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救美
就在烟渺以为，她们今日肯定要受欺负的时候，几乎与洛静娴拦不住洛静婉的同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忽而从右侧边窜出来，径直朝着那个贼眉鼠目的大汉面门便是一拳，而后横脚踢飞旁边的浓眉大眼，最后再另一拳砸向獐头鼠目的。
三人被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瘫软在桌案旁边，痛苦哀嚎。
白衣身影正准备弯腰躬身地去骂那三人，骂他们乱嚼什么舌根，污言秽语地辱蔑已死之人，小心全家不得善终。只是，他的话还没出口，洛静婉已经将一根金簪狠狠地插进其中一位大汉的肩上。
鲜红的血液顺着大汉的衣襟蔓延。
她白皙的脸颊上柔和的线条，因为神情姿态的用力而绷直，坚毅刚劲得宛若不屈的松柏。她的目光触无旁骛，就只凝聚在眼前的大汉身上，喷出几乎可以烧毁一切的怒火。
“你……”白衣身影望着她，惊讶地张了张嘴。
洛静婉淡漠地转头，明亮的眼底漆黑一片。她极快地将金簪从大汉身上拔出，牵连两滴飞溅的猩红，再而向白衣身影猛力地刺去。
白衣身影顿了一顿，似乎没有想到，他好心帮忙竟引得受恩之人报复。他迅捷地从洛静婉旁边抽身，只是因为她的来势太汹汹，自己没有准备，还是被划破了一层皮。
刚破开的皮肉，还没有渗出鲜血来，粉红惨白相间，慢慢地开始疼痛。
白衣身影没好气地大斥一声，“你在做什么？休要拿他们的脏血污了我！”嗓音清朗脆生得如若金玉击石。
他话音刚落，洛静婉又继续敌我不分地追击上来，伴随着洛静妩高呼的“仲玉哥哥，小心！”以及，烟渺着急忙慌地劝告，“姑娘，那位公子不是坏人，他是宋家的二郎。”
“宋恪，宋仲玉。”借着她们的话茬，宋恪游刃有余地躲避之外，还不忘伸长手挥舞在洛静婉的面前，疑惑不解地问她，“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宋恭的弟弟啊，宋恭你还记得吗？那个与你青梅竹马的宋家长子？”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只要不靠近洛静婉，就完全不会被洛静婉伤到。
可是在洛静婉的眼里，他也不过一个白衣银甲的兵痞？
“宋恭？”洛静婉的声音悲戚起来，带着暗暗的哭腔，轻轻地喃呢一声，“伯玉哥哥……”然而这声低沉没有持续多久，突然变得凄厉，“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我阿娘？”
“我阿娘死了，你却活着，我也活着……”她慢慢地蹲下去，纤细的双臂紧紧地环抱着自己，“我凭什么活着啊，凭什么？”
边说，她拿着金簪的那只手边缓缓地抬起来，原本向外的尖圆那侧倏地调转向内。
又是一声“我凭什么活着”，她不偏不倚地就想往自己的心口上扎。
“姑娘！”烟渺再次朗唤，急匆匆地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按压住她的小臂，“你忘记了吗？老祖宗说过的，你不能死，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死，你得为死去的夫人公子活着！”
洛静婉手上的力道稍微小了一些。
宋恪则是看得眼皮直跳，向来舒展的眉宇，此时紧皱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起先是迷茫错愕的，而后看到这么漂亮的娘子控制不住自己，不可置信地询问周边唯一与他熟识的洛静妩，“阿妩，你二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洛静妩的心口还在发慌，连带着她的语气都是迷乱的，一改往常的灵动活泼，不耐烦地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二姐姐她病了，是疯病！”
从小，她就只在父亲和母亲的谈论里，知晓过姐姐发起病来是什么样。先前第一次遇见，还隔着门，光是听声音便觉得六神无主。现下亲眼看到，她本来冷漠自持的二姐姐突然变得凶狠、不受控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二姐姐曾经遭逢巨变，顿时悲从中来。
害怕和心疼萦绕在洛静妩的脑海。
洛静妩已是不经意地流下泪来，洛静娴只余长长的叹息。烟渺则是开始用洛静婉身上的兰花披帛去绑她。
烟渺绑过洛静婉无数次，每一次绑她，她都会拼命的挣扎。所以，烟渺免不了用力再用力一些。她努力掰扯住洛静婉的手腕，即使那里绯红一片，也绝不能松手。因为一旦松开，她和洛静婉都会再受伤。
“姑娘。”只是这一次看见洛静婉犯病的人很多，烟渺不知道他们会怎么传这件事，更加确定洛静婉是个疯子，还是会更加抹黑她？烟渺的声音染上悲伤，“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夫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姑娘还有老祖宗，还有烟渺……”
烟渺越说，眼前更是雾蒙蒙的一片。
洛静婉好像知道有人在安慰自己，但是她怎么睁眼都看不见那人的身影，眼前只有鲜血、利刃和仇人。她还在坚持着，坚持着想要突破烟渺的钳制，去杀了那些人，甚至去杀了自己。
她在哭，“阿娘……”
宋恪有些看不下去。他从远离洛静婉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蹲到洛静婉的身前，帮助烟渺去绑她。由于他的力气大，身形也更宽阔，烟渺束缚不住洛静婉的地方，他只要团团地围着，就能轻易地控制。
他几乎以一种抱着的姿态去触碰洛静婉。
洛静婉实在太瘦，小小的身量，他一只手几乎就可以完整地环住，身上突起的骨节像是冰块、碎石一样，因为洛静婉的晃动，不停地打在他身上。
还挺疼的。
他龇牙咧嘴了一阵。而烟渺在初看到他抱洛静婉的时候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应不应该让他帮忙。姑娘讨厌男子，神智清醒的时候，从来不让男子触碰。但是，神智不清醒的时候，她又不会再因此感到恶心、难以接受。
况且，有宋恪的帮忙，束缚洛静婉确实要容易得多。
是以她没有多说什么，洛静娴与洛静妩也没有说话。洛静娴虽然不如烟渺一样，见过洛静婉犯病的次数多，但她总归是习惯的。她看过烟渺绑洛静婉，看过祖母帮着烟渺绑洛静婉，甚至看过父亲绑洛静婉，自己也绑过，可是除了他们，好像再没有人会靠近发疯的洛静婉。
宋恪是第一个。
而且大夫说，要想治好洛静婉的病就要让洛静婉接触抵抗的一切，其中就包括男子。
洛静娴又叹了口气。她转身从冰铺出去，沉穗去请守城的萧将军和京兆尹了，等会他们都会来。
冰铺里的伙计、客人以及仗义相助的宋恪，她都没有办法遮挡他们的眼睛，但是她可以阻止更多的人看见。
“等会，就劳烦宋公子先送我妹妹们回家。”临走前，洛静娴对宋恪拱手做了一揖。
宋恪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因为他还在操心洛静婉，腾不开身，给洛静娴回礼，就只能若无其事地回答：“太子妃客气了。”
这时，周围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除了近处那三个大汉目瞪口呆的粗喘外，便是远处几个还没有逃跑、留下看热闹的顾客正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什么。
隐约间可以听出“洛二娘子”“疯子”“吓人”等字样。
宋恪听着，又在正正经经地端详了洛静婉片刻。此时，她已经半是力竭地昏睡过去，瘫软在烟渺的怀里，精致绝美的容颜因为眼睛闭着，更能看出原本的柔软与美好，她的眼部轮廓还是挺深邃的，堆叠的双眼皮拉出一道顺滑的弧线，睫羽纤长卷翘，偶尔还会微微颤动，扑簌扑簌得像是小扇子一样。
如果没有发生当年的那件事，她应该也会像京城里所有其他的贵女，无忧无虑地长大，就算性子还是冷些，也不会是一个疯子。
宋恪有点同情起她来。他从她身边离开，转而去找躲在柜台后的伙计要麻绳，顺便警告他们，“今日的事切莫随意向外传扬，不说丞相大人和太子妃纵不得你们羞辱他们的女儿或者妹妹，就是我，作为你们少东家的好友，也不会容忍你们乱嚼舌根。”
“听到了吗？”宋恪忽然提高音量，拽着手中的麻绳拉扯、松开，发出“噼啪”的声响，如若皮鞭抽在人身上那样。
伙计们当即瑟瑟发抖地点头称，“是。”
“还有你们，”宋恪一转头，又望向左侧后方的几位客官，吓得他们立马噤声，他才接着道，“洛娘子作为丞相之女，因为身有病疾，或许不会拿你们怎么样，但是我们大将军府不是能忍气吞声的，尤其是我宋恪，最见不得别人胡言乱语。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说完，他方头也不回的，心无旁骛地去绑那三个大汉，一边绑，一边拳打脚踢，笑意吟吟地询问：“下次还敢随便调戏良家妇女吗？”
大汉们赶忙求饶回答：“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恪绑好，又给了他们一脚，振振道：“我不管你们背后有什么样的权势，但是这权势再大，大不过朝廷文武之首的丞相和大将军，大不过皇室的太子妃，更大不过天子。所以，即使京兆尹府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你们最好也不要再在东市出现，否则不要怪我不让你们好过。”
若非有足够坚实的靠山，他们也不敢随意调戏与洛丞相之女同进同出的娘子。
大汉们点头如捣蒜。
而后，宋恪重新回到洛静婉身边，对着烟渺说：“把她给我吧，我送你们回丞相府。”
烟渺狐疑地看了看他，虽然他刚才很有用，但是终究男女有别，而且姑娘实在讨厌男子，于是，烟渺摇了摇头，“不了，我自己可以把姑娘背上马车。”
说着，她又叫了声洛静妩，“三姑娘，劳烦你搭把手。”
宋恪无言以对，心道，这小丫头过河拆桥的速度还真快。
不过，也不要紧，他过几日，还是要去丞相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