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弄堂里的女尸（3）
苏家世代书香门第，苏家老爷子是清末年间的状元，受人尊崇。苏老爷四十来岁才得了苏锦心这一个女儿，十分的宝贝。一家人不舍得苏小姐外嫁，千挑万选的为她择了一名青年才俊入赘到苏府。
虽然苏锦心成婚已经好几日了，但苏府依旧洋溢着一通喜气，苏府的门匾上依旧挂着红绸缎，府内也随处可见红灯笼、红绸缎。
苏府高门大第，跨过大门，府内亭台楼阁高低错落，花繁树茂，池馆水榭交相辉映。穿堂当地放着一个大理石影壁，绕过影壁就是宽敞的大厅。
沈老爷子正坐在厅堂上笑盈盈地和管家说话，见他们进来惊声道：“你小子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苏老爷子与顾砚川的爷爷曾经是同窗，两人情谊深厚，两家来往密切，顾砚川小时候还经常跟着爷爷来苏府玩耍。
这样说起来，他与苏锦心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前些天苏锦心成亲，顾砚川正在苏州忙着一起案子，于是便托人送了一份贺礼来，并向苏老爷子道明了缘由。
“好久没来看您了，您身体还好吧？”顾砚川笑着说道。
“我啊，好得很呢！你父母在北平还好吧？”苏老爷子声音洪亮，腰板挺直，一看身子骨就很硬朗。
“他们很好，多谢您挂念。”
“你今天不光是来看我吧？”苏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但脑子特灵光。秦朝露失踪的事情他听孙女提起过，知道顾砚川无事不会来看望他这个老头子。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顾砚川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这次来的确是有些事情想问问锦心。”
沈蕴站在一边看着苏老爷子慈眉善目地同顾砚川说话，对于顾砚川和苏锦心认识这件事情，她之前丝毫不知。
“这位是？”苏老爷子瞧着沈蕴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沈蕴，巡捕房新聘任的办案专员。”顾砚川介绍道。
“沈蕴！”苏老爷子念着她的名字仔细琢磨着，“姓沈？”
老爷子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远东洋行的沈爷？”
“他是我父亲！”沈蕴说道。
老爷子恍然大悟，点点头说道：“怪不得看着面熟，原来是沈爷的女儿。”
正说着话，管家进来禀报道：“老太爷，二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影壁后面走出一对年轻夫妻，女孩子生得面容极好，五官精致，脸上洋溢着新婚后幸福的笑容，她挽着男人的胳膊，纤细的腕上佩戴了一只镶嵌了五彩宝石的手镯。她身边的男人戴着着金丝边框眼镜，儒雅斯文，身上一袭白罗长衫，左手袖口微微挽起，拎着两个包装盒，对妻子呵护体贴。
“爷爷，我们回来了！”苏锦心撒开手，小跑着来到老爷子面前，一把抱住苏老爷子撒娇道。
“哎哟，乖孙，让爷爷看看，瘦了！”老爷子一把搂住苏锦心，揉了揉她的肩膀，疼爱地说道。
“爷爷！”姑爷放下东西走了过来。
“嗳！”老爷子满口答应着，他看着孙女婿的眼神里全是高兴，显然对他很满意。
“砚川？”锦心撒完娇从老爷子怀里站起身，看到大厅里站着的一男一女，惊喜地唤道。
老爷子朝姑爷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砚川，沈小姐，介绍一下，这是锦心的丈夫徐青诚。”老爷子说道，“青诚，这是我故友的孙子顾砚川，如今是中央巡捕房的探长，这位是远东洋行的沈小姐，你们年轻人认识认识。”
徐青诚友好地朝他们点点头。
“锦心，砚川找你有事，你和青诚陪他们聊会儿，爷爷先回房休息了。”老爷子年纪大了，又说了这么多话，精神到底有些跟不上了。
“那爷爷您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去读书给您听。”锦心关心地说道。
管家扶着老爷子走出大厅，留他们四人说话。
“砚川，沈小姐，你们坐！”苏锦心目送爷爷离开后，笑着说道。
顾砚川和沈蕴在他们对面坐下。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门，新婚快乐！”顾砚川说道。
“你托人送来的礼物我们看到了，我和青诚很喜欢，谢谢你！”苏锦心笑道，“我听管家说你今日过来是想问有关朝露失踪的事情？”
“是啊，你能把她来了之后发生的事情跟我们讲一下吗？”顾砚川要求道。
苏锦心右手撑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那日她一早便来了我家，她是我的伴娘，我俩一直呆在一起，第二天中午青诚带着我们去苏州河边用餐，下午去买了些东西，差不多四点左右她说有事便喊了一辆黄包车先走了。”
“这段期间内你有没有发现秦朝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顾砚川问道。
苏锦心皱眉回忆着，许青诚插了一句，“在苏州河边吃饭时，我看到一个乞丐模样小男孩递给秦小姐一张字条，秦小姐看完便将字条扔在墙角，回来时神色有些紧张，不过她什么也没和我们说。”
“你们在苏州河哪家店吃的饭？小男孩的样子青诚你还记得吗？”顾砚川追问道。
“天振源。”徐青诚答道。
“对了，秦小姐离开时穿的是那套粉色旗袍吗？”沈蕴想到秦朝露身上那套风格诡异的衣服，开口问道。
“是啊，露露还在外面搭了一件白色的风衣，我记得那日她带的是一套珍珠首饰，很衬肤色，整个人都很亮眼。”苏锦心描述着那日秦朝露的衣着打扮，突然她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激动地说道：“天哪，会不会是她打扮得太好看了，回去的路上被人贩子拐走了？”
苏锦心新婚大喜，关于秦朝露的事情，苏家人一直瞒着她。苏锦心一直以为秦朝露只是失踪了，并不知道她已经被人谋害了。
“锦心，我们已经找到秦朝露了，她被人杀害抛尸在巷子中，目前你是唯一能够提供线索的人。”顾砚川将真相告知苏锦心。
“谁？砚川你说谁被杀害了？”苏锦心捂着心口站起身，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顾砚川问道。
“秦朝露从那日离开秦家后，秦家人就再也没见过她，今天早晨五点有人在巷子里看到一具尸体报了案，经过她父母的辨认，已经确定就是秦朝露本人。”
徐青诚扶着被吓到的苏锦心坐下，低声安抚着她。
等苏锦心冷静一些后，沈蕴接过话题继续问道：“听说秦朝露和你在同一家医院工作？”
“是啊，当年我们一起回国后，她先去了仁济医院工作，后来我在家呆着无聊，便让她介绍我进了仁济。”苏锦心带着哭腔说道。
“秦朝露在医院里和大家关系怎么样？她还有没有其他关系要好的，或者曾经交恶的人。”沈蕴觉得那个给秦朝露写纸条的人一定是个熟人，两人之间或许有什么秘密。
“在医院，露露是外科医生，工作很忙，难得看她去别的科室聊天。至于有谁和露露关系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她从没和我说过这些。”
顾砚川和沈蕴觉得从苏锦心这边也问不出来什么，就打算先离开，临走前顾砚川问道 ：“锦心，秦朝露有得过什么病需要长期服用德尔菲吗？”
她摇摇头，“没有啊，德尔菲是强效止疼片，一般会在病人术后按片数发放，露露身体健康，不可能吃这类药片的。”苏锦心肯定地说。
管家送他们出了苏府大门，沈蕴看管家进门后才悄悄和顾砚川说道：“要不我们去苏州河边附近看看吧，万一能找到那个递字条的小男孩呢。”
顾砚川也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
沈蕴伸手招来对面两辆黄包车，“麻烦送我们去苏州河。”
两辆黄包车并排走着，沈蕴转头朝着另一辆车上的顾砚川说道：“苏州河那边有好几家店的东西都很不错，办完事情后我们一起去尝尝吧。”
沈蕴这个人呢平时有三大爱好，“吃”是其中之一 。上海滩上到高档饭店，下到街边小摊，她都一一尝了个遍，哪家东西好吃，哪家东西实惠她门儿清。
顾砚川笑看着她，点头答应了。
起初顾砚川还担心沈蕴会耍大小姐脾气影响办案，有些后悔带她出来。可这一路上，沈蕴不仅做事认真，而且十分细心，甚至两人竟有那么一点点的默契。
“刚刚苏老爷子说你家搬到北平去了？”沈蕴好奇地问道。
“嗯，十岁那年，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我们全家就都搬到北平去生活了。”顾砚川说道。
“那你现在一个人在上海生活？”沈蕴自小生活在上海，偶尔会去苏州看看外婆，北平她从来也没去过，只晓得那边的冬天很冷，她不喜欢。
“爷爷到了北平后不习惯那边的生活，第二年就决定回上海，我也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我也觉得上海很好，上海话好听，上海的冬天也不冷。我听说北平到冬天雪下得很大，怪冷的。”沈蕴缩着身子，好像这会儿正身临其境似的。
“其实还好，北方屋子里都有暖炉，平时不出门也不会觉得冷。不过，北平有很多好吃的菜肴，比如烤鸭、京八件、涮肉之类的。”顾砚川故意逗沈蕴。
果然一提到吃的，沈蕴就两眼冒光，直溜溜的看着顾砚川，眼睛里写满了“想吃”二字。
一直到苏州河边，沈蕴都还惦记着顾砚川说的那几样吃食。
下了车，沈蕴大致看了一眼苏州河附近店铺的名字，没有一家烤鸭、涮肉，本来还想着吃点相似的解解馋现在也没戏了。
“咦，这不就是他们那天来的那家店吗？”沈蕴指着前面第三家铺子说道。
这是一家地地道道的苏帮菜馆，门口挂着的木牌上列了一串菜名，有松鼠桂鱼、腌笃鲜、清蒸白鱼即使是下午，店内依旧坐着不少食客。
两人在这家店左右两条巷子里仔细搜寻，果然找到了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条。前两天阴雨连绵，字条夹在石缝里，因此没有被雨水冲走。顾砚川小心翼翼地展开字条，上面的字迹晕染，好在依旧能辨认。
“你和那个人的破事我全都知道，不想身败名裂的话，就来1号仓库找我。”沈蕴念着上面的字。
“那个人？”沈蕴不解道，“没听说秦朝露和谁有感情纠葛呀！”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感情纠葛？”顾砚川问道。
沈蕴咬了咬指甲盖，分析道：“你看啊，正常人在威胁别人的时候都会说你和谁的那些事情怎么怎么样，只有说道出轨之类的情感问题才会用你和谁的烂事、破事怎么怎么样。”
顾砚川点头予以认同。
“可是苏小姐和她那么要好，竟也不知道她感情方面的事情？”
顾砚川笑着摇摇头，沈蕴接触社会不多，很多事情她还不明白。
“你为什么摇头？”沈蕴问道。
“你有注意到锦心再说起秦朝露的人际关系时的神情吗？”顾砚川反问。
沈蕴当时只顾着考虑还能问出什么线索，一时没有注意苏锦心的状态，她茫然地看向顾砚川，表示自己没注意。
“锦心自小最怕说谎 ，每次一说谎话她就会眼神闪烁，同时左手会不自觉的揉搓右手的小拇指，刚才我们问到秦朝露人际关系方面，她就有了这些小动作。”顾砚川说道。
“那我们赶紧回去再问问吧！”沈蕴一心想着破案，也忘记馋嘴的事情了。
“不急，这件事情锦心知道的应该也不多，不必去问她了。”顾砚川将字条放入取证袋里，回头指着身后的店铺说道，“刚才不还差点流口水的嘛！”
沈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晃了晃身子。
两人也选了靠江边的位置坐下，顾砚川让沈蕴按照她喜欢的口味点。
“那我们点你喜欢吃甜的吗？”沈蕴看了菜单后抬头问道。
“我都可以！”
顾砚川看着窗外的江景，平时他一个人在外面吃饭都是速战速决，很少会坐下来欣赏风景，慢慢等餐。
沈蕴思量再三，最终点了腌笃鲜、响油鳝丝、桂花糖藕、豆沙小圆子，外加一份蔬菜，甜咸都有，完美。
沈蕴喜甜，尤爱桂花糖藕和豆沙小圆子。这两道吃食沈公馆的厨子每天都会备一些，可她还是吃不腻。
江边石阶上，女人们坐在板凳上一件件的搓洗着衣服，一群小孩子围在岸边转着圈玩游戏。
菜刚上齐，顾砚川却指着江边一个衣不蔽体的小男孩说道：“你看那个像不像徐青诚说的递纸条的男孩子？”
“光头、白瓷破碗、赤脚。”沈蕴将徐青诚说的特征一一匹配后说道：“可不就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