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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弄堂里的女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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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桌的客人刚吃完离开,店里的服务生立即过来收拾碗碟。

    “小哥,问个事儿。”顾砚川朝正在收拾碗碟的服务生说道。

    服务生听见身后有人叫他,放下碗筷,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笑嘻嘻地转过身,“你好,先生,有什么需要?”

    顾砚川指着外面那个小男孩问道:“那孩子之前来过这边吗?”

    小哥顺着顾砚川指的方向那个看去,笑着说道:“阿牛啊!他每天都来这片儿讨钱,您认识他?”

    “没有,就是看这孩子可怜。”顾砚川敷衍道。

    小哥叹了口气,侧过身子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叹道:“唉,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早亡,抚养他长大的奶奶卧病在床,他年纪又小,为了攒钱给他奶奶看病,只能靠乞讨为生。”

    世道艰难,寻常人家吃饱饭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有闲钱施舍给一个陌生人。阿牛常常直到晚上也讨不到几枚铜板。一开始他本想着去码头找一份工作,可是他年纪太小,工头嫌他干不出多少活计,没有一个工地肯收他。

    沈蕴听了不禁为这孩子感到可惜,她瞧着那孩子身上有一股韧劲,又懂事孝顺,若是生在好人家将来必定是个人才。

    “麻烦让后厨准备一份饭菜给孩子送过去。以后阿牛和他奶奶的一日三餐就由你们店按时送,费用每月到沈公馆结算。”说完沈蕴从包里取出十块钱递给服务生,“这是预付的钱。”

    小哥接过钱,笑着应承道:“您真是大好人,我这就让后厨做了给阿牛送过去。”

    江边,阿牛站得累了,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额前的长发将眼睛遮住一半,天气转凉,他将脸半埋进膝盖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牛真是太可怜了!”沈蕴戳着碟子里的桂花糖藕感叹道。

    “可他遇见了你,就是幸运的。”顾砚川拿起沈蕴手边的碗,为她盛了一勺豆沙小圆子。

    等他们吃完饭,送他们来的两位黄包车师傅都拉了其他客人离开了。两人站在店门口左右看了看,正巧没有其他黄包车在附近。

    对面阿牛看到他们,端着手里的饭碗跑到他们面前,直接九十度鞠躬,稚气地说道:“谢谢哥哥姐姐给阿牛和奶奶饭吃。”

    沈蕴看着他乖巧可爱的样子,蹲下身子怜爱地揉了揉阿牛的头,温柔地说道:“阿牛乖啊!”

    顾砚川见阿牛吃了一半白米饭,菜却几乎纹丝未动。

    “阿牛,这些菜你不喜欢吗?”顾砚川问道。

    阿牛低下头不说话,大拇指无措地扣着瓷碗的边缘,小声说道:“阿牛吃饭就好了,这些菜是留给奶奶的。”

    “阿牛乖乖吃饭,你奶奶那份店家已经送到家里了,以后这家店会每天给阿牛和奶奶送去一日三餐,姐姐和他们说好了,你们以后都不会饿肚子了。”

    听了沈蕴的话,阿牛半信半疑地抬头看她和顾砚川,迟疑地问道:“真的吗?”

    他们二人同时点点头。阿牛脸上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对着顾砚川和沈蕴连连鞠躬,“谢谢哥哥姐姐!”

    由于阿牛奶奶卧病在床,阿牛每天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家看一眼,给奶奶喂水,扶她去净手。

    去到阿牛家里,沈蕴才知道什么是家徒四壁。那是一间屋顶都已经漏水的瓦房,几条竹片拼成一块板子挡在门口,窗户用报纸糊了一层又一层,幸而阿牛糊的勤快,倒是不太漏风。

    阿牛熟练地移开竹板请他们进屋,阳光斜斜照进屋内,照亮门口那一小块地方,但也显得屋内昏暗潮湿。走进屋内,空气中弥漫着中药的苦味。许是听见门口的声音,屋子里传来沙哑无力地声音。

    “是阿牛回来了吗?”

    “是我,奶奶。”阿牛给出回应。

    阿牛熟门熟路的走到墙角,点燃了桌上的两根蜡烛,屋子里瞬间亮堂了起来。家里除了奶奶睡得木板床和放药罐子的桌子以外,连坐人的板凳都没有。

    阿牛奶奶床边的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床单和一张漏出棉花的被子,阿牛晚上就是睡在那里。

    “咳咳”阿牛奶奶咳了几声,略带责备地说道:“阿牛,大白天你怎么点了两根蜡烛,多浪费啊!”

    阿牛走到奶奶床前费力地将她扶起身,“奶奶,我带了两个哥哥姐姐来,怕他们看不清楚撞伤自己。”

    奶奶这才看见家里来人了,还是两个衣着考究,样貌出众的年轻人,她顿时有些慌了神,以为孙子在外面惹了事情,人家找到家里来了。

    “孩子啊,你在外面惹事了?”奶奶慌忙拉住孙子的手问道。

    “没有,哥哥和姐姐是好人,他们还让饭馆以后天天给咱们送饭呢。奶奶,咱们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阿牛兴奋地说道。

    “怪不得呢!刚刚有人来,说是什么东西放在门口了,我也没听清楚。”奶奶说道。

    顾砚川走到屋子外头,果然看到墙角放着一个布包,拆开一看里面放着两个瓷碗,是店家送来的饭菜。他将饭菜拿到屋子里,四下环顾,见没有合适的地方,便直接拿到床边上,“阿牛,先让你奶奶吃饭吧。”

    阿牛接过饭菜,拿起枕边的帕子铺在棉被上,开始喂奶奶吃饭。

    这时,顾砚川看到帕子下面放着一支宝蓝色的派克钢笔。

    阿牛注意到顾砚川的目光正对准那支钢笔,慌忙将笔往枕头下面一塞,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这支笔是我的。”

    顾砚川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在屋子里转了转,除了那支昂贵的钢笔,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阿牛此时如同受惊地小猫一般,瞬间露出锋利的爪子,眼神警惕地追随顾砚川的步伐。

    转了一圈后,顾砚川停下挑眉看着阿牛,等着他主动告知钢笔的来源。

    不一会儿,阿牛还是低下头,收起爪牙小声说道:“这支钢笔是我偷的。”

    他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知道盗窃可耻。若不是奶奶病的实在太严重,他需要钱去给她看病抓药,他不会去偷别人的东西。

    “前两天有一个漂亮姐姐,她让我帮她递一张纸条给别人,当时我看到放钢笔的包有一条缝,很容易就能偷到,所以接过纸条后故意撞了她一下,趁机偷走了这支钢笔。可是我不敢拿到当铺去卖,怕被失主发现。”阿牛老实交代道。

    沈蕴意识到这支钢笔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的,她与顾砚川对视一眼后,温和地说道:“阿牛,小孩子是不可以偷东西的,知道吗?”

    阿牛委屈的眼含泪光,奶奶晓得孙子偷人家的钢笔是为了给他看病,心疼地抱住阿牛,祖孙两人依偎着。

    阿牛在奶奶怀中点点头,喃喃道:“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

    “阿牛,这支钢笔对哥哥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姐姐从你这里买好不好?”这支宝蓝色的派克钢笔是德国进口的限量版,据她所知整个上海应该只有三支,而且每一支钢笔都有为主人印刻的唯一编号,顺着编号就能查到它的主人是谁了。

    阿牛从枕头下面将钢笔拿出来放到沈蕴手中,脆声说道:“这支笔阿牛不卖。它本来就不是我的,我没有权利卖了它。但如果能帮你们的话,姐姐尽管拿去好了。”

    不知为什么,沈蕴总觉得阿牛和她有缘。从阿牛家出来后,她心里却一直记挂着他们祖孙二人。虽然以后他们不会再挨饿了,可是阿牛年纪那么小,他应该去上学,去接触更多的同龄人。

    忙碌了一天,顾砚川直接送沈蕴回了沈公馆,自己带着那支钢笔回巡捕房找人检验。

    巡捕房大厅里,大家伙儿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邵刘拉着其他人谈论着待会儿去哪儿喝一杯。

    “老大,你回来了。”看见顾砚川,邵刘收起刚才那副没正形的样子,一本正经道。

    “嗯,今天下午查的怎么样了?”顾砚川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问道。

    “沈专员提到的那几家店铺我都去了一趟,店里的确有相同的面料,可没有人从他们那边定制过绣黑色牡丹花的旗袍。”邵刘向顾砚川汇报了调查结果。

    顾砚川点点头,沉思了片刻问道:“静安寺路的那家店也去了吗?”

    “哦!那家店停业休整了,等了半天也没看见老板。”邵刘才想起来今天去的第一家店铺关门了。

    “这么巧?”顾砚川把玩着手中的钢笔说道。

    下班时间一到,众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接线员吴美芬整理好材料正准备下班,电话铃却响了。

    放下电话,她转身喊道:“顾探长,有人找!”

    顾砚川回过神,将手里的钢笔交给邵刘,交代道:“去查一下这支钢笔的主人是谁。”

    电话那端,女人慌张地说道:“顾探长,这里是仁济医院李院长家,我们夫人要跳楼,麻烦您派人过来救救夫人。”

    顾砚川叮嘱对方一定要稳住李夫人的情绪,巡捕房的人马上就到。

    “邵刘,叫上两个人跟我走。”顾砚川丢下电话急急地往门外走去。

    张择端吹着口哨正往巡捕房走,他本想叫上顾砚川一起喝酒去,不想遇上案子了,张择端连忙调转方向,假装往反方向走去。

    “张择端,你给我站住!”顾砚川朝他吼道。

    张择端无奈地揉了揉头发,转过身赔笑道:“欸,这么巧啊!我正准备回去休息呢!”

    “少废话,快跟我走!”顾砚川拎着张择端的的后衣领,拽着人就走。

    “拜托,哥哥,现在是下班时间好吧!”张择端挣扎着说道。

    顾砚川放开他说道:“仁济医院李院长的夫人现在要跳楼,你去不去?”

    张择端甩了甩脖子,好奇地问道:“因为什么事儿啊?”

    “这个嘛”顾砚川故意不说,“涉及到个人隐私,你不是办案人员无权得知,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办案呢。”

    张择端爱八卦的性子他最了解了,别人越是不告诉他,他就越上头。这不,自己就屁颠屁颠的跟上了警车。

    “嗳,李夫人好端端的怎么要寻死觅活了呢?”张择端凑到顾砚川身边问道 。

    “八成是因为李院长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呗。”邵刘接上话茬说道。

    张择端闻到了肉味儿,撇开顾砚川,两手扒着副驾驶的座椅,半个身子探到车子前端与邵刘展开深度研究。

    “我听说啊,李院长和医院里的女护士不清不楚,还被李夫人当场抓到过,但他们毕竟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想闹得人人皆知,李夫人每次闹过也就算了,这一次估计也是为了这种事情。”邵刘将他从外面听到的小道消息说与张择端听。

    “可我听出他们夫妻二人一直很恩爱,李院长逢人便夸自家太太贤惠,众所周知呀!”张择端说道。

    “哎哟,我的张大法医,人设懂不懂?那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实际的关系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邵刘摇摇头说道。

    四辆警车先后开进李公馆,车上下来的巡捕迅速将现场围着的佣人驱散。

    管家见到顾砚川如同看到救星一般,“顾探长您可来了!”

    “怎么回事啊?”顾砚川看着楼上问道。

    “夫人和老爷闹了点矛盾,一时想不开就说要跳楼,还爬上了楼顶。现在谁也不敢上去,生怕夫人一个冲动真的跳下来。”管家苦着脸说道。

    “李院长呢?”张择端四下环顾,发现李院长并不在这里。

    管家解释道:“老爷和夫人吵完架后便气冲冲地走了,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他们因为什么事情吵架?”顾砚川问道。

    “这”管家似乎很为难,吞吞吐吐道:“我当时不在,所以不大清楚。”

    邵刘和张择端互相交换了眼神,暗笑着确定了刚才他们在车上说的八卦。

    “李管家,你继续派人去找李院长,我们先去看看李夫人。”顾砚川安排人在楼下放置好安全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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