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榆树下
过了几天,艾华、琼枝跟小荷去了 “梦鸭蛋儿”家后的桃园,找新鲜红透的‘五月仙’桃美食了一顿。
艾华想,自己应该给小荷送点生日礼物才是。但考虑好久,不知道送什么好,买个日记本吧,但小荷不爱写日记。
想来想去,才想起小荷爱干净,就委托村里女学生,从生产大队代销店买了两条花手绢。
小荷很高兴,觉得这生日过得有趣。
琼枝左思右想,也没合适的礼物送,后来她想起小荷爱打毛线衣,就说:“小荷姐姐,我现在没啥送你的,但家里我妈妈织毛衣还剩下两卷儿。等我回城里,给你带来,你自己打件坎肩,好吗?”
小荷惊奇地笑道:“哎呀!人都说好饭不怕晚,毛线可不便宜呀。行啊,我等着。”
这样一来,艾华倒觉得自己的礼物送得及时,但太薄了点。事已至此,只好作罢。
“梦鸭蛋儿”还急于知道小荷四舅从两层高的桌子上摔下来后结果怎么样,就在下工的路上,跟小荷商量开社的事。
小荷说:“兰翠娥与方琼枝对调了房间,刘大树没意见了,但江留道好像对你们经常去我屋里说话,有点不乐意,也许因墙壁隔音不好,热闹了点,影响她们休息吧。”
艾华说:“怎么,小留子提意见了?”
小荷说:“意见倒没提,是我的感觉。”
艾华说:“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一段与小留子同屋的葛永平,也对我爱理不理的。好像有什么意见。看来,我们不能去你屋了。”
“梦鸭蛋儿”说:“要不,就到我水塘边那儿去吧,有大槐树,还有榆树。”
他们都赞成。
小荷拿着她编织的毛衣半成品,将要收底边了。“梦鸭蛋儿”从屋子里找出把纸扇子,还带了四五张报纸,好垫草地下坐。
这一次,艾华背上了他的那把秦琴。
几个人在榆树下围成一圈儿,都催小荷快点讲,小荷说:
“你们没看到艾华背的秦琴吗?他先弹上一曲我们听听,岂不更好?”
艾华说:“还是你先回答她们关心的四舅那事吧,看她们猴急的样子!”
小荷也不推辞了,接着上次的话头说下去:
那次,我四舅一个脚下打滑,从两层高的桌子上摔到地上,众人齐救,送到村医那里,后又送到城里去,说是骨折,住了两个月院。还好,没伤腰神经,半年后又下地干活了。从此,他再也不玩狮子。
“你四舅没造成残疾,真是万幸!”“梦鸭蛋儿”松口气说。
不过,每到正月十五,那里一定要玩灯。
天黑下来后,村头打谷场上,点燃好几盏大罐油灯,一片通明。大人小孩里三层外三层的,早早围坐一圈,中间留出一块空地。
“划龙船”、“玩大头和尚”、“逮蝴蝶”节目逐个上场,男女演员全是村里的农民。
大人孩子们乐。演罢,带着满足各自回家。
“不知道你姥姥家那儿现在还玩灯么?”艾华问。
“自四舅出事故后,都有点儿怕,渐渐不玩了,这项民间艺术在那儿基本失传。”小荷答。
这时,她才想起来,说:“看我,把四舅的事说完,打不住话头了。”众人笑了道:让你讲时,你不给面子,这下你自己止不住了吧?快讲下去。”她兴致盎然地继续讲:春节,是庄户人家一年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而平时,漫长白昼,是劳动的时光。他们的晚饭,总要等天完全黑下来,从地里回家后才开始做。那个生产小队,没有咱们这里妇女提前半小时回家做饭的规矩。
我舅母一回到院子里,扔下手里的锄头,摘下头上的草帽,就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就弥漫着烟雾。土垒的锅灶台上,两只大锅乌黑油亮,灶膛里的火燃得旺旺的。
锅台的里角,一只发着微弱光的半尺来高的灯台矗立着。灯台是用陶土烧制的,顶部是小碟状,碟里倒进菜油或豆油,甚至是桐油、麻子油,一根棉芯插进油中,只露出一点棉头躺在碟边上,
我看见这灯,就忍不住小声道: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喵喵喵,猫来了,
叽里咕噜滚下来。
而舅舅呢,一回来,先打一盆水,擦去脸上的汗渍和尘埃。然后,将一只小方桌摆到院子中央,从厨房里端出来一只沉重的大瓦盆,盆里冒着腾腾热气。
表哥把一摞子老粗碗从厨房的碗架上拿出来,放在盆边,在月光下闪着光亮,与天上的明月,遥遥相对。
“开饭了。”烧锅(做饭)的舅母拿着个长柄大铁勺从厨房出来,一声招呼,一家人便围过来。表哥将大铁勺伸进冒着热气瓦盆中,面条盛进每一只碗内。
借着月光,一家人呼呼噜噜的喝起面条来。
因人口多,面条是舅母亲手分两次撖出来,薄薄软软,精精绵长的,加上刚从菜园里摘回的新鲜发亮的苋菜在里面,鲜嫩红红的菜叶,散发着特有香味。
大人们都吃下去几大海碗。
至今,我没有忘记那面条的滋味,没有忘记那未放猪油,未放佐料,在月亮地里,在院子隐约约的桌边凳上,狼吞虎咽的情景。
“梦鸭蛋儿”调皮地说:“你说得我流口水了。”
小荷说:“你不用流口水,回头我们还去你家菜地里,摘西红柿吃,你爸爸不会骂的吧?”
“梦鸭蛋儿”说:“看你说的,我在家是宝贝儿,当家得很。哎,别忘了听艾华的琴声哦?”
大家这才想起来,拿眼看着艾华。
艾华本来就想弹上几曲的,就说:“我弹曲子,也得有人伴唱吧?”
没想到平时斯文的“方琼枝”拍手叫好:“我们一起唱,热闹些,对吗?”
“不过,小琼枝,那天晚上你不参与我们的聚会活动,干什么去了?”
琼枝支支吾吾地,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
艾华说:“我替你说吧,你是跟杨红兵一起到村外去了吧?”
琼枝说:“是啊,我们散步去了,怎么啦,不行吗?”
艾华笑道:“这有啥不行的,你们铁路子女间有话说嘛。”
琼枝问:“你怎么知道的,是在后面跟踪我们吧?”
艾华说:“我与她们几个都在门前乘凉说话,哪有功夫跟踪?再说,你们这事再正常不过了,谁管得了?”
琼枝不解地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小荷插话道:“我来回答吧。咱村里的那几个长舌头你不是不知道,男女间的事传得飞快。”
琼枝说:“哦,我知道了,那天我们出村遇见‘张倔头’屋里头的吴其玲,她说是去菜地拔几个萝卜。一定是她了,这个快嘴婆娘,真烦人!”
艾华说:“你不用怕什么快嘴不快嘴的,以后你们高兴了还去,看她们能把你们怎么样?反正我是坚决支持!”
小荷和“梦鸭蛋儿”一致赞同。
琼枝说:“艾华,是你惹的事,让我不高兴,哪天你得给我补偿补偿精神损失。怎么补偿法,回头我再告诉你。”
“梦鸭蛋儿”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些,艾华赶紧弹曲子我们唱吧。”
一时间,山边水塘边,一支民乐队在演出,没一个观众。
三个月后,琼枝回城里,果然将两大团粉红色毛线拿了来,交到小荷手里。 但琼枝一直没告诉艾华,用什么来补偿她的精神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