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024章偶遇
解签的地方,人烟如织。
洛静婉又重新戴上那顶宋恪赠的帷帽,由宋恪引着,烟渺间隔在两人身边,缓缓地走着。
走到摊位前,笑容和善的中年僧侣主动与他们搭话,“二位施主可是来解签的?”
宋恪闻言,望了一眼洛静婉,而后喜笑颜开地说:“是。”接着,把自己握在手中的两支竹签都交给了中年僧侣,并且礼貌地表示,“有劳大师了。”
僧侣无碍地摇了摇头,拿过签文仔细地阅读起来。第一支签文是宋恪求的,僧侣看罢后,淡淡地说道:“施主这第一支是中签。所谓中签虽不及上签那般尽如所愿,也会有好的结局。”
僧侣边说,边不紧不慢地抬眸看宋恪,见他面相有福,笑了笑,“施主所求之事,或许一开始会有挫折,但是挫折之后必有转机。不过……”说着,僧侣又蹙了蹙眉,“施主本人的一生确实还算平顺,可家里亲眷恐有人遭遇不测。”
“好在……”或许是为了宽慰宋恪,僧侣最后还是莞尔,不慌不忙地道,“不会危及生命。”
说完,僧侣便又去看洛静婉的签文,沉吟了一会,依旧先是总说道:“这也是一支中签。”
话罢,他的目光来回在洛静婉与烟渺之间打量,末了确定道:“我没猜错的话,这支签想必是戴帷帽的这位施主求的?施主周身气质清冷,是曾经遭遇大悲大厄之人,这样的人一生本就不太平顺。”
“不过施主也不用担心,”僧侣欣然一笑,脸上面容、眸中目光都很柔和,“施主表面是块劣石,或许有诸多不善,但实际上是难得的美玉,能欣赏施主美的人,一定能救施主出苦海。”
“所以,还请施主放宽心,你不会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既是早晚要脱离苦海,还望施主凡事想开一些。”
听到洛静婉可能会好,烟渺与宋恪都露出欣喜的表情,也看向洛静婉。洛静婉的神色被隐匿在帷帽之中,但是略微握紧的双手,可见她并没有因此感到愉悦,反而有些气恼。
她没有说话,僧侣还在继续,“要知这世间万事万物总有缘法,已发生的不会更改,尚未发生的总会发生,施主平常心便好。”
说完,僧侣特意双手合十对洛静婉施了一礼,接着又道:“只是为了要救施主,施主在意的人中会有一位将在此间险些丧命,因此,还请施主对自己、对他人多些宽宥。”
“能原谅便是善莫大焉。”
僧侣郑重地对着洛静婉说道。
洛静婉的双手却是握得更紧。“原谅”二字对她来说太陌生、太难。她不希望自己会好,也不希望有人会为她出事。如果真如中年和尚所言,这其中最有可能为她遇上生命危险的就是洛静娴了。
洛静婉目光幽冷地透过纱幔看僧侣,漠然地询问:“那是不是只要我能找到会救我的人,然后远离他,你所说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包括出苦海和在意的人会受伤。
僧侣听罢,笑容可掬地无奈地摇了摇头,“施主错了。我佛能告诉施主的只是启示,并非改变未来的方法。施主与那个人已经遇上,且终究是挣脱不开的。”
“阿弥陀佛。”
“那你佛也不过如此。”洛静婉冷淡地说着,而后转身就走。
她怀疑自己大概是糊涂了,居然会相信一个和尚说的话。所谓的佛祖本就是假的,启示与预兆也是假的,都是人类面对未知的自欺欺人罢了。
她走得快,烟渺也紧赶慢赶地追上前去。留宋恪不好意思地向僧侣赔罪,“还请大师不要见怪,我家姐姐脾气性子比较暴躁易怒,她并非有意侮辱佛祖。”边说,宋恪边歉疚地对僧侣弯腰躬身。
僧侣一脸的不介意,约莫是早就习惯,又或者多年的研佛让他看得开了。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佛从不强求众生的信奉,那位女施主有她自己的选择。施主也会有自己的选择。”
“贫僧最后再送施主一句话吧,施主心智坚韧、心胸开阔,自会有一番天地,但很多事情,既是自己选择的,便要勇于承担结果,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此话说完,僧侣便再不看宋恪,而是挥了挥手对着后面的香客说道,“烦请其他解签的施主上前。”
宋恪有些不明白他的话,又好像已经明白了。他想到自己少年上战场,看到鲜血横流、命如草芥的景象,又离开战场,自此任性恣意地度日。他的阿爹阿娘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纨绔,除了吃喝玩乐,并不确定自己要做什么。
但是不做什么未尝不是一种人生,尽管偶尔会迷茫,但更多的是自由和快乐。宋恪暗暗嘲笑自己想得太多,他也不是什么信神拜佛的人,做这些不过是想找各种机会劝慰洛静婉罢了。
宋恪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摆到桌案上,感激地对僧侣说道:“有劳大师了,这是我为佛祖添的香油钱,还望佛祖不要嫌弃。”话罢,便立马转身追上洛静婉与烟渺。
“阿婉姐姐。”
他见到洛静婉与烟渺,又恢复原本得若阳光般开朗明媚,见她们是向来时的观音殿方向,无奈好笑地询问:“还继续去佛堂跪坐?阿婉姐姐不饿吗?阿婉姐姐不饿,可是我和烟渺饿了。”出来一趟,走了几步,还真是很容易消耗体力。
他故意装出一副有些委屈的模样,捧着自己的肚子,可怜巴巴地和洛静婉对视。
洛静婉隔着帷帽看他。帷帽上的白色纱幔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得白蒙蒙的,明明一举一动都不很清楚,可是一颦一笑却像是就在眼前。
洛静婉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是就着他的话题,与他说吃饭的事,还是强硬地告诉他,自己不吃,他要是饿了,带着烟渺去吃就是。
洛静婉微微地垂了垂眸。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响起一个惊诧的嗓音,“宋仲玉?”那个嗓音清脆里带着一丝绵柔,像是鲜活的云雀踩在云朵上歌唱一般。
随即,洛静婉便瞧见两个窈窕的身影。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两位女子,周身气质端庄大方,一位年纪稍长,一位年纪略幼。不过即使是稍长的那位,看着也比自己要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是芳华正茂。
她们走上前来,洛静婉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年长的那位继续用云雀一般的嗓音说道:“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曾想,真的是你,你一个上不惧佛祖,下不怕恶鬼的煞神来佛寺做什么?”说着,她注意到站在宋恪身后的洛静婉,扶风弱柳的一位美人,虽然站得离宋恪有点远,但是帷帽下端的白竹和宋恪衣摆的白竹,如出一辙。
年长的那位波澜不惊地打量洛静婉。
年幼的那位拘谨得体地对宋恪施礼,唤:“宋二哥哥。”以姓来相称,看样子并不是与宋恪很熟。
宋恪对二人皆是一笑,但是说话只对着年长的那位,颇是熟悉,“还说我,你一个只知斤斤计较的商贾,不去拜财神、关二爷,来拜佛祖做什么?”他说着,已是上前靠近一步。
年长的那位没有继续与他推诿下去,径直回答:“阿栗她最近……”具体的缘由,那人看有洛静婉这个外人在,没明确地说出来,只甩给宋恪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接着道,“我陪她出来散散心。”
被唤作“阿栗”的年幼的少女艰难地苦笑了笑。
宋恪便顷刻会意,不好意思地对阿栗拱手作揖,“退婚那件事,是我大哥对不住你。”宋恪倒是没有避讳洛静婉。
洛静婉听到“退婚”“大哥”,不用多作思考,也明白少女曾经是宋恭未过门的妻子。只是,宋恭退婚了。
洛静婉的眼里闪过一瞬被命运捉弄的无奈。
她没动,宋恪则主动退回来解释,“我陪我的一位朋友来祭奠她的亡母与弟弟。”说完,他先向洛静婉介绍,“阿婉姐姐,这两位也是我的朋友,年长的这位是御史中丞家的贵女,王若媛王娘子;年幼的这位是卢老尚书家的幺女卢栗卢娘子。”他的手按照从左至右的顺序,一一指向二人。
提到卢栗,他还特意地小声说了句,“卢娘子就是之前陛下想让我大哥求娶,我大哥又拒绝的那位。”
因为自己拒绝的那位吗?
洛静婉举止轻缓地对二人点了点头,隐约觉得王若媛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
宋恪介绍完这两位,又向这两位介绍洛静婉,“阿媛、卢娘子,这位是……”他刻意地顿了顿,瞧着这场面莫名觉得有些奇妙,又以为她们应该对洛静婉早有耳闻,便犹疑地说道,“这位是洛丞相家的二女洛静婉。”
洛静婉?
这个名字犹如一小道惊雷在王若媛与卢栗心里炸开。俩人互相望了一眼,面面相觑。
王若媛知道她,因为她是坊间传闻比自己还要美的女子,还在自己的冰铺里险些遭人欺负;卢栗知道她,因为宋恭就是为了她和自己退婚的,她也是当年荆州营寨动乱的幸存者。
想到这里,卢栗心中并没有什么小情小爱的不满和怨怼,而是想到宋恪说,他是陪洛静婉来祭拜先丞相夫人和公子的,当即有些感同身受的哀痛,急切地说道:“洛姐姐,你认识我的哥哥和姐姐吗?”
“洛姐姐,我能也去给先丞相夫人和公子上柱香吗?”
洛静婉起先有些不懂,而后忆起她是卢老尚书的幺女。卢氏一族在那场动乱中,除了卢老尚书就只有这么一个那时还尚且是孩童的女娃活了下来。
洛静婉掀开自己帷帽前面的纱幔,认真地对卢栗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