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云萝之忧
是夜，福云酒楼。
这里是京城夜间最喧闹繁华的地方，方是华灯初上时，整间酒楼就已是亮如白昼，锦衣华服的客人来来往往。
空气中都是真金白银的味道。
江窈正坐在二楼，看着底下的掌柜和伙计如何招呼客人，手里还拿着一本帐本子，上头密密麻麻地记录了这酒楼每日的开支，类目繁多细碎，观之让人头疼。
她暗下决心，将来还是不要开酒楼，后厨前堂都要兼顾，还有形形色色的客人，事情太繁杂。
可到底做什么生意好呢？
正苦恼时，有人叫住了她：“二妹妹怎会在此？”
江窈回过头，见到一女子戴着帷帽，她起初没看出来，凑近才认出竟是云萝，她身后跟着一个婢女，还有位胖墩墩的中年男子，一看装束便知大概是商贾之流。
江窈笑着和云萝打招呼，“阿萝姐姐怎会出现在酒楼里？这位是……”
云萝不大自然，隔着帷帽，都能察觉到她的拘束，“这位是我名下一间铺子的掌柜，今日来此是有事相商。”
“这样啊。”江窈点了点头，但又总觉得不大对劲，既是商量事情，为何不在铺子里说，云萝又为何看起来有些心虚？
算了，这些不是她能搞懂的。便招呼道：“今日酒楼客人多，阿萝姐姐可提前订好雅间了？要是没有我叫小二过来看看有没有空余的。”
“早就订好了，叫……”云萝一时也想不起来，问身后的掌柜，“叫什么来着？”
掌柜的赶紧上前应道：“绿江阁。”
“绿江阁？”江窈皱起眉，“我怎么记得小二说，绿江阁方才似乎是有位公子定了，这会人估摸着还在呢。”
“二妹妹记错了吧。”云萝打乱了她的思路，“我们定的就是绿江阁。”
“那大概是记错了，我知道绿江阁的位置，我领你们去吧。”江窈自告奋勇，领着二人上了第三层，到了雅间门前，二人进去后，她正要走，被云萝拉住了。
“二妹妹！我……我不大懂经商之事，怕自己犯糊涂，妹妹可以在这陪我坐会，帮着看看么？”
江窈想着反正是个积攒经验的好机会，便敛裙坐下。“其实我也是个半吊子，但是多一个人帮出主意总没错。”
“正是如此。”云萝展露笑颜。
这雅间是整个酒楼里最贵的一间，贵在其布局，表面上看只有一间，但是里头暗藏玄机，推开东墙的一副巨画，里头有个密室，可以躲人。
云二爷设计这雅间，便是为了方便某些有别样目的又怕被人逮着的贵客。
比如密谋大事，再比如暗度陈仓……
用处多着呢。
花大价钱定了这间雅间，看来云萝要商量的事，不仅要紧还不便为外人道。
江窈安静地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过了会才明白，他们谈的是转卖铺子的事情。
原是云萝名下有一间当铺，平时利润不错，但她不善经商，加上急需用钱，便想转卖他人，这会正跟掌柜的讨教，看看卖多少价位合适。
“三千两？这也太便宜了点儿，东家，咱们这铺子光是每月进项就近二百两，三千两不过是一年多的盈收，当铺也不像其余铺子，要考虑进货，基本上等同于坐着收钱，虽说您急着用钱，价格压低一些好出手，可三千两就转手，这……这太亏了。”
江窈心里一咯噔，好家伙，每月进项二百两，还能坐着收钱，她都心动了，可是她上哪儿弄这三千两呢……
云萝蹙着眉，攥紧手中帕子，“我也知道这样很亏，可我急需用钱周转。”
“再急需用钱也不能轻易就贱卖铺子啊！”掌柜的似乎不能认同，好说歹说，二人又商量了会，还是达不成一致的决定。
“多谢掌柜的提点，您先回去忙吧，转手的事我再想想吧。”云萝将掌柜的打发走了，人走之后，她以手撑额，重重叹了口气似乎颇为困扰。
江窈虽对这位便宜长姐知之甚少，但印象里云萝总是云淡风轻的，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便是有情绪也绝不外露。
如今这样，大约是遇到难事了。
“那个……阿萝姐姐。”她出声打断了云萝的愁绪。“不知你急需银钱作何用，为何不同爹爹要呢？”
云萝似有难言之隐，只是摇头，“此事离经叛道，不能让爹娘知道。”
“那阿笙哥哥呢？还有言表兄？就没有别的朋友能借了么？”
这话让云萝眉间愁色更重了，“此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恐怕，我也只能同二妹妹说。”
这让江窈受宠若惊，她本不喜欢管闲事，尤其还是云萝的闲事。
但云萝的话让她感觉仿佛自己成了顶顶厉害的人，连爹爹和言时都解决不了的事，她可以。便得意忘形，正色道：“能得阿萝姐姐这般谬赞，阿窈就更要替你分忧了。”
云萝仍有些犹豫，“妹妹替我分忧我自是高兴，但妹妹可否保证不泄露出去？”
“那是自然。”江窈挑了挑眉，“我像是那种守不住秘密的人么？”
云萝心道，有点像。
二妹妹虽然看起来古灵精怪，但极容易轻信他人，就算她有心守口如瓶，但也可能会被人套了话去。
不过正是这样才方便他们不是么？
她笑了笑，拍一拍江窈的手背，顿了顿，才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我想雇佣京中一位有才有貌的名伶去引……引诱一位公子，好让他移情别恋，可那名伶惊才绝艳，极其神秘，平时卖艺不卖身，光是陪贵客弹琴聊天便要三十两。”
“三十两！！”江窈惊诧地瞪大了眼，嘀咕道：“当名伶真这么赚钱，要不我也当名伶算了……”
云萝被她逗笑了，继续往下说：“由此可见，那女子有几分手段，因此我才找上她，但是她听说要去引诱别人，再一听那公子的身份和性情，开口便要价两千两。”
说到这里，江窈了悟了，平时看的话本子都派上了用场：“原来如此，所以阿萝姐姐才会想卖当铺，你是不是被什么狂蜂浪蝶缠上了，还是个有权有势的狂徒，不喜欢，又死活甩不掉，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云萝犹豫地瞥一眼墙的方向，“那人倒也不坏……只是我们不合适。”
“啧。”江窈笑得颇有深意，“这儿又没别人，就不必顾及太多，便是骂他个狗血淋头，也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云萝讪笑着，把话又绕了回去：“那位名伶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定能让他移情别恋，别说两千两，三千两也使得。”
听她把那名伶说得如此厉害，江窈不由好奇。“那她可是长得倾国倾城？”
“是有几分姿色，但不及二妹妹的十之一二。”云萝看向江窈的眼神很是诚挚，她没有夸大，二妹妹是真的美。
江窈赧然笑笑，“阿萝姐姐这样夸，我就感觉，这差事我也能做。”
云萝眼中欣喜，带了些急切道：“这话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这差事，二妹妹定能做得比那位姑娘还好。”
“这怎么可能？那位公子既然喜欢阿萝姐姐，说明他偏爱有才情的女子，我一不通琴棋书画，二不是解语花，仅凭一张脸，怎能让那位公子上心。”
对此江窈相当有自知之明。
然而云萝相当笃定。“但二妹妹与那位公子颇为熟稔，近水楼台，那位公子又对二妹妹素来亲近，更是事半功倍。”
说完又忙道歉，“二妹妹别多想，我不是要把你和一个伶人作比，你是我云家的小姐，自是贵不可言。我只是想说，二妹妹的确可以做到此事。”
“真的么？”江窈眼里亮晶晶的，“若我愿意出面帮姐姐引诱那位公子，那姐姐能把那间铺子转手给我么？”
她得了希望，连称呼都变得亲昵了几分，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得云萝颇为受用，若是她手头真有那样一间铺子，简直想直接就送了她。
见云萝低眸思忖，她忙补充道：“我没有想占姐姐便宜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帮姐姐做成此事，再额外凑上一千两，哦不，两千两！姐姐愿意将铺子转手给我么？”
“那自然是愿意的。”云萝含笑看着江窈，看到她眼中洋溢起喜色，又故意泼了盆冷水，“只是……”
“只是什么？姐姐还有什么顾虑，尽管说，能商量的。”江窈已经急不可待，本来到了嘴边的肉又被收了回去，她此刻更是心痒痒。
云萝难为情道：“此事兹事体大，一来，二妹妹是我亲姐妹，我怎舍得让妹妹出卖色相？二来，虽说那位公子品貌俱佳，前程也大有可为，但是若他真的恋上二妹妹了，届时二妹妹该如何，是委曲求全答应他，还是拒绝？”
“倘若二妹妹拒绝了，那位公子还是会被伤害，这同我直接拒绝他又有何异？但若二妹妹不拒绝，又会苦了妹妹。”
云萝苦恼得眉头紧锁，连连叹气，“唉，要不算了，我还是直接拒绝，大不了就是撕破脸。”
“别！”江窈抓住了她的手。
“听起来那位公子也是个痴情人，万一想不开了怎么办？姐姐放心，我最擅长做戏，有办法让他先迷恋再迅速厌弃，这样他也不会难过，姐姐也不必纠结。”
见云萝似乎还有顾虑，江窈猜到一种可能，“姐姐，你不会舍不得那铺子吧？若是这样就算了，我虽然贪财，但也知道取之有道。”
“我没有舍不得！”云萝急忙拉住她的手，“那就一言为定，妹妹不得反悔。”
“打死我也不反悔！”江窈激动得站了起来，“姐姐，你要我勾引的公子，是郭易吧？”
隐约间似乎传来一阵轻笑。
江窈四处张望，最后发觉是云萝在笑，“若是郭易，我哪用得着费这劲？”
“也是哈哈哈哈，那家伙不用勾引。”想到郭易，江窈就笑出了声。
但正事要紧，她憋回笑，问道：“所以姐姐要我去勾引谁呢。”
云萝也站了起来，握住江窈的手，端肃而郑重地看着她。
“是……是言表兄。”
“谁？！！”
江窈刚要坐下来，听了这话，一下没坐稳，一屁股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