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波纹
文德斯带领着队伍悄悄地穿过上层区边界的树林，谨慎地避开巡逻的士兵。树林里没有灯光，他们只能在黑夜中摸黑前进，小心地确认着自己的方位，同时警戒着附近的哨卡。
“向前再走五个路口右转。”文德斯下令道。
队伍已经离开了树林的范围，来到了大路上。没有人携带地图，这种东西一旦被发现或是弄丢，那都会对组织造成难以估计的灾难——政府的眼线无处不在，不仅如此，它随时都可以动用所谓“必要的”权力来胁迫民众。
队伍里并没有谁担心迷路的问题，他们对这位年轻有为的队长充满了信心。而文德斯也没有辜负队员们的期待，每一次的下令都让队伍向前保持行进的同时躲过了数不清的岗哨。
众人向着东区前进着。没有人敢随意出声，没有人敢随意而为，一切都充满着纪律。就连新来的马克也不知不觉间融入这种奇妙的氛围之中。
一行人静静地向着目的地前行。
地下都市的面积并不大，一行人很快就看到了东区的标志性建筑——石板屋，连片的石板屋。这些石板屋远没有听上去那么“坚固”，无非是几块薄石板合在一起，强行“拼凑”出来的住处罢了。家具几乎没有，一张苔藓编制成的凉席在地上一放，屋内的空间便所剩无几。房屋的门也是一块石板，出去时需要将它手动挪开。
这里是地下都市“著名”的贫民区——由不知道多少户人家，多少个小型的贫民区聚集而成的东区。这里的人们获取食物与衣物的唯一途径便是乞讨，前往南区或是西区乞讨。那两个地方是普通人生活的地方，也是很少有巡逻兵“光顾”的地方——因为穷。
南区与西区对于东区的唯一区别或许就一个字的区别——平民区。那两个地方的人没什么收入，每天还要承担繁重的工作，也没有休息时间。他们不如北区与中区有很多中产阶级或是较为富裕的平民居住——因为那两个地方离上层区最近！
不过，就算离上层区住得近又如何？
答案人人皆知。但人们依旧向往着那边，哪怕前方根本是绝路。
马克走在东区的街头，看着两旁的人脸上麻木、无奈的神情，想要说什么但怎么也无法开口。
队长文德斯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他依旧行驶着队长的职责，默默地走在最前面警戒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马克的建议似乎真的起了效果，一路上他们并没有碰到什么巡逻者。
贝莱则是深埋着头，不敢看眼前难以言喻的景象。弗洛依旧迈着自在的脚步，不过他轻松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脚步也越发沉重。
一行人继续默默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过了一分钟，也或许过去了几小时。马克终于忍不住了，他快步走到队长身边，问道：“队长，他们……”马克感到自己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他觉得自己必须问清楚在这些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必须了解这些！这仿佛是他的宿命，亦或是使命！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文德斯下意识地回答道。但当他看见马克传递过来的，充满了倔强与坚强两种矛盾的情绪的神经信号时，文德斯脸上的冷静渐渐消失了——这是他一路上始终保持的表情，为了让自己时刻保持冷静与警惕。
“他们……以前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业……他们的孩子可以健康成长，他们的妻子丈夫可以安稳度日……直到某一天……”
马克静静地听着，他感到文德斯正在诉说的仿佛是一首史诗，也仿佛是一份尘封多年的绝密文件，甚至仿佛是那是这个地底世界埋藏的诸多隐秘之一！
“直到某一天……帝国的上层发生了巨变，荣耀的家族站在了群众的对立面，皇帝站在了众生的对立面……浩浩荡荡的大清洗蔓延到整个地下都市……这场运动逐渐失控了……暴怒的民众，耀武扬威的官僚，自以为是的将军…优秀的制度崩溃，井然的秩序坍塌……阶层剧烈分化，沟壑不再有被填平的可能……”
马克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他木然地说道：“这些……是真的吗？”
文德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回答马克的疑问。他只是传递给了马克一个平静得甚至显得异常的眼神。
马克立刻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已经明白，追问是没有必要的。这些，都曾发生过。但有一个疑问始终盘绕在他心头，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出来那个问题。
“那……这失控的运动是怎么被控制的？……”
文德斯看向马克，接着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黯淡无光，似乎预示着前方的黑暗。
“曙光之塔上……”文德斯似乎陷入了回忆，也或许是这份记忆令他感到痛苦与不适，他的身体竟有些发颤。
马克也感受到了这位队长此刻剧烈起伏的心情，有些担心地看着队长。曙光之塔上到底有着什么东西？竟然让一向沉稳的队长如此……恐惧。马克被这两个突然蹦出来的词吓到了，也被这位队长散发的情绪信号深深震惊着。马克听着文德斯继续道来。
“那座塔上……有着一门核能轨道炮……那是这里目前最强的武器……”文德斯痛苦地微微闭上了双眼，“而就是那门炮，在那一天，启动了……”
马克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结，刺骨的寒意侵袭着她——这是一种极强的不安全感。他已经明白了那场失控的运动是如何停止的了，被绝对的武力摧毁……马克完全忘记了一个“疑点”——这位队长似乎亲眼见过那天的场景！马克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门炮，现在掌握在谁的手上……
“而启动那门炮的人……”文德斯突然的停顿让马克猝不及防，他看到这位队长的情绪更加不稳，似乎陷入了矛盾的涡旋。
“启动它的人是谁？”马克心里暗想道。他已经明白那人是谁了，那就是整个地下都市的统治者——那位皇帝！马克对这个猜测有着绝对的自信，他的内心正翻涌着一股激动与愤怒，这两个情绪使得他忽视了第三份情绪——不安。但尽管他认为已经知道了“最终答案”，马克还是耐心地等待队长将话说完。
“启动那门炮的人，是那位皇帝与……库玛家族的首席……那位首席叫冯·库玛……”
马克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瞬间失控，呼吸停滞，整个人如同冰雕一般楞在原地。冯·库玛……这是马克的爷爷的名字！
“而后……皇帝将过错全部推到了库玛家族身上……库玛家族受到了大清算……”文德斯没有再说下去，他一把扶住马克，支撑住随时都可能跌倒的他。文德斯开始说些别的话题，让他们两人在其他队员眼里不要显得十分“异常”。
马克已经完全听不进文德斯的话语了，他的大脑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马克开始怀疑自己的家族的光荣历史，对那位皇帝的愤怒也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我要，我要亲手杀了你！”最后，马克的心中唯剩下对那位皇帝的愤怒。他的情绪也在这一刻骤然失控，情绪的风暴即将刮过这片空间，再过几秒，所有人都能够感知到马克的情绪——那磅礴炽热的暴怒！
处于马克身边的文德斯第一个觉察到这股情绪，但他对于这种情绪的洪流毫无办法，组织内部也不具备遮掩这种情绪洪流的技术。这是种族的特征，怎可能轻易改变！而有些个体的这种特征尤为强烈——例如马克。
贝莱与弗洛也似乎有所觉察，纷纷将目光投向文德斯与马克。文德斯拙劣的伪装眼看就要暴露了。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件物体凭空飞来，趁着文德斯注意力短暂不集中的时间一下子套在马克脖子上——这是一根锁链。
接下来，令文德斯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马克的情绪洪流瞬间被抑制。但还没等他惊讶多久，在场的小队成员听见了一道极其尖锐的声音。
“很好，神经锁链的研发看来成功了。恭喜你，马克！恭喜你成为神经锁链的001号被试！”
文德斯，贝莱与弗洛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原因无他——一道身影从远处的巷子口渐渐向他们靠近，对方身后还跟着好几道影子——一眼看去便知道已然全副武装。此时，傻子也该明白对方是谁——巡逻者登场了。
如同石子投入水塘，在这寂静的夜色下，波纹泛起，牵动起所有演员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