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雾集岭
原来，文茹红的妈妈与艾华的父亲，出生在同一个地方，就是雾集岭那个农村小集市。
刚刚从腐朽清王朝统治下挣脱出来的中国，随后陷入军阀混战中。
1926年的那个晚上，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集市里一个院子的宁静。
“恭喜恭喜！二爷爷，生了个放牛的。”接生的魏三娘冲着门外喊道。
这个魏三娘就是魏素贤的母亲。
艾华的爷爷掀开布门帘子，快步走进卧屋。魏三娘手里托着刚出生的婴儿，给爷爷看。
红扑扑的小脸，眼睛紧闭，“啊啊”的哭声清脆响亮。
这声音对于年近四十的艾华爷爷艾心让来说，再美妙不过了。
他忙对魏三娘笑道：“好好，难为你了，三表弟媳妇！”
说着他又吩咐：“快打鸡蛋荷包，多打几个，多放红糖！”
爷爷梦想中的儿子出生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他看看奶奶艾马氏，奶奶同样露出了笑容，紧提着的心放下了。
雾集岭距贤城五十里，处在石牛山至贤城的古道上。
可能是由于地势较高的缘故，这里的雾比别处多。
百几十户人家，沿一条山脊背，分东西两侧排列。各姓混杂而居，而艾魏王三姓最多。
每到单日，这里逢集，与北边的古渡岸和南边的桑树村对集，物资交换的辐射面，能达方圆二三十里。
每到集日，远近村民带着农副产品，手提肩挑来集上。
米面行、布行、杂货铺，一应俱全。
赌馆、茶馆，大烟馆，还有戏台等，很是红火。
各种食品混杂的味道，弥漫在街市上。
在婴儿存活率极低的年代，奶奶艾马氏此前也生过几胎，但只一个女孩儿长大成人，也就是比父亲艾淮生大一旬的姑姑艾淮莲。
如今，爷爷艾心让有了个“放牛的”儿子，遂了心愿，起名 “百岁”。
艾华家族人丁不旺。爷爷弟兄俩，他哥膝下只有二女。
两家往下传，只指望“百岁”了。
所以，他们对男孩子看得很重。
那日，奶奶对父亲道：“有一家很富出（裕字的发音），可他没男孩，桌子不稳当，拿元宝支桌腿。
邻居家穷，富人耻笑他。
穷人说，你有钱，用钱支桌子。我没钱，可有四个儿子，一个儿子抬一边，桌子照样安稳。”
父亲明白：奶奶是说，男孩子才是真正的财富。
奶奶虽没文化，但她喜欢文化，也喜欢文化人。爷爷就是远近闻名的文化人，在小街上的馆学当先生。
至于料理家务，打理田产和经营铺子等，全是奶奶的事了。
人的欲望无止境。
奶奶相信神灵的法力无边。
为有个儿子，她与爷爷一起去寺院求仙拜神。
当有了儿子，她又与爷爷一起上寺院求儿子健康平安。
儿子到了蒙学年龄，她再与爷爷一起到寺院求佑学业有成，考取功名，中兴家业。
他们年年去的寺院，就是南边不远的那座仙山寺。
寺院去的多了，爷爷艾心让，跟马水湾的马轩达一样，与寺院净方大师成了至交。
还是在禅房一丈四方之室，爷爷与净方大师相对而坐。
净方大师道 ：“施主心虔意诚，历年布施，广种福田，必得福果。”
爷爷道：“仙山贵寺，声名远播。大师大德，仰敬仰敬！”
净方大师道：“寺名庄严，弗敢任起？”
爷爷道：“自然自然！”
大师道：“不知施主，知晓此山缘何有此名么？”
爷爷道。“俗人无知，尚望大师不吝赐教。”
大师道：“说起来，早了。春秋战国时，它‘每逢山雾必雨’，神奇如此，称作‘云山’后称仙山。”
大师问：“施主看过《括地志辑校》和《魏书》么？那里有载记。”
爷爷说：“俗人才疏学浅，虽读过此书，但未曾留意。”
大师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又坐下，说：
“你知道，广袤国土，名寺大庙，有几处敢以“仙”字为名？”
爷爷答：“不曾知晓！”
净方大师呷了一口茶，道：
“非神圣地，怎敢擅用？你有所不知，除仙光寺，仙隐寺，仙谷寺、仙岩寺，仙雀寺之外，就是此仙山寺了。
大师又道：“想当年，朱元璋曾到此降香，并封山为“皇山”，庙为“国庙”，还题写了“圣寿禅寺”扁额。”
爷爷道：“大师表率，坐禅领众，分座说法，开示后昆，功德无量啊。”
大师道：“丛林辅翊，方至于此。出家之人，本应勉谕，谨守条章，斋粥精粗。
僧行失仪，依规示罚。老病亡殁，垂恤送终。
凡一众事，皆得举行，如衣有领，如网有纲也。”
说得兴起，大师走出寺院，来到山顶，指着眼前景象对爷爷道：
“你看，本寺院，座山坳，面西东，三面青山，连绵奇木，气脉阴凉，鸟语泉鸣。”
爷爷道：“真乃仙山圣地也。”
他们沿寺院层层递进，步步登高。
爷爷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看去，到处金辉铺洒，气势非凡，不免气静神清。
正值三月初三，香火尤甚，寺院上空香烟缭绕，袅袅不绝，似乎从地心出来的连绵能量在升腾。
两颗千年古银杏树，像是有着无形的神力相助，遒劲挺拔，傲视苍穹。
别了大师，爷奶先是敬拜佛家祖师“释加牟尼”卧像。
再拜为众生解除疾苦、消灾延寿的“药师佛”。
又拜 “观世音” 菩萨。
爷爷告诉奶奶说：“‘观世音’ 菩萨，有的叫‘奶奶’、‘婆婆”，常年受人尊奉，享不尽的人间烟火。”
爷爷领着奶奶来到观世音身后，念着那幅楹联给奶奶听：
“我本一片婆心
送个孩儿给你
尔必百般善事
要留阴骘与他”。
念罢，爷爷说：“走，咱们去拜‘文殊’菩萨。”
在‘文殊’菩萨神像前，爷爷说：
“你知识吗？这菩萨是管智慧的，求他保佑百岁孩子学业有成啊！”
随后，爷爷领着奶奶去喝圣水了。
与历年一样，他们来到口径约1米的“潜龙井”，双手投下两枚铜钱，后用小桶打水，从井沿上拿只紫色专用小陶碗，舀水，喝下去。
这时节，水凉，但心里不凉。
爷爷对奶奶说：“此井叫‘圣井’，也因朱皇帝避难饮过。“
奶奶心里想的是：“喝了圣水许愿一定更灵验。我们有了儿子了，儿子也会像祖先那样，成为太学士呢。”
忽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朗朗笑声。一看，原来是马水湾的马先生和夫人。
只听马先生道：“心让表兄，你准时的很啊，比我们先到。”
他们是远门表亲。
爷爷道：“轩达表弟，每年都是你们先到，今年我们占先了些。”
马先生道：“刚才我遇净方大师，他说你们就在前面不远。
我想见上你们一面，所以来找。一会儿，也要去见净方。”
爷爷道：“那是自然，这也是我们历年的习惯嘛。”
马先生说：“与仙界高人交流，让人气定神闲，脱凡超俗，少了诸多尘间烦恼。”
爷爷道：“马先生你博学多识，远近闻名，强我甚多。你们交谈，道深理奥，净方大师定兴致更高。”
马先生笑道：“过奖，过奖了！谁不知道你的馆学名盛啊？”
爷爷问：“今年还是来求子的么？”
他知道，马先生曾娶妻一房，但未生育便病逝了，现续弦一室。
马先生道：“非也。我们已有子嗣。你们呢？”
爷爷笑了，说：“哈哈哈哈，彼此彼此！我们也已育一子，但尚待保佑考取功名哦。”
马先生夫妻告辞走了。
与往年不同的是，艾华的大爷爷艾心诚夫妻俩，今天没到此寺庙。
“这是为什么呢？”爷奶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