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028章面人
老叶头说的是一位绝世美人在战乱年代与父母失散，被父亲利用，最后惨死的故事。
故事的开篇是在一片冰天雪地里，衣不蔽体的还是个孩子的小美人，站在一处贩摊面前，望着热气腾腾的面人，露出懵懂好奇、想要的神情。
这时，经过的伎坊婆子瞧出她身段的玲珑，假意好心地给她买了一支西施，然后将她带回伎坊。自此展开了她悲惨、与男人纠葛的一生。
小美人死的时候还在想，她到底是没能买到能拯救西施出苦海的范蠡的面人。
关于这个故事，洛静娴与宋恪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道理给洛静婉听，烟渺就是好奇地询问：“面人？什么是面人，可以吃吗？”
因为洛静婉的疯病，不怎么出门，她也没有什么完整的幼年时趣。
洛静妩闻言，惊讶地看向烟渺，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竟是没有见过面人？就是街边可以捏成各样形状、人物的那种，五颜六色的，还可以吃。”
“可以吃？”烟渺听洛静妩的形容，好像是在哪里匆匆一瞥过，但是……她有些惋惜地嘟囔道，“我还以为那都是泥巴捏的，小孩子的玩具呢。”
“确实是小孩子的玩具。”洛静妩明媚地扬唇，眉眼弯弯的，“不过也的确可以吃。”说着，她恍然想起什么，紧接着又道，“等会我们不是要去逛西市吗，在去西市的路上遇到的话，我给你买一支。”
洛静妩的好心引得烟渺欢呼雀跃地直叫，不停地催促着，“那我们现在就去逛西市吧，反正老叶头的故事今天也就说到这里了。”
伴随着她的话语，众人齐齐地向对面楼下望去。老叶头确实已经不再开口，刚才也说过标准的中断台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他正在缓慢地收拾桌上的书册和茶盏，不久，还有一位老婆子拄着藜杖过来给他帮忙，两人笑容有加的，看上去情深义厚。
洛静妩不由自主地询问出声，“那位婆婆就是苏不语吗？”
宋恪闻言，从后面的方案上站起，越过与洛静婉间隔的另一边，走到门首处仔细地瞧了瞧，而后缓缓地点头，“是苏婆婆。”他没有确切地说她叫苏不语，只是称呼她为苏婆婆。
洛静娴看着，终是叹了口气，回眸淡淡地对洛静婉笑，“走吧，阿愉，我们去逛西市，带你去看这长安的夜半风光。”
洛静娴边说，边牵起洛静婉的手，邀请她。
洛静婉迟疑地点点头，总觉得洛静娴的眼中有落寞也有期盼。但是她不好说这期盼是什么，只有默默地由她领着，不紧不慢地走出听书楼。
烟渺听洛静娴这么说，更是兴致勃勃，“好诶，快走快走。”
说着，她就与洛静妩凑到一块。
但是到了楼下、门外，她还是乖乖地守护在洛静婉身后，只是脸上始终挂着笑。
外面的夜色更浓稠了一些，天上的明月和星辰都显得有些慵懒，随意地躺在云层之上或者背后，只偶尔闪耀一下光芒。
人潮却是一点没减。穿着襦裙的汉家少女在兄长、阿姐的带领下好奇心满满地东看看、西瞧瞧。还有来自西域的外邦男女，蓄着胡髭或者带着面纱，左顾右盼地在路上走着。就连洛静娴她们，自小在长安长大的娘子们也被街道两旁的景致弄得应接不暇。
她们走到西市的时候，西市门前的皮影戏摊子正在敲锣打鼓地开演，脚踩风火轮、身披混天绫的哪吒英勇地击败作恶的龙王三天子，将他的龙皮、龙筋扒下，却惹得龙王向天帝告状，惹得天帝大怒，人间灾雨连绵……
洛静婉和烟渺定睛看了一阵，烟渺想起之前宋恪送来的皮影偶，不可思议地说着：“那小玩意竟然能演得如此生动有趣。”
说着，她赶忙在身后，拽了拽洛静婉的衣角，惊喜地说：“姑娘快看啊，这就是上次我和三姑娘逗弄你玩的皮影偶。”
洛静婉听着她的声音，还能想起她和洛静妩逗自己的样子。
骑着高头大马、手舞方天画戟的吕布皮偶“咿咿呀呀”地冲撞到自己面前，昂首扬声地说着：“吾乃温侯吕布是也。”
还有穿着长裙、束高髻的貂蝉柔柔弱弱地向自己施礼，“小女貂蝉……”
洛静婉沉浸在眼前的缭乱与记忆的鲜活中，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宋恪回过头来看她。
明明是已经年满双十的成年女子，满面的冷若冰霜，可是在瞧见这些新奇有趣的玩意时，还是会露出小孩子般的痴傻模样。
她的瞳眸莹莹亮亮的，里面闪烁着奇异的光，那光表面好像没什么特别，但仔细看，有惊讶、彷徨、无措，以及……欣喜。
宋恪感慨于那抹不易察觉的欣喜出现，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到她发现自己的再次失态，内心窘然，表面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强硬地说着：“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不是说要去喝牛肉汤吗？”
她都说话了，洛静娴与洛静妩，还有烟渺都不好再逗留。她们生怕是这里的人太多惊吓到洛静婉，纷纷依着她的提醒，继续动身往西市更深处去。
一路上锣鼓喧天、载歌载舞。
路过一处捏面人的摊子，洛静妩想起对烟渺的承诺，赶忙停住脚步，说着：“等等。”然后，她略微侧向身后，贴近烟渺指了指，“烟渺，快看，那些就是面人。”
烟渺顺着她的指引望过去，洛静婉也略微看了看。
只见一处摆台上立满了竹篾削成的竹签，竹签上插着各式各样的人偶，有提剑斩白蛇的汉高祖，有挥舞羽扇借东风的诸葛亮，还有恩恩爱爱的唐明皇和杨贵妃……他们都穿着各自标志的衣服，拿着标志的物件，即使容貌未必真实，特点上一看就知道是谁。
这无数特点堆叠在一起，琳琅满目的。
洛静妩笑了笑说：“长姐、二姐，还有烟渺，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一支就来。”说着，她不忘询问，“烟渺，你想要什么样的？”
烟渺有些艰难地挠挠头，看着不远处的形态各异的人偶，每个都觉得很好看，但是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回禀三姑娘，奴婢想要刚才看皮影戏的那个哪吒。”
她甫一说完，洛静妩就想走。宋恪则是瞧了瞧洛静妩的小身板以及周围的人山人海，一把将她拉住，“你算了，还是我去买吧。”说着，他自己主动替换洛静妩，挤入浩瀚的人潮。
他在那边和捏面人的老板眉飞色舞地笑说了一阵，老板递给了他两个不同的人偶。
等他再回来，把这两个人偶一同交给了烟渺，烟渺望着那个扎双角髻的哪吒，满心欢喜，面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朵根。但是看着那个穿曲裾深衣、提篮的美貌少女，有些茫然，不解地提问：“这是谁？宋二公子为什么要买她？”
宋恪笑意吟吟地望着她扬唇，目光从她身上到那少女人偶身上，解释：“这是西施。”说完，又看向洛静婉，“是买给你家姑娘的，她应该也没玩过面人吧？”
宋恪有意对洛静婉真诚地眨了眨眼。
洛静婉转过头，淡淡地瞥了那西施一眼，刚想说“我不要”，烟渺便一脸天真地递到她面前，“姑娘，给。”
烟渺迫不及待地想要摆弄自己的哪吒，因而只一瞬便没再看洛静婉，而是目光胶着到哪吒身上，还特意凑近闻了闻，见有面香飘来，惊喜地抬眸，“真的是面人诶！”
面人吗，还可以吃？
洛静婉有些迟疑地接过，随手便捏了捏那西施的纤纤玉手，确实软软嫩嫩的，轻易就会变形，还能回弹。她想了想，又撕了一片西施的裙子放入口中，软软香香的，就是普通的馒头味，没有什么特别。
烟渺则是看得浑身一惊，不可思议地嗔怪：“姑娘你是怎么忍心破坏这么精致的面人的！”随即，她面上的五官都快惋惜地皱巴到一起，语气哀哀怨怨的。
洛静婉冷冷地看她，“你喜欢？喜欢就给你好了。”说着，洛静婉又把面人重新塞回到烟渺手里。
烟渺茫然地接过，看那裙摆处确实残损了一大片，露出纯白的内里，更是叹唉声叹气。
她无奈着，宋恪则是不以为意地笑，“阿婉姐姐做得没错啊，面人最早本就是用来吃的，只不过后来越捏越精致，很多人都舍不得吃了。”
“这西施啊……”他一边娓娓地说着，一面缓缓地引她们向前走，“是越王勾践为了报复吴王夫差使的美人计。她身不由己，以色侍人，但是传闻吴王夫差覆灭后，她便追随越国大夫范蠡隐居山野了。”
“可见这美人难免在乱世飘摇，西施也好，老叶头说的那位故事的主人公也好。但是并非人人都会有不好的下场。过去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可是未来发生的可以不同，西施有范蠡，阿婉姐姐……”
宋恪再次回头，恳切地望向洛静婉，“阿婉姐姐也会有其他什么珍视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