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章调戏
磨磨蹭蹭，等到洛静婉外出已经是五月。
仲夏的时节，春花凋零，青绿的果子俏皮活泼地在枝头倒悬，一颗一颗圆润饱满得像是雕琢过后的玉珠。
洛静娴不知何时命人给洛静婉裁制了一套崭新的齐腰襦裙，用的是宫中贵人们最喜欢的云轻丝绢，以其透薄柔软出名。
还特地挑选了鲜艳的若草色，搭配鹅黄的兰草披帛。
微微敞开的领口，显现出洛静婉纤细颀长又光滑若凝脂的颈脖，以及一对如峰峦般突起的未露全貌的秀美锁骨。
看上去就像一位朝气蓬勃的少女。
如果她不摆出冷若冰霜的表情的话。
为了与她搭配，洛静娴与洛静妩也都穿得很明丽。洛静娴穿浅霁色，洛静妩穿绯红色。
三姐妹相得益彰，又各自美貌的，令家主洛安与主母郑瑶欢望着她们的背影不禁感慨，洛安眼眶泛红，“从前，我每每看到娴儿和妩儿挽着手，总是期盼阿愉也能在，现在好了，她们三个总算是肩并着肩。”
郑瑶欢闻言，把头埋在洛安的怀里，柔声细语地安慰：“夫君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无论是他们这个家，还是洛静婉……
洛静婉坐在马车上，安安静静且纹丝不动地像是一尊神佛。洛静妩则是频频地往外探首，就连洛静娴也偶尔忍不住地看出去。
纵横交错的街巷上，处处都很热闹喧哗。
鼎沸的人声像是即将开锅的热水，接连不断地嘶鸣。偶尔伴随着几声骂骂咧咧的争吵，看似格格不入，但又异常和谐。
洛静娴拉了拉洛静婉的手，邀请她向外瞧，“阿愉，你还没见识过这都城长安的繁华吧？那可是比溧阳老家要恢弘盛大得多。”
洛静婉其实不在乎。但是她身体挪动的时候，还是不经意地瞧见了。非常非常多的人，也非常非常多的马，以及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面。旌旗招展，有浩瀚之势；车马遥遥，若腾云驾雾之感。人头攒动，如浪花层叠翻涌。
除了眼下，根本看不见远方的青石板路。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山人海。比起震撼，洛静婉更觉得恐惧。原本听声音她还不认为有什么，但是看到再幻想自己也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个，与陌生人比肩接踵，她就会不自觉地想要逃跑。
洛静婉别过头去，没有回答洛静娴的话。
烟渺懂她的心思，笑笑地体贴和她说道：“姑娘放心，等会下了马车，奴婢走在前面，太子妃与三姑娘陪着你，香叶走后面，沉穗走侧面。”
香叶与沉穗分别是洛静妩与洛静娴的丫鬟。
洛静婉淡淡地看了烟渺一眼，算是认同她的安排。
洛静娴抓着她的手则更用力了一些。
马车到达东市。
洛静婉虽然不愿意与人接触，但是表现在面上依旧是无所畏惧的冷漠与淡然。她不徐不疾地往前走着，洛静娴半抱着她，洛静妩与她有一臂之遥，再外便是烟渺、沉穗与香叶。
有路过的人，惊艳于她们的容貌，好奇地问：“这又是谁家的名媛淑女外出游玩享乐了吧？”
“我认得，那最小的一个，不就是洛丞相家的三姑娘，刚十来岁已经博览群书。”
“那中间那个气质清冷，长得最漂亮的是谁？我怎么瞧着比御史中丞家的王娘子还要美？”
“可别胡说，那王娘子乃是长安第一美人。”
他们正说着，洛静娴轻柔地帮洛静婉拨开鬓角的碎发，小声地笑道：“王御史家的王若媛算什么，照我说来，这全天下的美人都及不上我们阿愉。”
洛静婉对姐姐抿了抿唇。
酣然冰铺。
一间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寻常小店，正是洛静婉她们要去的地方。
刚一步入，便有殷勤的伙计迎将上来，目光略一扫过，就道：“贵客三位，里面请。”
小店里面的席位不算很多，但是一桌一椅全都干净整洁。来往的客人也称不上络绎，不过穿着打扮大都华贵，看得出来所卖之物价格不菲。
烟渺环顾四周，不解地询问洛静娴，“太子妃，奴婢瞧着这店里的人不多，可是味道不佳？”
洛静娴望着烟渺笑，“怎么会味道不佳，若是味道不佳早就歇业了，只是这家专门攻心于食品的精细之上，寻常人家花费不起，亦或是觉得没有必要。这才导致的人少。”
“刚才他们说的王娘子，便是这家店铺的少东家。”
洛静娴说完，轻车熟路地和伙计要了六碗酥山。
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难得，奶也还好，是以寻常百姓也是可以吃到的。但是，能把酥山做得如若山水画一般，全京城乃至全天下只有这么一家。
堆叠成山的冰酪，特意做出了层叠连绵的形状。在山尖用黛眉青的可食用颜色晕染，如若一层水墨，水墨之中，前山匍匐、后山突起的地方，用贵妃红点缀一抹圆，好像蓬勃而上的朝阳，偶尔还有两只飞鸟。山前是一片又一片真花瓣堆积的花海，辅以可口的果脯，做成小动物的形状。
洛静娴的是孔雀，洛静婉的是白猫，洛静妩的是灰兔。
烟渺的是鹦鹉，她看了一眼，颇有些为难地念叨：“我都舍不得吃了。”
洛静婉倒没有什么可惜与不忍的，拿起金属制的小勺子就是挖开白猫的头身，慢慢地送进嘴里，冰块的凉爽混杂着奶酪的醇香，再辅以花瓣的清新、果脯的酸甜，确实美味可口，甘甜清爽得又甜而不腻。
但是，她只吃了两口，便没有再吃。
烟渺却是怎么都吃不够，吃完了自己的，还找洛静婉要了她的。烟渺一直知道，洛静婉对于口腹之欲没有追求，或者说，她对所有的欲念都没有什么追求。故而，在溧阳，她们都是同桌而食。烟渺的工钱也经常会因为洛静婉突然赏她个金银玉石而暴增。
起初，烟渺还会诚实地告诉老祖宗，后来老祖宗说“既是主子给你的，你拿着就是”，烟渺就越发的心安理得。但是，对于那时还很可怜弱小的烟渺来说，洛静婉能如此慷慨大方，一定是因为她是个大好人。
所以，即使洛静婉有疯病，会伤害自己，烟渺也还是矢志不渝地伺候她。
直到后来长大，烟渺才知晓这世上并非所有姑娘主子都是疯子……
烟渺吃得津津有味，洛静娴与洛静妩吃到最后也全都在看她一人吃。
正忍俊不禁间，自门口吵吵闹闹地走进两三个大汉。大汉衣着普通，但是声音颇为雄浑地嚷嚷道：“听说你们店里，来了三位漂亮的小娘子，爷就要坐在那群小娘子的隔壁桌。”
伙计们惯会察言观色，瞧着他们来者不善，也不像有钱人，当即有些为难地说道：“不好意思，店里的客官满了，几位若是想吃酥山的话，还劳烦在门外稍等。但倘若不是为了吃酥山，烦请早点离开，我们少东家的名讳想来你们也有所耳闻。”
这也算是讲明利害，好言相劝了。然而，那几个大汉并不给面子，顿时推开伙计，就是往里闯，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废什么话，你一个开店接客的，爷给钱不就行，你管爷是不是要吃酥山。”
话罢，他们一眼就望见姿色出众的洛静婉等人。
方才外面那些老百姓们议论纷纷，他们还不信，这世上真会有人美过御史中丞家的王娘子，现在却是相信。
清冷高贵的气质美人谁不爱？
但他们也不是什么完全鲁莽、不管不顾的恶霸，先是赶走隔壁桌的两位普通娘子，坐下后，又要了三碗酥山，这才开始和洛静婉她们搭话，小的那个是丞相家的不能得罪，而且瓜不熟蒂不落的调戏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大的那个年岁有些老，没怎么见过，但是天然有一种尊贵的气息。
还是最漂亮的那个好，除了看着凶了点，也没什么特别的气质。
“娘子很面生啊，可是刚从外地来？”其中浓眉大眼的一人朗笑地问道，目光紧盯着洛静婉。
洛静婉没有反应，烟渺从碗里抬起头怪异地看了看他们，“姑娘，京城的地痞都是这样有眼无珠的吗？”
洛静婉还是没有说话。那几个大汉却是不乐意了，顿时怒目圆瞪，“小丫头，你可不要乱讲，小心爷爷们一个不高兴扭断你和你家姑娘的脖子。”
烟渺望了望洛静婉的脖子，很纤细，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也不太粗。她想了一下，反问：“为什么只捏我和我家姑娘的，不捏她们其他人的？”说着，她抬手指了指洛静娴和洛静妩，以及她们的丫鬟沉穗和香叶。
另一个獐头鼠目的理直气壮，“怎么，你家姑娘也是洛丞相家的贵女？”
这洛丞相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在身边吗？其他的，一个入宫做了太子妃，一个是个疯子。
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懒得废话，直接往洛静婉身边靠了靠，只是他刚靠近一步，洛静婉便嫌恶地往后退。
洛静娴急忙遮挡在洛静婉面前。烟渺放下手中的金属勺，没好气，“有没有可能，洛丞相家有三个女儿，这位年长的便是太子妃。”烟渺指了指洛静娴，又指了指洛静婉，“这位次长的是二女。还有最小的这位……”烟渺顿了顿，“是三姑娘？”
“怎么可能？”浓眉大眼的那个不说完全不信，但只要有一点相信，他就没有贸然靠近洛静婉，而是凑到烟渺旁边，蓄着大胡子的脏脸距离烟渺不到一掌的距离，“太子妃也就罢了，那二姑娘可是个疯子，疯子也能出门的吗，不会逮谁就咬吗？”
“哥哥也是听过传闻的，都说这洛家二女疯的时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她为什么从溧阳入京，就是因为她犯病杀死了她亲祖母，哈哈哈。”獐头鼠目的那个补充。
而在洛静婉的眼里，只看到烟渺被人有意无意地占便宜，她又想起十三年前的自己，被一群浑身恶臭的男人抵在墙角。
她的手狠狠地抓在桌案上，指尖泛白。
贼眉鼠目的也不禁接上话茬，“是啊，都说她母亲也是被她害死的，因为她患疯病，引来了无数敌军，害得她母亲被欺负侮辱，啧啧，也不知道那妇人是不是貌美绝色，居然会被轮番……”说到后面，那人露出猥琐的笑意。
烟渺紧张地看了洛静婉一眼，见她目色已经开始变得凶狠，担忧地唤了声：“姑娘。”
然后，烟渺的话音没落，洛静婉便拿起桌上的空碗朝大汉们砸去。
洛静娴厉声：“沉穗，去请城防的萧将军过来，再让萧将军派个人去京兆尹府。”
被砸的那三个大汉正准备伸手去抓洛静婉，他们推开洛静娴，很快就将洛静婉堵在中间。
距离很近，近到洛静婉的眼前有些迷蒙，再次分不清记忆与现实。
烟渺狠狠地朝他们攻击上去。烟渺因为常常要控制洛静婉，为了自保，学了一点三脚猫功夫，但是，也就只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