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阴影
身份，地位，财富，荣誉……
它们都是极善于伪装的捕食者，引导每一个贪婪的个体前来，吞噬着每一个个体的内心。
它们是一道道的枷锁……束缚着个体的美德，禁锢着个体的思想……
它们阻断了信任的桥梁，摧毁了友谊的纽带……至少，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如此这般。
如果可以抛弃这些……如果可以……
但真的可以做到吗……
如果世间有神明存在……我愿意向祂祈求……祈求一份宽恕……
如果是恶魔……也无所谓了，无所谓了……只要谁能将快要溺亡的我救上岸……
救上岸……谁来……拯救……逃离这个虚幻的世界，逃离这个虚伪的国度！
我的救赎……又在何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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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的宿舍。他只记得自己整个人摇摇晃晃地一头栽倒在了床上，然后陷入了昏睡，但之后便被噩梦惊醒。
他又回忆起了自己的家族……那个已经破碎的家族……那个本应该彻底消失的家族！
马克看着腰间别着的蒸汽铳。
“就是因为它！就是因为它！就是因为它！”马克的内心中仿佛有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在咆哮。
“将它丢掉，丢掉！是它让你的平稳生活被打碎，是它让你重回一个人的孤寂！丢掉它！丢掉它——！”
马克颤抖着手，却是怎么也握不紧这柄蒸汽铳，更无法将它从腰间取下。这柄武器承载的仿佛不再是正义的审判，而是马克家族的余温。
“怎么可能割舍……”马克喃喃道。他双眼紧闭，紧咬嘴唇，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家族给了自己目前拥有的一切：知识、力量、品德……这两个字怎么可能轻飘飘地可以随时被放下！
“但是……但是……但是——！”马克内心里不住地咒骂这个失序的社会，咒骂带来这一切混乱，带来这一切痛苦的根源——那位皇帝、这个国度！
“你的家族已经没落，昔日的开国荣光已经消散！现在就是抛弃这一切的时机！你难道把握不住吗？”恶魔的低语在马克的脑海里回荡。
“不，我不要！”马克感到自己的内心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他的情绪早已突破了阈值，愤懑、委屈、哀怨、仇恨……仿佛集齐了世间所有负面情绪的集合在基地的地下结构内疯狂扩散，横冲直撞！
“我不要……为什么……为什么……”马克的内心早已遍体鳞伤，他不知不觉地将这些话语说了出来，却是带着哭腔。
“乔森……洛雯……艾姆诺……”马克用颤抖的声音呼唤着什么。
没有回应。这些事物仿佛早已消逝在世间。
终于，马克似乎用尽了力气，他倒在床上又沉沉睡去，唯不断地将一句话挂在嘴边，如同心魔。
“我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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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莱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她感受到了马克疯狂释放的情绪，那是脱缰的野马，是挣脱枷锁的囚犯。种种负面的感情组成了这一道旋风，横扫沿路上的一切。
这是这个种族的特性，情绪过于强烈至突破阈值时便会向外扩散，时好时坏。
至少，对于现在的贝莱来说是坏。
“……为什么……”
贝莱赌气回到宿舍后却是难以休息。她从来不曾看见队长的那副表情，也从来不曾受到队长那样的对待。
委屈、愤怒，以及仇视……种种负性情感在她内心酝酿着——直到她感受到马克的情绪洪流之前是这样的。
“明明……明明！……”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贝莱感受着马克的情绪，不由得问道。
没有人来解答她的问题，平时她最依赖的瑞塔爷爷也不在。
贝莱心中升起了名为“好奇”的情结。自从那一次事件后，她便像变了一个人般，再也不曾好奇过，不曾笑过……这是她经历那件事后第一次产生相对正面的情感。但她内心的创伤不断地阻止她这样做。
“他是谁你不清楚吗？！那种人不值得！他们都该进坟墓！”贝莱仿佛听见内心的伤口愤怒的呐喊。
“就这样吧……这样就好……”她强行压抑住那个想法，躺在床上，合上双眼，寄希望于睡眠能够让自己忘记这些。
贝莱冥冥中仿佛听见了马克的呐喊——“我的救赎……”。她楞了半晌，但也只能苦笑道：“是啊，救赎……我的救赎又在哪里……”
不知不觉间，她的视野渐渐暗淡，睡意将她娇小的身躯彻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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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斯没有休息。他没有回位于地下的房间，而是选择了与那座大厅相连的另一间房间。
身为队长，必须思考队伍的未来发展，成员的各种矛盾的解决方法，这是在制定行动计划之外必备的能力。
文德斯能够理解贝莱与弗洛的心情。他比较担心贝莱的情况。至于弗洛，那个花花公子虽然看起来很跳脱，很喜欢跟坎布尔过不去，但文德斯知道，那是弗洛特有的处事方式。弗洛的话，应该是能够理解两人的。
但弗洛也有缺点，那就是不善于安慰人。文德斯感觉如果是弗洛去安慰那两人的话，很可能只会越帮越忙。
“所以只能自己去办啊！”文德斯默默感叹道，“做队长还真不容易，库塔前辈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呢？”
“……”
文德斯默默地看着这个房间墙上挂着的一张画——《虚幻之都》，创作者是库塔。
“队长……”
他摇摇头，自己这样子要是被库塔队长看到可少不了一顿训斥。自己必须对得起自己尊敬的前辈对自己的期望才行。文德斯想到。
“但如何解决他们的问题？……”很遗憾，文德斯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知道马克所在的家族，那是在文明尚处于地表，那场灾难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富可敌国的大家族——库玛家族。当文明迁入地下，这个家族因为某些原因起先受到了皇帝的礼遇，但几十年后便突然遭到了大清洗，成员十不存一。虽然家族受到清洗，但一些文化精神上的传承还在，一些少量的物质传承也还在。
至于贝莱……
文德斯停止了自己的思绪，他预感自己还是不要干涉贝莱比较好。这种预感十分灵验，甚至曾经救过他的命。
文德斯看着窗外的景象——这个房间也安装有落地窗。人造太阳的光辉渐渐黯淡，地下都市的黑夜降临了。
人造太阳无法永恒运转，这段黑夜便是它进行修正调节的时间。
华丽的霓虹灯逐渐点亮，大型商场与娱乐场所开始迎来一波又一波的访客，上层区外墙的探照灯时不时划过穹顶。
夜幕拉开，阴影的活动有了天然的场所。虚幻的光明褪去，这里是阴影潜伏的墙角，是暗流汹涌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