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小灵光”
从城里被赶回老家的孟令光，在队里只干了半年活，可能精神受刺激，不久就呆头呆脑的，后来胡言乱语，疯疯傻傻，再后来干脆不能参加生产队劳动了。
他不能挣工分，但根据集体分配办法，他可在队里分得一份人头粮。
“梦鸭蛋儿”上初高中的时候，只靠他妻子一个人挣工资吃饭过日子，还要供 “梦鸭蛋儿”上学，日子过得艰难。好在她母亲除教学外，还因学校教学任务轻，空闲时间多，在家喂口猪，养鸡鸭，补充家庭花销。 同时，她家处在独山湾，母亲去教学，家里只剩父亲孟令光。为使父亲不寂寞，又保安全，“孟鸭蛋儿”抱养只小土狗，黑色的毛，油亮亮的，起名叫“乐乐”。 这小乐乐与孟令光一样，常年关在院子里。
因孟令光不上工，没挣到工分，还要给队里交“返粮钱”。而今女儿高中毕业在队里劳动，能挣工分了，生活才好点。
“梦鸭蛋儿”回到生产队，几乎要把整个小队，甚至全大队小青年的心魂都勾了去。她在哪个田干活，只要不是全由清一色女人们干的活，男青年总找理由去她那块地里干，而且更卖力。
“大事队长”看透了小年轻心思，尽可能让女人们集中到某块田里干，不让男人参与。尽管有男青年卖力干活的好处，但怕惹出什么是非来，这可是大事。
而当必须有几个男的配合女人们一起干活时，“大事队长”便对小青年进行轮流选派。一则显示公平，二则怕日久生情。
如果“梦鸭蛋儿”不是孟令光的女儿，如果她家时运不欠佳，队里的男年轻们谁也不敢生这念头。
而今，有的小年轻心里痒痒的，想把这只“金凤凰”装进他自己的笼子里。
对于她爹孟令光的不参加集体劳动，一方面，他家世代住在这里，他又从小在这里长大，知根知底，人品没得说。同时，以前在城里工作时，帮了生产队不少忙，人缘不错。还有，他不干活不拿工分，对社员们也没多大损失，还能得到他补交的人头口粮钱。再说了，他一个文化人，难道会去偷抢打杀的？所以，谁都不在意他，能干就干，不干就算。
知青们听村里的老人讲，自小，他还有个别名叫“小灵光”。但他的“灵光”是用在学习和走正道上，从不动歪心思干坏事。考上大学，又在省城当大干部，是村里的荣耀。
自那次大队干活上门没成功，反而差点弄出人命来之后，没人再招惹他。
队里的年轻人劳动时，手忙，但嘴巴不闲，知道知青江留东性格“稀汤”些，便怂恿他：
“小留子，大队的人叫不出来他，因为是农村人。你是城里人，一定有本事让他出来干活，是吧？”
这江留东信怂，当真了，心想：我不信别人都劳动，他个回农村的还特别些？
小留子对一帮子小青年说：“我要把他弄出来上工，给社会主义做贡献了，你们怎么说？”
“嗨，你能把他叫来上工，我们就把他那漂亮姑娘介绍给你。”
谁知一帮子青年的这个赌注，对小留子没有吸引力。因他觉得自己是下放知青，早晚要回城，不可能找个农村媳妇，无需介绍。
“我不要这媳妇。你们去吧，我不去。”江留东道。
听到小留子这样回答，小年轻们心想，这戏演不下去了。
没想到“滑肥鳖”说：“你怕得罪“鸭蛋脸儿”吧？哈哈，梦鸭蛋儿”，“梦鸭蛋儿”！”
“谁说的，我才不在乎这妮子呢。知道吗？你们都是资产阶级思想，见了漂亮姑娘走不动。”
“那你为啥不敢去？怕是心里想的和说的不一样吧？”“圆眼”追问，嘻嘻地笑。
小留子被激怒了：“去就去，我是胆怯的人吗？要勇当革命小闯将！”
“那还用不用我们陪你一起去？”“圆眼”心口不一地问。其实他不敢去，想巴结“梦鸭蛋儿”还不来及呢。
“不用不用，孤胆英雄才是真英雄！”小留子胸脯挺得老高：“明天，就明天，你们看我的好了。”
众人一齐喝彩。但很快，他们都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
小青年们没人愿意干这得罪“梦鸭蛋儿”的事。他们中，有些明知道自己得不到“梦鸭蛋儿”，只是不愿意看到“梦鸭蛋儿”恨自己，影响关系，在与她见面时不能搭上话。他们需要的是，“梦鸭蛋儿”能天天给自己一个甜甜的笑。
所以，三个小青年在地里怂恿小留子的时候，是避开别人的，更要避开“梦鸭蛋儿”。而且最后相互提醒，谁也不许将商量的事说出去。
第二天上午，小留子真的一个人跑去小山湾，来到孟令光家大门前。见从外面上了锁，这瞒不了他，知道孟令光在家，就咋咋唬唬一个劲儿地敲门，只听“小乐乐”狂叫着，但许久门没开，也没人声。
最后，小留子急了，在狗吠声中，他喊道：“开门，开门！我是下放知青。听到吗，我是下放知青！”
从两扇破旧的门缝隙里，伸出来一只拿着钥匙的黑乎乎的手，把铁锁慢慢打开了。是孟令光。他拉紧栓狗的绳子不松手，但“小乐乐”仍在不停地叫。
小留子推开门一看，眼前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的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木然立在那儿。狗被这男人牢牢地牵住，不让它窜上去咬人。
小留子见孟令光不敢让狗咬，勇气上来了，怒眼圆睁，喝道：“孟令光，你不下地干活，怎么回事？”
“喔喔哦哦。”男人喉咙里发出不知道是什么的音。
“再不去干活，你是捡粪的弯腰——离屎（死）不远了。”小留子忍住才没有笑出声，狠狠地说：“不劳动，就送你到城里，关起来！走，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