝姐让我给小姐下毒、使小姐绊子,克扣小姐餐食……”说话声音依旧是小小声。
“奴婢自见到小姐开始,便就觉得小姐和这府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便迟迟没有动手,今早芷萝姐问起来后面的事情小姐你也是知道了的……”迟羽躺在床上,手指一抠一抠的。
“那瓶毒药呢?你可有曾还回去?”许阮知放下茶碗,查看膏药凝结情况。
“不曾,小姐不怪奴婢……”
迟羽将脸转到一边,她现在还是不怎么敢看着许阮知。
“你既没有给我下毒,又没有给我使绊子,我又为何要责怪?”
许阮知笑笑,就这点小伎俩?可惜眼光不行,让胆子小的迟羽下毒。
“说起来倒是克扣了我的餐食……”许阮知查验伤口的同时,看见她身上还有一些旧伤的疤痕,这样的事情还发生了很多次啊。
“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怕芷萝姐打……”迟羽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知错就改,但是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罚就罚你好好的在这里睡一觉,好好养伤。你可甘愿受罚?”许阮知拉过床尾的被子,给迟羽盖好。
“奴婢领罚。”
“好好休息。”
许阮知离开房间关上房门,迟羽拉紧了身上的被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多谢小姐。”
许阮知出来后,在另一个房间里面搬了一把凳子出来,掸走上面的灰尘。
今天的天气很好,云朵懒洋洋地粘在天上,随着风的拜访,扭一扭身子,抬头便挡住了太阳。于是日光从缝隙中射出来,试图将温暖留在这个秋天。
许阮知将椅子挪到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望着门口出了神。
自从母亲病故后,许阮知命令自己必须强硬起来。若是自己软弱,自己受伤也就罢了,但是她生后还有一个才几岁的弟弟。
为了生计,许阮知尝试各种办法。
那年她还比迟羽小一点,拿着一些自己编织的小玩意拿到集市上卖,赚点米钱。
何子辰是男孩,正处于长身体的年纪,顿顿都吃不饱。但他也知道他阿姐赚钱不容易,从来没有嚷嚷着吃不饱。
他阿姐在集市上卖东西,他就在一旁陪着。
后来出现一群小孩,嬉皮笑脸的跑到何子辰的面前,一人一句的说着何子辰坏话。
许阮知看着自己的弟弟窝在自己的身旁,用手攥着许阮知的裙摆,默不作声。许阮知她当然心知肚明,何子辰如此这般默默受着,定会使施暴者变本加厉。
许阮知三言两语便将那群小孩子回怼了去,简单的收拾了东西,便带着何子辰回去了。
回去的途中,给何子辰买了一根麦芽糖,她知道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但每每路过这家铺子,他的眼神像是掉进盛糖的锅里。
拿到糖的何子辰用肉肉的小短手扯了扯许阮知的衣摆,用小奶音对着许阮知说:“阿姐,吃。”
许阮知回绝,让他拿好糖。牵着他的手,提着篮子,回家去了。
后来因为何子辰一直都不舍得吃掉它,到家以后又把他放在盒子里面藏了起来。
之后引来很多蚂蚁,许阮知又不得不连糖带盒的全部丢掉了。
望着这个陌生的院子。刚刚自己在收拾茶碗的时候,迟羽躺在床上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的话。
“之前和小姐提起过,我们家并不是那么的富裕,所以阿娘将我卖到了许府还钱。当时我刚到许府,没有认识的人,无论是干什么都是一个人。”
“不久后就被大小姐,不对,现在是二小姐了,她的掌事侍女盯上了。她出现的地方总是有一大群人,而我只有一个,她就来欺负我,用脚,用板子,用手,用水。府里面的脏活她们都推给我来做。”迟羽用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继续讲到。
“我也想过要去反抗,但是没有谁会愿意帮我,小姐你是第一个人。”
“她们都骂我是有娘生,娘不爱,这些言语听一听、忍一忍我以为就会过去。她们却没有停止,迎接我的却是更多的打骂。”迟羽鼻子一吸。
“直到有一天,说小姐你要来了。她们都觉得小姐你是从乡下野外来的,说是跟了你没有什么好日子过,都不愿意,便把我推了出去。迟羽这个名字也是是管事姐姐定的,之前没有名字,她们也就叫我小矮子。”迟羽两只手握紧,左右搓着。
“小姐,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所以……”
许阮知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
这小丫头就是被欺负惯了,以后得教她强硬一点。她笑笑,回屋里找了本闲书看。
一个时辰以后,迟羽穿好衣服推开门,就看见许阮知坐在院子里看书。听见了动静便放下书。
“你去找几条木头来,速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