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来回摇摆
“是言表兄。”云萝重复了一遍。
怎么会是言时……
这回抵额发愁的人变成了江窈。
她想起前阵子云萝对言时避之不及的态度,以及言时黯然失落的模样。
似乎也顺理成章,只是……
“只是阿萝姐姐为何不直接与言时哥哥说?言时哥哥脾性温和,为人宽容大度,就算舍不得,也不会死缠烂打。”
“这……”她的称呼再次变得生疏,云萝秀眉蹙得更紧,忙道:“二妹妹有所不知,我与言表兄的姻亲,是我俩的母亲定下的,阿娘的性子妹妹也略知一二,她幼时被兄弟姊妹欺凌,总想着出人头地,如今表兄前程似锦,她自是不愿错过这一乘龙快婿。”
因为自己阿娘的缘故,江窈对云夫人实在喜欢不起来,本想点头认同,但又觉得云萝埋怨她阿娘可以,她附和就不大厚道了,便说:“不怪夫人,换我也不愿错过。”
“是啊,表兄如玉君子,容貌俊美无俦,德才兼备,温文尔雅,如今又在京中任要职……”
云萝不遗余力夸赞了言时一番,叹道:“可惜情缘之事无常,表兄虽好,但我们不合适。只是棘手的是,表兄他少时家中突遭巨变,过得一直很艰难,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我却要给他当头一棒……”
“原来阿萝姐姐是担心直接拒绝,会让言时哥哥备受打击。”江窈点了点头,“那为何要花大价钱找那名伶呢?言时哥哥这么好的人,便是不收钱,她也愿意啊?”
“这……”云萝没料到江窈会想这么多,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妹妹有所不知,那名伶,只爱银钱,男子对她来说远不如银子来得讨喜。”
“原是如此。”江窈敲了敲桌子,“这倒是和我一样,我也更喜欢钱。可若是言时哥哥真对那名伶欲罢不能,但又爱而不得,到时又如何收场?”
云萝用帕子拭了拭手心的汗,“我选她,是因为她善于揣摩人心,能做到先让男子对她欲罢不能,再自然而然地厌弃。”
欲罢不能。
想到温柔克己的言时,会对一个女子欲罢不能、甚至失去理智,江窈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怪怪的感觉。
云萝见她沉默,决意添一把柴,“横竖我和表兄是成不了,我又不是个经商的好苗子,那铺子本就是我的嫁妆,贱卖了虽然心疼,但能纠正姻缘也值得。本来妹妹有意,我还想着若妹妹能成,我便分文不取,转给妹妹。”
“本是考虑到妹妹刚开始经商,没有经验,这铺子的掌柜人情练达,不仅不用妹妹多操心,还能教妹妹诸多东西,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但如今看妹妹似乎有所顾虑。我还是卖了铺子,找那伶人吧。”
这话提醒了江窈她宏图满志的经商大业,以及惨淡的现状,她揉了揉额角,“姐姐能否容我再想想?”
“自然可以,不知可否方便问一问,妹妹是有何顾虑,是不愿欺骗表兄,或者……妹妹不喜欢表兄?”
江窈心绪杂乱,“我确实不忍心欺骗言时哥哥,但这是其次,主要是……我,我……”
她支支吾吾,云萝忍不住追问,“妹妹有话直说,我必定守口如瓶!”
“我……我下不去这手啊!”
江窈难堪得用双手捂住脸,“我毕竟叫了他这么多年的哥哥,打小被言时哥哥当孩子一样照顾着,当年最难熬的时候,言时哥哥就是我唯一的亲人,虽说后来……”
她开始语无伦次,“总之,我就是觉得这……这太禽兽了!”
云萝不知道她和言时有两世的羁绊,更纳闷了,“可哥哥只是口头上的称呼,可以是邻家的大哥哥,也可以是任何比你大的男子,再说,表兄同妹妹又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亲缘关系,况且,”
她说得口干,饮了一口茶继续道:“正是因为妹妹和表兄自小有情谊,我才觉得合适。表兄那样清冷的人,不会轻信陌生人,更别谈让陌生女子近身,但妹妹不一样,表兄对妹妹没有戒备之心。”
听起来这事她来做再合适不过了,江窈再度动了心,拧着眉在纠结。
云萝乘胜追击,“再者,妹妹亦熟知表兄到喜好和厌恶,定能成功让他移情别恋,若届时妹妹觉得表兄是良配,还能成就一段良缘,若觉得不合适,也可以再使计叫他失去兴趣,这是三全其美啊!”
“良缘就……就算了,叫惯了哥哥,再叫夫君简直太难为情。”江窈连连摇头,“但是姐姐说得在理。”
“这么说,妹妹答应了?”云萝面露喜色,长舒了一口气。
“姐姐能否再容我想几日。”
“自然是可以的。”云萝站起身来,拉着江窈往外走,“这样,我给妹妹一日时间,一日后若妹妹还有顾虑,或者反悔了,我就去找那名伶。”
“成。”江窈点点头。
云萝回身看了看墙上的画,拉上江窈,“这会也晚了,妹妹姑娘家又生得这般容貌,在外面逗留这么晚不大妥当,不如我俩一道回府吧,正好我坐了府里马车来。”
“行。”江窈同酒楼掌柜的知会一声,同云萝上了马车,一路上她心事重重的,一直埋头沉默着。
快到家的时候,云萝再三嘱咐。“此事仅你我二人知晓便可,妹妹不能与任何人说起,便是柔姨也不行。”
她对准江窈对经商和金钱有执念的软肋,“商者最重要的便是诚实守信,有道是一诺千金,连财神爷也喜欢一言九鼎之人,妹妹若是失了信,将来可是要在财路上摔跟头的。”
这话击中了江窈心里的弱点,她竖起手掌发誓,“我若泄露出去,叫我经商时卖啥赔啥!一辈子穷困潦倒!”
云萝眉眼弯弯,带着恬淡的笑意。“妹妹真是可爱得紧,难怪表兄会喜欢你,我要是男子也会心动呢。”
江窈没多想,随口道。“哪里,表兄对我的关照更多是爱屋及乌。”
她们走后,空无一人的绿江阁内,东墙那副巨画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往一侧挪开,背后小小的暗间露了出来。
里头摆了一想小小的桌案,桌案上一只修长如玉竹的手,正一下下轻敲着桌面。
那只手的主人身穿白衣,玉冠束发,一派清冷疏离。
然而此刻他的另一只手正抵在唇边,唇角弯起的弧度里柔情似水,满是愉悦和纵溺。
回想着方才听到的一切,青年无可奈何地牵唇一笑,随即喃喃自语。
“禽兽、哥哥变夫君。”
“小丫头真是……骂谁呢?”
*
次日江窈早早就从酒楼里出来。
昨夜她翻来覆去一夜未睡。
两世的旧事在她脑海中来回闪过,一会想到长生抛下她的事,一会想到言时的百般纵容,以及上一世云萝当着众人暗讽她……
她仍下不小决心去骗言时,更不知道如何以除了兄妹之外的身份相处。
一番忖度后,决定去探一探言时。
还是在大理寺前,这回她没有直接杵在门口,而是在一旁的巷子里观望。
到了下值的时候,官员们陆续走出,却许久不见言时。认识这人两世,江窈深知他的勤勉,心知他大概还在里头忙活,便耐心等着。
日头都快落山了,才从森严的大门内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位便是她在此守株待的那“兔”。
言时依旧穿着那身不近人情的官服,神情姿态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见尾随其后的几名官员弓着身子,战战兢兢地向他回话,而他只是平静地听着,神情淡淡,时而略微颔首。
话总算说完了,那几名官员如获大赦,匆匆告别便走了,而言时在门口静静立了会,才往这边慢慢走来。
江窈不失时机地窜了出来,笑靥如花,“言表兄,真巧!”
言时倒不惊讶,清冷的面上多了一抹温和的笑,变得温文尔雅起来,方才那位清正肃直的年轻官员似乎只是江窈的幻觉。
“二妹妹,是好巧。”
江窈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表兄可真是勤勉,这是刚下值?”
“嗯,横竖也无人等我下值,与其回家独对空室,不如留在衙署与公文作伴。”
言时话音很淡,神情也云淡风轻,但江窈已知道了内情,如今再看到他时,便带了些同情,家中无亲人等候,心上人还想方设法与自己撇清关系。
怎能不落寞?
她放柔了声音,“表兄不必难过,那什么,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人间自有真情在。总有一天,表兄家中自会有娇妻稚子盼着你下值。”
一番话咬文嚼字,与她平时有话直说的风格大相径庭,言时低头无奈地笑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日何时到来。”
“世事无常,人心易变,就连二妹妹,相隔三年未见,当年一口一个言时哥哥,如今也客气地叫起了表兄。”
他轻叹了一句。随即收起愁绪,问她:“二妹妹为何在此?”
“我就是偶然路过,顺道在这里站了会,想看看表兄——”记起方才言时那番话,她又改了口,“想看看言时哥哥下值了没?”
果然,她改了称谓,言时带着淡愁的眼里溢满欣慰,笑容更为和煦了。“正好天色不算晚,二妹妹既然来了,不如顺道去家里坐坐,我前阵子方在云府附近买了处宅子,妹妹可愿赏脸做头一个光顾之人?”
“言时哥哥在京城买宅子了?!”江窈既震惊又艳羡,“京城可是寸土寸金。”
言时笑道,“千金难买妹妹高兴,怎样,妹妹愿不愿意去看看?反正同路,我还能稍你一程。”
“行啊。”江窈本就是来找言时的,他主动热情相邀,倒也省了她费劲去想借口。“那就多谢表……言时哥哥了。”
“不客气。”言时笑意融融。
“能把二妹妹领回家,我梦寐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