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唐兀歹 > 第75章 雨木冰

第75章 雨木冰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冬月初八,一夜醒来,霜凝长安。无叶的树枝上,白霜凝结,宛如哭丧棒。

    宁王府在胜业坊,与兴庆宫隔街相望。清晨起来,宁王李宪看着门外素裹的世界,忍不住流下泪来。

    “阿耶,放下门帘吧!外面太冷,莫冻着。”李琎见李宪站在屋门口,看着外面流泪,进来说。

    “你可知外面这景象,叫做什么?”李宪问。

    “这不就是霜雪嘛!”李琎搀扶着李宪到卧榻上坐下,将火盆往他近前靠靠,说。

    “不!这是雨木冰。《春秋》中有记载:也叫树介,说它像介胄。民间叫它树稼。谚语说:‘树稼,树稼,达官怕。’就是说:阎王对人间的事情拿捏不准,需要一位大臣亲自去说清楚。邠王去了,又是我与皇帝的二哥,分量够了。可他整日吃酒,糊糊涂涂,一定是话没有说清楚。阎王要再叫一位大臣去。屈指算来,我是非去不可了。”李宪说。

    “鬼神之事,阿耶怎么迷信起来?阿耶是修道之人,讲的是得道成仙,与他阎王何干?”李琎劝慰说。

    “安排下去,约李相来用午膳。”李宪说。

    “这是为何?阿耶一向不与朝中官员来往……”

    “去吧!”李宪挥挥手,说。

    李琎满腹狐疑,行礼告退。

    李琎来到李相府,李林甫尚未下朝。李林甫下朝回来,闻听宁王召见,顾不得歇息,与李琎一起,来到宁王府。

    李林甫来到宁王府,李宪已经站在屋门口相迎。李林甫要跪下磕头,被李宪拉住,说:“咱们之间,不要这些俗礼。”

    说着,拉着李林甫到卧榻上坐下。

    李林甫执意不肯,李宪只好让他在火盆前坐下。侍女端茶桌进来,坐在李林甫身边侍候。

    李宪挥挥手,李琎与侍女走了出去,将门帘遮好。

    “宁王身体可好?”李林甫问。

    “时好时坏,熬过冬天就好了。”李宪笑着说。

    “宁王叫林甫来,莫非有事情要问?”

    “若寿王登基,是利于大唐,还是弊于大唐?”李宪问。

    李林甫一愣,想不到李宪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不由地愣住,看着李宪。

    李宪笑笑,说:“咱们之间,不要那些俗礼。”

    “寿王聪慧,饱读经书,看事透彻,计谋常常出人意料。但寿王仁慈,常抱侥幸之心;得过且过,善谋不善断。若寿王登基,对大唐来说,弊大于利。”李林甫说。

    “寿王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不想让他继承大位?当年,我把大位让与隆基;若隆基要恩报于我,传位于寿王,天赐良机。可我思来想去,为大唐计,寿王不宜继承大位。故约十郎来,剖腹相商。想不到,十郎与我所思相同。”李宪欣慰地说。

    李林甫在家排行第十,故称十郎。

    “我想,宁王一定纳闷:既然林甫不想让寿王继承大位,为何还一再鼓动更换太子?与忠王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正想听十郎说说。”

    “冷月派,宁王可知?”李林甫问。

    “自然知道。”李宪说。

    “可惜的是,斩草未尽,又被忠王接手了。”李林甫说。

    “你从何得知?”

    “江湖人士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李林甫说。

    “亨儿这么做,他想干什么呢?想学太平公主吗?”李宪生气地说。

    “怕的是他不想做太平公主,而是铤而走险。圣人年事已高,忠王造反,无论谁胜,大唐休矣。”李林甫说。

    “十郎担心是对的,决不能走到那步。”李宪说。

    “宁王是过来之人。若论搞阴谋诡计,谁能比的过武后?当年武后清除酷吏,费了多大的力气?别说太子,太平公主有武后的手段吗?圣人有武后的手段吗?”李林甫说。

    “当年三郎忍痛杀上官昭容,不就是心悸武后嘛!刀能杀人,也能杀己,全在能不能把刀握住。亨儿,不行。”李宪说。

    “可目前来看,冷月派已成气候,很难铲除。若处置不当,逼他们铤而走险,更是大唐之祸啊!”李林甫说。

    “以十郎之见呢?”李宪问。

    “保住忠王,剪除他的翼羽。”李林甫说。

    “我明白十郎的意思了。那就拜托了!”李宪向李林甫抱拳行礼,说。

    李林甫慌忙向李宪磕头行礼。

    李林甫与李宪用完午膳,返回李相府。

    这日,天气稍好,李宪让李琎把太子李亨喊来,与他吃午膳。

    李亨来到,向李宪磕头行礼。侍女端茶上来,李宪让侍女退下。

    “咱爷俩从未单独在一起说话。今年我感到身子不适,恐怕年关难过。思来想去,放心不下你,便找来与你说说话。你有何心事,说来于我;趁我脑子清楚,说于三郎。”李宪说。

    “多谢伯父疼爱。伯父一定保重身子,莫为亨儿担忧。亨儿的事,就交由阿耶吧!我听阿耶的就是。”李亨说。

    李宪看着李亨,长叹一口气,说:“咱们大唐江山,来之不易。当年,杨广无道,天下大乱。高祖镇守太原,兵多将广。是保隋还是反隋,犹豫不决。是太宗劝说高祖,顺天应时,替天行道,拯救万民于水火。高祖这才太原起兵,纵横天下,夺得了这锦绣江山。可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试问,建成太子、齐王元吉真有本领,治理好这个国家吗?打天下,他们不如太宗;治理天下,他们也不如太宗。”

    “伯父为亨儿做了表率,我不会和弟弟们争的。若弟弟们有要做太子的,我让给他们就是。”李亨说。

    李宪看着李亨,久久不语。

    空气凝固起来,反而是李宪,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我至今记的武后怒骂阿耶的话:若你们能支撑起这个江山,何须我老婆子抛头露面?外面说,是我把皇位让给了三郎。不是的,是我支撑不起这个江山。三郎为我,更为咱们李氏家族,顶起了这个江山。不容易啊!”李宪说。

    “阿耶雄才大略,文武兼备,是难得的好皇帝。我资质不如阿耶,但我会努力学习阿耶的。”李亨说。

    李宪叹口气,说:“我会在三郎面前保你的。亨儿,三郎做事,走一步,看三步,你不是他的对手。”

    “多谢伯父维护亨儿!请伯父放心,我不会做瑛哥哥的。”

    “我就不留你用膳了,早些回去吧。天太冷,莫冻着。”李宪说。

    李亨告辞,返回东宫。

    李宪的泪水簌簌流了下来。

    李宪病倒了。

    李隆基得知消息,忙过来探望。兄弟两个相望,泪水不觉流了下来。

    “当年,你我害怕上官昭容,甚于武后。唐隆之夜,匆匆把她杀了。这些年来,我时常想起这件事。三郎,当初,咱们是否太草率了些?”李宪说。

    李隆基笑了,说:“我也常想起昭容。有时我就想,我怕她什么呢?阿姑能与她联手,我为何不能?说到底,还是被武后吓破胆了。”

    “只因我想起了武后,所以才想起了昭容。武后改唐复周,要建八百年之基业。那她想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天下呢?也许只有昭容知道。”李宪说。

    “中宗朝,昭容专权,天下更乱。不然,我们也不会推翻她。我想问她的,能知道韦后安插在朝廷、军队里的亲信,那她知不知道冷月派?如果知道,为何不说于我?”李隆基说。

    “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临走前,有几句话说于你:一是不要罢免哥奴。他对你是忠心的。二是不要废黜亨儿。他已经大了,儿孙满堂,根基深固。三是重用李白,他能帮你。第四,改元天宝。”李宪说。

    “我记住阿哥的话了。阿哥放心就是。阿哥如何看天宝?”李隆基问。

    “年龄太小,尚未定性。用心调教,必成大才。”李宪说。

    “我记住了。”李隆基说。

    开元二十九年冬月辛未日,宁王李宪去世,享年六十三岁。

    李隆基知死讯,号啕痛哭,左右都掩涕。第二天,李隆基下诏,追谥李宪为让皇帝。汝阳王李琎上表恳辞,李隆基不许。又追赠宪妃元氏为恭皇后,合葬于桥陵之侧。

    正月初一,李隆基亲临勤政楼,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宝。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