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途中
“往那边去一点。”宁舟看向旁边的壮汉，身子紧绷，语气坚决。
“就这么点地，一起挤挤。”旁边的人嬉皮笑脸，是在广场中对制服男赔礼道歉的那位。
在他旁边的少年默不吭声，低着头缩成一团，头发油腻的绞在一起，单薄的外衣似乎扛不住引擎发出的烘热，微微抖动着。
宁舟只瞥了一眼就又看向旁边的男人，寸土不让。整个内舱虽已多多少少被占满，但说没位置纯属开玩笑。宁舟没忘记自己掰给阿朵干粮时对方贪婪的眼神。
“我再说一遍，往旁边去一点。”宁舟没有动怒，平静地说道。
“哎呀，小兄弟，我的屁股是尖的，坐不住，不能往那边”
壮汉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怎么办呢？我的手也是尖的。”一页刀片夹在手指之间横在了对方的喉颈前。
看着宁舟无表情的脸，那男人咽了口唾沫，两只眼睛眯成了细缝，陪笑道:“都是同伴，有话好说，好说。”
边上的位置让了出来，宁舟坐下不发一。带来憋闷的不仅仅是窒息的环境，还有各种不怀好意，为了一口水一口吃的大打出手的事情频发。
接连三天无止境的昏天暗地让她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不同的气息胶着不仅让嗅觉难以忍耐，也完全败坏着胃口。
“那是你精神力有所提升，五官感知敏锐的结果。唉，你就忍忍吧，舟舟。”零一对此也无可奈何，宁舟还不能完全做到精神力的收放自如，这种副作用只能硬生生受着。
“嗯，再习惯习惯就好，就是我自己都臭得不行。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把自己搞成洁癖。”宁舟低头看着阿朵，小姑娘在这种环境里有些紧张，但没有太多惧怕。她的手紧紧攥住了宁舟。
“再喝口水，吃点东西。”自从发现阿朵宁可饿着也不张口要吃的后，宁舟直接强硬安排。
“也不知道我，我哥哥怎么样了。”
“会好好的，下了船我们就去找她。”宁舟将手里的硬饼递给阿朵，虽然混进的精神液多少有些散逸，对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说，足够恢复状态了。
阿朵实在是太瘦弱，宁舟不能想象她在垃圾星的生活。
“我们管不了其他的人。”宁舟等阿朵吃完后轻轻顺了顺她的后背，将小姑娘外探的目光遮挡住。
那个男孩应该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吧。
“我不是救命的菩萨，阿朵。”宁舟低喃道。
“菩萨是什么？”阿朵抬起头，不解。
“呃”宁舟不知如何解释。
“就是来救人的人。但人不能等着别人来救，就像是在大海里一样，要么下沉要么游泳。”宁舟捡着最容易理解的方式给怀里的小姑娘讲。
“游泳是什么？还有什么是大海？”
宁舟望着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沉默着。
怀里人期待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靠着边缘慢慢坐下来，脸扭向了一边。
宁舟取出一管营养液，不知为何手顿了一顿。她安静着喝了半管，封好，塞入包中。后背有数条视线扫射而来。
舱门打开了，两个制服人员先后拖走了舱里两个没有声息的人。打架斗殴，随便。舱门紧锁后谁搭理你，这已经是被处理的第二批了吧。
在各种讨好，叫嚣，以及换取吃喝的混乱声音中，宁舟若无其事转过身，顺了顺阿朵的头发。
门又无情地关闭了，又是一轮不停歇的咒骂，看来精力还是够用的很。
“我得保持最好的状态，最后两天会是最难捱的时候。”嗡嗡的轰鸣时不时震着耳朵像针扎，仅有的两道供气口对憋闷的空气没有太大的缓解。
“再等等，再过几个小时到三点来钟，人最容易疲乏的时候，你可以锻炼锻炼精神力。”零一有些忧心忡忡，还有四天左右的工夫，每一刻都无比煎熬。
“舟舟，其实这里好多了，你不知道外面简直像是人间炼狱。”零一笨拙地安慰宁舟。
“割不完的腰子杀不完的猪。”宁舟盯着自己的手心。四下里很快陷入了静谧，只有引擎的震动，睡眠是治疗饥饿最好的良药。
宁舟是被一阵心悸惊醒的。她蹭地坐直身体，手已经放在了大腿一侧匕首的位置。
“还好是个梦。”冷汗一片，宁舟有些惊魂不定。
“应该是运输船正在穿越真空小行星带，有些颠簸。”零一出声。“跃迁时的正常现象，会让人有些不适。”
“嗯。”宁舟低头看着熟睡的阿朵，须臾，默默问道“其他人没有感知吗？”
“都睡得死死的。压力过强对普通人来说如同梦魇。”
宁舟看向四周，唯一的壁灯已经关闭，除了一丝气孔偶尔传来的光线，人们像是冷冻箱里的冻鱼，偶尔有一两条因为闷热翻个身。
“我还以为全部是密闭的。”宁舟坐正身子，努力适应挤压的感受。
“你说的是小型正规星舰，这种如果没有通气孔，迟早缺氧。”零一扫视一圈，叮嘱道“趁着现在将精神力练一练，多点自保的能力。”
精神力对于宁舟来说一直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可如今都到达了星际，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这个地方并不是合适的场所，她选择了最常用的打坐方式，两手轻搁膝盖，让大脑努力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各种纷杂的念头仿佛造了反一样，一条条在头脑中翻腾。
“身体放松，注意力集中。有想法不要压制，哪怕再过分再黑暗，释放出去有的没的情绪，不要压制，舟舟。”零一感受着宁舟乱窜的波动和强行克制的精神丝，语气严肃。
“你要先学会接纳你自己，想法和做法是两件事，能贴合自己想法去做是好的状态，但不去做不该做又想做的事情是人之常情，但不要为此增加负面感受，再大逆不道的想法不实施就不过分。”零一观察着宁舟的精神丝的轨迹，他觉得等真正安定下来，真要给宁舟做一次心理疏导了。
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起先什么都有，慢慢过往如同五彩斑斓的画面，逐渐褪去色彩，变成默片逐渐黑白，如同电视机出现噪点，雪花缓缓消弭，背景的噪音不知何时淡去。一片空白，无声无息。
零一看着精神波动稳步跳跃，精神丝也一条条柔和下来，终于舒出一口气。如果有实体，早几分钟他恨不得抓着精神丝亲自捋平。
“感受到亮光的地方了吗？顺着光线往前走，能走多远走多远。”零一此时无比庆幸星河临走前为宁舟的精神场勾勒了一道轨迹。
起先是心平气和，之后有些吃力，慢慢地远方的亮度还一闪一闪，但已经无法追逐，如同大海远处的灯塔，如同望山跑马。宁舟心中忽地一动，眼睛睁开了。
“你这搞得跟修仙似的，有机会能锻炼了上台机器，你可以捕捉精神力，现在只能是练习熟练度，回头还要增加强度，如同吃豆人一样吞下契合的精神力量。”
但宁舟的注意力已经从零一的唠叨中转移，又一道残光从气孔处逛过，她看着那张满是伤痕的脸。黑夜中瞧不大清楚，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少年扭过了头，肚子里发出饥饿的肠鸣。
一管撕开的营养液递了过去。“半分钟内解决掉。”
这一次，零一没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