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封的文明
“遗迹”出土了。
睡了一个好觉的陌“蹭”地从工程车的座椅上弹起来。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了揉迷糊的双眼。再甩甩头，挣脱了那个甜美的梦境。
“大家都在一起聚餐啊……”陌的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微笑，意犹未尽。但他的目光立刻被那栋建筑所吸引，“美梦虽好，到底也是虚幻。”他摇摇头，自嘲道。
他走下工程车，灵巧地跳进挖开的坑里，来到这栋建筑物跟前。
这栋建筑物方方正正，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方盒子，毫无特点，丝毫不起眼。这简直不像能够住人的楼宇，而是一个用来储物的集装箱。
但这里是外星，外星文明到底与人类文明不同。这个“集装箱”也不例外。它的墙壁似乎是由金属制成，没有房门，倒是墙上开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孔隙。这些孔隙最大也就陌的大拇指大小。这个“集装箱”也没有窗户，倒不如说，那些孔隙更像是这里的窗户一类的事物。它的房顶平平整整，但仔细一看还会发现一些像是蚀刻着某种电路的方格，倒有点像一整块太阳能板。
陌凑到了这个“集装箱”的跟前，打算仔细寻找任何可以被称为“门”的事物。他并没有那么好运。但他却发现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管道“贴”在外墙上，纵横交错，像极了蜂巢。陌不由得想起了帝国首都依诺的地上管道交通网络——一辆辆的“胶囊”列车在一座座车站间以超音速飞驰着，这些复杂的管道线路将整个城市连接成为了一座蜂巢。
“这会不会是交通线路一类的东西？”陌说完便摇了摇头，“太小了，太细了。除非……”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除非，这个文明的个体本身就非常小，小到这样的一根毛细管道在他们眼里就是庞然大物，小到这样一个方方正正的‘集装箱’在他们眼里就如同摩天大楼……！”
陌感觉自己发现了正确答案。这样一来，什么生物的体积会如此之小？细菌？孢子？但那也太小了吧！他想了一会儿便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想啥呢，这里是外星，是外星！外星人长啥样子又不用你地球人来定义。”陌不自觉地说出了一句在帝国广为流传的古老话语——古老到银河帝国还没建立，古老到人类还呆在母星上你争我夺。
“文明的遗迹……”不知怎得，陌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几个词。他的心头没来由地感到一颤。
“要强行打开它吗？”用工程车上的切割机的话，陌有把握三两下就给它彻底切开，但不损伤到里面的东西的话（如果里面有东西的话）……那就有点尴尬了。
“所以那个老爹才是笨蛋啊！我都建议配备威力小型一点的作业机械千百次了，他就是不改！说什么‘口径就是魅力，大炮就是正义’之类的令人听不懂的理由……”陌抱怨道。
正在陌绞尽脑汁思考更好的方案的时候，那个“集装箱”突然有了异动。
“&……￥”
“……”
一连串让陌听不懂的语言响起，他也只能以沉默来回应对方。这道声音显然是从陌面前的这个“集装箱”内发出的。此时，陌也只能希望这个箱子的智能化程度足够高，技术足够先进，甚至最好配备了外星沟通系统。
这个外星沟通系统银河帝国科技研发部为了促进人类与外星文明交流而制作的一种以点阵图、数字等基础符号为标志的语言系统。事实上它也的确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两个文明见面的第一件事情不再是第一时间打起来，而是破解了点阵图后第二时间再打起来……
尽管脑海里思绪奔腾，陌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他依然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箱子“自导自演”——这是接触外星不明物体的基本操作。
也许是发现面前的生物没有反应，也许是自身语言库已经说完了，“集装箱”终于停止了“发言”。陌只感到自己耳朵仿佛解放了一般，这外星语言听起来跟噪音没什么两样！
但还没等陌彻底放松，那台“集装箱”又发出了一道讯号——这次不再是难听的外星语言，而是一道电磁波！
陌连忙打开工程车上接受电磁波的装置，那道波经过装置的解码，转化成图形呈现在一块屏幕上。
“鬼知道为什么工程车上会装这种设备……问就是那个笨蛋老爹的锅。”陌一边在内心嘟囔道，一边专注地盯着转码后的图像——一副副点阵图！
“帝国那群脑袋有问题的科学家发明的沟通系统普及到了这个程度？”陌不禁好奇地说道，“难道这种交流体系其实才是宇宙的主流，只是那群‘聪明绝顶’的人误打误撞整了出来而已？”
陌感觉后者或许是真相。这样的话，人类文明不知道落后了其他文明多久！人家或许早就开始这样用了，而人类才刚刚整出来，甚至还有些自鸣得意……
陌一边任由自己吐槽，一边看着显示屏——转码已经到了尾声。但吐槽归吐槽，帝国的发展其实已经很快了，不到一个千年便技术飞跃迈入了三级文明……陌这样想着，顺带着收回了思绪。
随着转码的结束，屏幕上出现了一本由超多“图画”组成的“连环画”。陌在头脑里快速回忆着那本跟外星沟通系统配套的《外星沟通指南》上的内容。
“种族特征……类似于孢子？！”
“这个‘集装箱’是……基因库？！……”
……
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幅“连环画”，上面记载了这个星系的文明的各种信息，发展程度，社会文化等等内容。他也明白了面前的大箱子是一种类似于种质库的设施。
这个星系只诞生了一种形态类似孢子的智慧生命——陌暂且称呼他们为孢子文明。这个文明的技术一度达到了二级文明的顶峰，只差空间跃迁技术的成熟便可以进入三级文明阶段！陌目前处于的冰原星球原本是一颗海洋行星，处于孢子文明的边陲、也就是这个星系的最外围。
讽刺的是，就是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在这样一个孢子文明本身也不怎么重视的地方，恰恰是孢子文明本身在这里建立了基因库。其中的原因则是某一天他们的恒星观测站突然收到的一则广播……自那以后，全文明就开始了总动员……这座基因库也是他们修建的保存火种的工程之一……
他们也为这基因库设定了“苏醒条件”与“使命”——如果检测到了周围的环境已经安全，那么就释放里面的“后代”；否则，就将这则信息按照一定时间间隔发送出去，宣布他们的失败……
“能够坦率面对自己失败的种群吗……”陌看着这些信息，沉思道，“但在这个问题上失败了，代价却是……”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心中莫名泛起一股悲伤。
“以前总是听笨蛋老爹笑着说那些灭亡的文明怎么怎么样，现在轮到自己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了。”
陌不由得想知道让这个文明做出如此大胆转变的事件究竟如何，那则信息到底是什么？竟然直接或间接地引发了一个文明的山呼海啸！
然而很可惜，陌面前的基因库发出的信息中并没有关于那则讯息的内容。
至于这座基因库，陌打算让它继续安眠于此，他已然放弃了拆解回收的想法。
“这就是老爹说的‘拾荒者守则’中的‘对文明本身的记忆与尊重’吧。”怀着沉重的心情，陌低沉着声调，缓缓自问道。
他收拾好“工地”上的设备，将它们分类装入工程车的后备箱中，接着进入了工程车。陌按动启动开关，工程车再次发出“轰隆”的声响，开始缓缓离开。
透过工程车的后视镜，陌看到那个“集装箱”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周围是仿佛再隔上数万年都不会融化的冰层。那些冰层如同一具冰棺，将一个文明的最后火种永恒地埋葬。那个集装箱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发出那道信号？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无论怎样，这都是这个文明在这颗星球所留存的最后的痕迹。
工程车在冰原上缓缓行驶，履带碾过冰层形成两道深深的痕迹。日暮的光晕洒下，就仿佛是为这趟旅途做着最后的见证，也仿佛是对那位瘦高身影的送别。
接下来去太阳那里看一看吧。陌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