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地耳看着那滴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记得那天当她知道那个蓝衣人的身份就是太子,准备用那根暗藏了许久的筷子插向自己的咽喉时,柯宣曾淡淡笑着道:“姑娘不用这样激动,依本宫看,就算我不派人抓你来这,你也命不长久了,姑娘自己竟不知道么?”
那时柯宣眼里有一丝真正的惊讶与费解,还说这可不是他干的。
可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根本来不及细想,更不明白柯宣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时她手上的筷子正被人击飞了,她几乎已经绝望。现在经秋一眼一提,猛地想到,是不是当时柯宣已看出她中毒了?难道太子竟通医理晓毒性?
“姑娘的手上还要再取一滴血。”秋一眼又在地耳的尾指上扎了一针,稍稍一压,一滴鲜红色的血珠便冒了出来。
“还好还好,还有希望。”秋一眼点点头,“如果连手上的血都变成了灰白,那就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喽,银线虫之毒最是耗血败血。”
柯峭一把抓住秋一眼的袖子:“老丈,你是说能治好我妹妹?”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说这种毒有希望能解。”秋一眼白了柯峭一眼,抖了抖衣袖示意他放手,“你这妹妹中毒太久了,身体已虚,以后怎样我可不敢保证。”意即纵使解了毒,以后身体状况大概也不会很好。
“你别急,”地耳把柯峭依旧抓着秋一眼袖子的手拿下来,“只要解了毒,身体总会慢慢调养好的。”
关心则乱,反而是她安慰他。
柯峭急忙放开手。秋一眼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又摇摇头,却也不再赘言,又慢悠悠地拄着拐杖向内堂走去,嘴里咕哝道:“也不知道以前配的药丸还有没有,你跟我过来看看吧。”
柯峭观察了一下四周,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叫地耳稍等,便跟着秋一眼往里面一个房间走去。
房间离厅堂并不远,实际上是厅堂一角的一间套房。只是秋一眼走的太慢,柯峭真恨不得一把抓起他直接飞进里面去。秋一眼斜了柯峭一眼,道:“年轻人,你妹妹已然这样了,并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是是。”柯峭尴尬地咳嗽两声,笑道,“老丈这里都没个药童什么的帮忙么?”
“谁说没有!”秋一眼冷哼一声,“都被我打发到深山里采药去了,十天之后才能回来。本来我这几天是不接诊的,竟为你们破了例。”
“谢谢老丈。”柯峭只得再次道谢。
秋一眼却不领情,只管径直推开了房门,只见屋子里靠墙满是一层层的药架子,地下桌上甚至一张小床上都零乱地放着很多瓶瓶罐罐。秋一眼蹲在一排药格子前翻腾了一会儿,直起腰时,手里多了一只巴掌大的木头匣子。
“算你们运气好,还剩几颗。若要现配药,光是找齐药材就得等十天后了。”秋一眼擎着药匣子,看着柯峭道,“实话和你说,你妹妹这毒倒不难解,只是……若想好的更快一点,把握更大一点,要以血为引。”
要解银线虫之毒,其实血并不是必须的,但若以血做药引,见效会更快,所谓事半功倍。
“什么血?”柯峭有点紧张。
“鸡血鸭血皆可,人血上佳。”说完看着柯峭,眼神里似带挑衅。
柯峭却大大松了一口气,暗道:“谢天谢地。”刚才他真怕秋一眼说要什么豺狼虎豹的血,这一时半会儿可上哪找去。就连鸡血鸭血他现在也很难办到。还好人血可以,而且还上佳。
只听秋一眼冷哼一声,将药匣子往柯峭手里一放,“若如此,吃完这几颗,你妹妹的毒应该差不多解了。”
说完转身准备去休息,“人老了,顶不住困了。出去记得替我带上院门。”
柯峭伸手拦住:“老丈……”
“对了,”秋一眼忽然扭头看着柯峭,目露精光,“虽说此药最好以人血为引,但你记住,我秋一眼既然有本事救人,就有本事杀人。你若想伤害无辜,你妹妹是死是活我可不会再管。”
柯峭一下子被逗笑了:“老丈别误会,自然是要用我自己的血,这点血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别人的血我还嫌不干净呢。”
说着诚恳的将那只金手环递过去,“老丈为我妹妹看病,自然是要付钱的,出门在外别无长物,这个暂且算作药资吧。”
秋一眼看了看柯峭一身脏兮兮的模样,心道你也没干净到哪里去。再瞥了一眼手环,点点头却还是不接过去:“是件好东西,可作药资却太多了,我秋一眼从不多收病人一个钱,我没那么多钱找你。”
柯峭道:“既然这样,现在就只当典押在此,先不用找钱,以后我会把这只手环再赎回来。另外,”柯峭顿了一下,低头抱拳,“求老丈允我们在这借宿一晚,我刚才看过了,镇子上没有一家客栈……”
“什么?”秋一眼有些冒火,“我说年轻人,你可别得寸进尺,刚才若不是看你们可怜,我秋一眼偌大年纪才不会这么晚了还给人瞧病;下面的大镇子上自然有客栈,你往下走走天亮差不多也就到了。再说我这里地方浅窄,没地方给你们休息!”
柯峭一怔,心想这不分明是为难他么,再说这屋子里明明还有其他房间的,这老翁却能睁着眼睛说没有。
他要给地耳好好休息,当然不肯就此退却,推门伸头看了看外面还在安然地小口吃饼的地耳,转身面对秋一眼。
秋一眼一回头看见柯峭还站在原地没动,忽地就来了气,喝道:“你怎么还不走?你是不想救你妹妹了是吧?那就把药还给我!”
柯峭上前一步小声陪笑:“老丈息怒,我只是还想求老丈一件事,万望老丈答应——关于药引的事,请不要告诉我妹妹。”
这时两人都听见地耳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走过来,大概是听见了秋一眼的怒吼。
“你以为我刚才为什么把你单独叫过来又关上门?”秋一眼打开屋门,把柯峭往门外一推,“我告诉你,银线虫的毒性发作越往后会越频繁,间隔也会越来越短,最后人会在睡梦中死去,再不醒来。”
柯峭的心凉了一下,刚才本想借地耳病中的样子再让这老翁可怜一下,此时见秋一眼态度坚决,咬咬牙不再纠缠。走之前他再次把金手环递过去,心想药资总是要付的。这次秋一眼连看都不看,只瞄着越走越近的地耳,斜了一眼柯峭道,“年轻人,你这妹妹是刚还俗的么?”
柯峭看着地耳那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先收起手环,琢磨着该到哪里投宿。秋一眼看着柯峭,又看看地耳,在袖中暗暗捏了捏拳头,叹了口气道:“罢了,那边有间客房,过了今晚,你们赶快走人……真便宜你们了。”
说完“砰”地关了房门,带起的冷风吹起刚走到门边的地耳的衣裾。
柯峭微微一怔,暗道这态度何以转变的如此之快?见地耳已经走近,他便不再纠结此事,微微一笑,握住地耳的手往秋一眼所指的客房方向走,转身时听见秋一眼在屋里大声嘟囔着道:“……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没事吧?”地耳小声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买药的钱不够?”忽然她停住脚步,眼里终于泄露了些许惶恐,“柯峭,我是不是……没得救了?”
“不许胡说!”柯峭轻轻把她拉到身前,举了举手里的小匣子,“我们遇到神医了,你的毒肯定能解了。”说着打开匣子给她看,“他不想收钱,和我争执了几句,真是个怪人。”
地耳拿起一颗药丸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不知怎么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头间瞥到柯峭刚戴回腕上的手环,正露在剑袖的外面。
她知道这只手环,只是平常柯峭几乎都是把它藏在袖子里面,不轻易示人。此时一见便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一直带着这只手环?它对你很重要对不对?”
“对,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柯峭停住脚步,说话间右手已经搭上那只手环,想把它摘下来戴到她手上。却听地耳道:“哦,对不起,我不该问,你别难过。”
柯峭停住动作,看了她半晌笑道:“干嘛要道歉,你又不是故意的。”于是拉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又笑问道:“怎么不问问自己的长发为何不见了?”
地耳摇了摇头,觉得这已不必问了:“总会长出来的……对了,你的剑去哪了?”
柯峭眨眨眼睛,“你猜?”
“不会是给人抢去了吧?”她故意乱猜,知道光凭他宁折不弯的性子,就算毁了那把剑也不可能给人抢去,更别说他那一身高强的功夫了。
“可不就给人抢去了,没办法,谁叫我打不过人家的。”说着就带头往房间走。
地耳一听反而急了,一把扯住他道:“怎么可能!快告诉我它在哪?”
柯峭停住脚步,转身冲着地耳神秘一笑:“放心,它正安稳地躺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对了,”他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饼可吃完了?”
“吃完了啊,那饼本来就没多大。”地耳怔了怔答道。
“那就好,现在我们赶紧回去吃药。”
来到客房,令柯峭和地耳都没想到的是,这个房间虽稍显简陋,但却十分干净整洁,床上的帐子被褥和旁边的桌椅都一尘不染,式样也很是别致,和适才那个房间的杂乱无章形成鲜明对比。
二人都颇有些纳罕,却也想不出个眉目,柯峭叫地耳先坐下休息:“在这等着,这药必须用水化开才能吃,我去取水。”
地耳将头伏在桌上道:“柯峭,我好像又开始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