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因果轮回
被言时紧紧搂在怀里,他每一点细微的变化江窈都能捕捉到。
她明显感觉到,言时在看到那人时浑身僵住了,便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看那是谁,但却被言时制住了,余光瞥见他似乎还朝着一个方向点了点下巴。
江窈更疑惑了:“言时哥哥,怎么了么?”
“无事。”
言时淡道,拉过她往马车的方向去,“时辰不早了,我让车夫送妹妹回府吧。”
这会才晌午,怎么就不早了?况且,为什么是让车夫送?
江窈还未来得及发问,就被言时塞入了马车上,她爬出来想问个究竟,言时趁机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乖,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江窈红着脸缩回马车里。
言时松了口气,待马车远去后,他才回头,匆匆往方才的地方回去。
一直跟着他的两名暗卫已经出面把那衣衫褴褛的人从那几人手里救了下来,正领着人在一处角落里等着他。
言时走了过去,在那人跟前屈膝半蹲,仔细瞧着他的面容,那是个中年男人,单看手上的厚茧和身形样貌,能看出是个庄稼汉,他试探地问道:“你是姜有福?”
姜有福一直瑟缩着,闻声惊愕地抬头,见是一位气度不凡的贵公子,更是纳闷,他一个从南边过来的穷苦人,什么时候认识过这般贵气的人物?
青年不理会他的惊愕,只问他:“方才那些人说你拐骗孩童,可有此事?”
姜有福一怔,疯狂地磕起了响头,“贵人冤枉啊!我冤枉啊!那是我亲生的娃娃,我媳妇拼命生下来的儿子啊!刚满岁就被人拐跑了,我们一路边乞讨,边打听找人,找了六年,到了京城,这才找着了……”
“贵人您是菩萨,您替我做主啊!”
言时凝眉,过了会再问:“据我所知,牙山村很多人买孩子么?在这个孩子出生前,你可有买过其他孩子?”
姜有福更惊讶了,南边和京城隔了半边天,这位贵公子怎么知道他老家是牙山村?
他百思不得其解,“我没买过啊!再说,他们都说那些孩子是家里人不要了的,我们当初生不出来时也想过领一个,但我兄弟那会刚被关牢里,被掏空了家底,实在拿不出钱,就没领,您……您说那些孩子……都是拐来的?”
言时不予作答。
只是站起身来,嘱咐两名暗卫,“送官府,孰真孰假,由官府定断。”
一听要送官,姜有福急得快哭了,“大老爷!大老爷!不能送官啊,那家人比我们有钱,我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他们肯定不会向着我的啊!可孩子真的是我家的!”
言时淡声道:“这点你大可放心,我会派人打招呼,让京兆尹如实办案。”
姜有福仍有疑虑,这时那两位暗卫突然变了脸色,提醒那公子:“主子,江姑娘……”
方才还淡然的公子,乱了方寸,看向巷口的方向,声音也变了:“妹妹,你怎么在这?”
“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还没和言时哥哥说,就找回来了,咦,这人是谁?你们抓了他在这干嘛啊?”
姜有福循声望过去,见巷口立着个同样俊得跟神仙似的年轻姑娘,跟那位公子站一块,竟叫人挪不开眼,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两个年轻人。
更离谱的是,这姑娘也像那位公子一样,一瞧见他便惊讶地喊:“姜叔?”
姜有福更加纳闷了,最奇怪的是,方才还直呼他名字的公子,这时候反倒装作不认识,问那姑娘:“妹妹认识此人?”
江窈怎会认不出来?
但那是前世的事了,她摇了摇头,“我看错了,不认识,言时哥哥,他是谁啊?”
言时把姜有福的话同她说来。
江窈不敢置信地看着姜有福,一时也说不上来,前世的姜叔无论知情与否,但他的确是与牙山村的人同流合污,买了被拐的小孩,只是他为人又老实胆小,也还算善良,应当是不会出手去拐带小孩。
她想了想,“还是找官府决断吧。”
一行人去了京兆府,没一会,方才派人追着姜有福那家人也来了。
京兆尹一番审问,证实了姜有福所言不假,他的孩子的确是被卖给了那家人,而那家人也是和牙山村人一样的说辞,“送给我的人说那是孤儿啊!”
两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唯独拐走孩子的元凶寻不到。
京兆尹犯了难,索性求助将人领过来的言时,“这……少卿大人,人是您领过来的,不如您来做个决断吧。”
言时淡道:“虽说案件结案后,须先经过大理寺正断才可上报,但并不意味着大理寺官员可以枉顾律法,横加干涉案件,故此事还得府尹按律处置。”
京兆尹犯难了,“这……少卿大人,本朝律法,凡拐带人口者,处磔刑,亲眷流放;但律法并未交代如何惩治买者,再者,大人您方才也看到了,买者是明知故犯还是被蒙在鼓里,仅凭一面之词,实在不好断定。”
言时亦陷入了沉默,“此事有待商榷,但亦不能草草了事,在下倒有个提议,仅供府尹大人参考。”
“言少卿过谦了,您有何高见,但请指教。”府尹忙垂腰拱手。
“律法上有漏洞,正是您的机遇。不如您借此契机,暂时将这户买孩子的人家扣押下来,同时递上奏折,倘若能借此案补上律法之漏,于国朝、于大人您,皆有益处。”
言时以利劝之,果真京兆府尹立功心切,来了劲,撸起袖子就要干。
而姜有福沉冤得雪,京兆府派人将藏匿起来的姜有福妻儿带过来。
江窈望过去,见前一世唤作珍婶的夫人,抱着个昏睡的孩子步入府衙。
一问才知,原是因为孩子不愿相信姜有福夫妇是他亲生父母,哭着闹着要回家找爹娘,二人无法,只好把孩子弄晕。
孩子醒来后,京兆尹同那小孩说出真相,小孩子眼里,当官的都是青天大老爷,说的话比金子还真。
他看了看被扣押的养父母,再看了看陌生的亲生父母。
六七岁的孩子面露彷徨,而狼狈的姜有福夫妇二人泣不成声。
江窈不忍再看,从衙门走了出来,走到外头才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言时追了上来,握住她的手:“妹妹,怎么了,可是哪里难受?”
“心里难受。”江窈回头望了望。
衙门里,姜有福夫妇对着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而孩子无助地后退,口中还说:“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快走开,走开!臭叫花子!”
夫妇俩的哭声更揪心了。
言时知道她心软,见不得人间疾苦,摸了摸她的脑袋,宽慰道:“也许是因果轮回呢?”
因果轮回……
江窈更笃定了心里的猜测。
大概真是如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前一世姜有福夫妇二人买了被拐来的孩子,这一世他们自己的孩子走丢了。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同情:“两个庄稼人,没钱,没人,又不识字,从南边的山村一路找孩子找到京城,可想而知这六七年过得多难,可好不容易找到了,孩子非但和他们不亲,还嫌弃他们穷困,看那孩子衣裳,就知道平时日子过得不错,他会和姜有福回山村里么?”
江窈越说越觉得心乱。
“可孩子自小被买家抚养大,他不知情,也不能全责备他是白眼儿狼。”
“但若就此让孩子依旧跟着买家,岂不是纵容那些个人牙子?对那些苦苦找孩子的父母何其不公?姜有福夫妇运气好,找到了孩子,可有很多人奔波一辈子也找不到,甚至在寻孩子的途中没了命……”
“有些坏人一辈子逍遥法外,而受苦受难的人,也许到死也得不到公道,若是真有因果轮回就好了……”
江窈说了一通,愈发感到深深的无力。
她想到牙山看不到头的那几年,想到前一世柔姨为了寻找她耽误解毒而送了命,又想到长生哥哥因被拐而见不到卧病在床的母亲……
眼眶发红,声音也哽咽了,恨声道:“总之……人牙子太可恨了!”
言时沉默地把江窈搂入怀里,手抚摸着她的后脑,许久后才说话:
“妹妹,因果轮回有时候是一个念想,能约束某些蠢蠢欲动之人,也能给受苦受难之人慰藉和念想,但若世人只能指望鬼神来惩恶扬善,其实是一件可悲的事。”
“可还能如何?”江窈更沮丧了。
言时的脸贴在她的发顶:“方才京兆尹也说了,相关律法有漏洞,把这些漏洞补上,就能让恶人少一些可乘之机。”
“妹妹你放心,如今京中涉及民间的案件皆会经大理寺复审,我会好好盯着这个案子,与此同时,借此契机与京兆尹一同上奏。”
闻言,江窈心里松快多了,手圈上言时的腰,“言时哥哥,你真好。”
言时柔肠百结,“妹妹的遗憾和愿望,我都会尽力去弥补满足。再者,我毕竟在朝为官,为民请命自是责无旁贷的,不然怎配得上妹妹这江相后人?”
江窈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是江相的后人?”她好像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言时被问住了,其实前世时他就查出了江窈的身世,之所以没告知,是有顾虑,但今日他因见了姜有福心绪不宁,竟说漏了嘴,只好搪塞:“自然是姨父说的。”
在京兆尹耽搁了半日,此时已是黄昏,言时便道:“妹妹,我送你回府吧。”
但江窈却耷拉下脸:“听说今晚有宫宴,爹爹和云夫人都去赴宴了,云家没人管我饭,言时哥哥……?”
她可怜兮兮地抬头看言时,摆明了要赖上他不放了。
言时纵容地笑:“好,我来管妹妹饭。”
到了言时家中,江窈却二话不说,把他拉进书房里,还关上了门。
言时被按在了座椅上,拉过她的手,不解地问,“妹妹,这是要做何?”
江窈神色复杂地看他。
“长生哥哥,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