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027章真实

    洛静娴为了能让洛静婉出门，自是什么都肯顺着烟渺与宋恪的话说。

    她先是有些疑惑，而后斩钉截铁地表示，“阿姐确实是饿了，也很想去听听真的说书，以往在宫廷里，夜半是不可能出去的。”

    这样，看在洛静娴与烟渺的面子上，洛静婉总算是同意和她们一道出门。

    黑夜里的长安，并不像洛静婉的家乡溧阳一样，安宁静谧，处处都是一片暗色。反而热闹喧嚣得如若白昼，明亮的灯火、嘈杂的人语，还有各式各样的杂技表演，都让人仿佛有些纸醉金迷的感觉。

    洛静婉带着帷帽走在大街上，前面是宋恪，左边是洛静娴，右边是洛静妩，后面是烟渺。

    由于上次去玄武寺的原因特殊，洛静妩没能跟着一起。这次能再和洛静婉外出游玩，她别提多高兴，一路上眉眼弯弯得好像吃饱了的小猫宋叔玉般餍足、可爱，雀跃地问：“我们真的是去听说书的吗，传闻那里有许多江湖豪侠出没，能不能遇上一两个呢？”

    其实，洛静妩对于外面世界的了解也更多的局限于书本之上。除却那些豪门望族的雅集、宴飨，她也很少出门。一者是因为年纪太小，二者是由于没有什么可以结伴的人。

    现在好了，她有两位姐姐。洛静妩往前跑了两步，回眸眼睛熠熠生辉地望着手挽手的洛静娴与洛静妩说：“我好喜欢姐姐们啊，希望一辈子都可以和姐姐们在一块。”

    她情真意切的愉悦模样，像是一缕柔和的暖光，温柔地笼罩着洛静娴与洛静婉，让她们受到她的感染，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来。

    洛静娴宠溺地说着：“阿妩，你好好走路，小心摔倒。”

    洛静娴和洛静妩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芥蒂。她是看着洛静妩长大的，即使没有刻意地亲近，也天然有十几年的姐妹情谊。

    洛静婉则不一样。她对洛静妩更多的还是一开始的推拒，纵然现在习惯了，也很难学着洛静娴平和亲昵地与洛静妩说话。

    她只是很沉静地望着洛静妩的笑容，稍稍打开一些纱幔，目光由洛静妩娇嫩的小脸转移到她挥扬的纤纤玉手上，见那里已经没有明显的伤痕和印记，方才浅浅地勾了勾唇。

    她温婉的面容、柔和的表情，在摇曳的灯火下，更显得有朦胧清丽之美。

    宋恪回过头来，一时望得有些呆。他暗暗地想着，洛静婉果然还是应该多笑些。笑能将她从遥远的仙界拉扯回人间，让她的美除了动人心魄外，更有丝缕的烟火气。

    让人觉得她比起如同死气沉沉的佛像，更仿若是真真切切地活着。

    宋恪明朗地忍俊不禁着，等洛静婉注意到自己，从容地一咧嘴。洛静婉感受到他对自己微笑的惊艳和欣然，仿佛做错事被抓包一般的窘迫，立马冷了脸，别过头去，将纱幔重新放下来整理好。

    她不应该笑的，洛静婉有些懊恼地想。

    宋恪却是不介意，纵然只是一瞬，对洛静婉来说也是足够大的进步。他在距离洛静妩不远的地方，伸出手戳了戳洛静妩，提醒她，“开心完就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别让旁边的人靠近你二姐。”

    洛静妩这才卒然恢复冷静，立马会意地等洛静娴和洛静妩上前，然后自己往右边走，走到与她们并肩再转身。

    她们的队列又变回原本规矩整齐的样式，不紧不慢地向着茶寮走。

    因为宋恪所谓的“老叶头”是在给茶寮做工的缘故，只有在那个地方才能听到正经的说书。也恰是因为如此，那个地方虽然本身是个茶寮，可更多的人是为了听说书才去的。

    “听书楼”三个字，赫然跃立于匾额之上。

    眼前一处不高的房舍，只有两层楼，从上至下灯火通明。从门外望进去，可见络绎不绝的人潮和几乎满座的大堂，伙计们穿梭、步行于其间，像是鲤鱼遇水一般来往流利。

    即使是端着很多很重的东西，也能在须臾间抬起过头顶，然后吸腹、收腰地从人群之中钻出去。

    洛静婉看得蹙了蹙眉。她想过这里的人很多，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洛静娴也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挽着她的力道更加大了些，用举止宽慰她。接着，宋恪在前面拨开人，烟渺与洛静妩在左右挡着，将她平安送到角落里的楼梯处。

    楼梯上正有一个面善的小伙计走下来，望见宋恪，笑嘻嘻地熟稔说：“宋二公子来了啊，你定的二楼雅间越州曲，就在正对老叶头说书位的地方。”

    洛静婉想这个“越州曲”大概是雅间的名字。但是，叫什么不好，偏偏叫越州。想到越州，洛静婉面上的神情沉郁了一些。

    宋恪倒是没有多作联想，只明白地颔了颔首，而后先缩着身子让小伙计先过，等小伙计走到身边，不忘拍了拍他，“对了，除了老三样的庐山云雾茶和花生、瓜子之外，再给我上些花草水以及糯米团子和桂花藕。”

    听罢，小伙计便意识到，宋恪后面点的这些都是给娘子们食用的，当即恍然大悟地仔细打量洛静婉等人，意趣盎然地说道：“小的明白了。”然后笑着用目光指了指她们，一副“我懂”的表情，又道：“等下次二殿下来了知道了，肯定是要大吃一惊的。”

    又是二殿下李忪，想来宋恪与他的关系真的很好。

    洛静婉淡淡地扫视宋恪，宋恪正在笑骂小伙计，“少胡说八道，这几位可都是我的姐姐妹妹，其中也有二殿下的姐姐，你要是乱讲，小心我还没找你麻烦，二殿下就先拔了你的舌头。”

    毕竟洛静娴的身份可是太子妃，二殿下李忪的长嫂。

    小伙计自然也明白不能随意评论他们这些贵族的是是非非，顿时正经起来，极其恭顺地对她们一弯腰，施礼道：“请请请，贵人们快请上座。”边说，他便做出一个延手的姿势。

    宋恪笑着，望了他一眼，领洛静婉她们上楼。

    楼上的人影同样很多，满满当当的，甚至看不到任何一个空位。到了转角处，又有伙计迎上来道：“宋二公子，你定的雅间，那边请。”说着，伙计指向一个回字楼正下方的位置，并且在前面带路。

    到了门前，伙计率先打开门，杵在门首处让他们先进。洛静娴与洛静妩进去后，洛静婉特意站远了一些，随便地朝下望去。楼下正对着这间房子的地方，摆着一张长案，长案上有黑陶的茶壶和一些堆叠的书册。

    大概就是说书人老叶头的位置。

    洛静婉没动，宋恪则是先吩咐伙计下去，这里不用他伺候，然后他自己站远，只以指尖抵着门扉，方才对洛静婉做出请的动作，唤了一声，“阿婉姐姐，进去吧。”

    洛静婉这才避开他的手指，小心地走进去。

    房间并不大，但也还算开阔。在正中摆着一张圆形的桌案，周围有四个矮凳。桌案的上方另有一张方桌，紧靠着墙，只在左右摆了椅子。

    宋恪自觉地把圆桌让给她们四人，自己坐到稍远的方案旁边。

    他见洛静婉她们的目光都极其一致地朝楼下望去，翘首以盼的姿态，便道：“几位姐姐妹妹别急，老叶头他马上就来。”他特意沿用了刚才对小伙计说道的给她们的称呼，有意将氛围营造得轻松愉悦一些。

    洛静娴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洛静妩不以为然地看他，烟渺嗔怪，唯有洛静婉一动不动。她甚至连帷帽都没有摘，就只是将整个人遮掩在白纱之下，既看不清也摸不透。

    宋恪注意到她的不为所动，又刻意朝着她的方向询问：“阿婉姐姐知道老叶头的全名是什么吗？不妨猜一猜。”

    洛静婉这才略微侧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叶说书？”烟渺不负责任地猜测道。

    宋恪笑意盎然地摇了摇头。

    “叶听书？”洛静妩随意地反问。

    宋恪又在摇首。

    “叶默叶？”就连洛静娴也忍不住参与地开口出声。

    宋恪却还是在表达不对。

    洛静婉细细地想了想，既然姓叶，又是个说书的，除却烟渺、洛静妩她们提到的这些，洛静婉就还只知道一个。

    “叶轩？”她波澜不惊地说着。

    只是此话一出，洛静妩与烟渺都露出惊诧的表情，即便是洛静娴也满面的不可置信。

    宋恪则终于欣然地点了点头，重复，“对，就是叶轩。”

    叶轩是谁？不就是那篇《我全家获罪后不得不委身娃娃亲》的故事里的男主人公。

    “他还有位夫人叫作苏不语。”宋恪接着又道，指节敲击在桌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我上次和你们说的那个故事，就是这位苏不语写的。老叶头和苏婆婆，他们几十年来都是这样，一个写故事，一个说书。”

    洛静妩震惊地六神无主地惶惶然道：“我突然有些相信那个故事或许是真的了。”

    洛静娴则是不可思议，“那位苏不语真是前朝中书令大人苏牧的孙女？”

    宋恪淡淡地摇头，看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只道：“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的，反正苏婆婆现在与老叶头过得很开心满足，这就够了，不是吗？”

    他略微地抬起头来，认真地望向眼前的四人。

    洛静娴似乎想到了其他什么的东西，信然地点点头，“是啊，只要最后的结局是好的，能和心爱之人无忧无虑地在一起，曾经的身份、仇怨又有什么值得不忘怀的。”洛静娴的目光悠远，顺着眼前似乎望到千里之外的地方。

    洛静婉注意着姐姐落寞的神情，久久地没有挪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