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汹涌
车开进卫城时，天刚要亮起来，林珊看着高速道口的城市名牌，心中默念一句“好久不见。”因为陆梓枫家庭的关系，陈深走了特殊通道，车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场的直通车位。林珊下车才发现已经在医院了。她站在车旁，双腿像灌了铅，一动不动。陈深下车，以为林珊是要拿行李，解释说“陆总安排好了，你上去看看他，不久待就送你去休息了，坐了这么久的车，你也很累了。”
林珊还是不动，后来干脆拉开车门又坐进车里。陈深站在车外，不知道林珊这是闹得哪一出，敲了敲车窗。林珊也不理，拿出手机给希小武打电话。
“小武，我到卫城了，你来接我。”
“嗯？”对面显然是被人从梦中吵醒，还有点儿蒙。小武拿开手机看了看显示，是林珊，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你到哪儿了？”
“我在医院，陈深直接把我拉到医院了。但是我不想现在就上去看陆梓枫，你来接我，我困了，我要睡觉，我现在脑子不清楚。”
“好吧，你在那儿等着。我去接你。”希小武挂了手机，起身，随便穿了件卫衣，拿了车钥匙出门。
林珊挂了电话，降下车窗，探出脑袋和陈深说话，“深哥，小武一会儿来接我。我在车里等他。”
“你上去看陆总？”陈深一脸不解。
“我住小武家。”林珊答非所问。
“哦，那我送你去，别让小武来接你了，这么早，他估计还没醒吧。”陈深说着走到前排拉开驾驶位侧的车门，上车。“你不先去看看陆总？”
“嗯，我困了，深哥，我想先睡会儿。我们就在这等着吧。”林珊靠在座位上。
“行吧。”陈深扭回身。
“擦”希小武的车大甩尾停在陈深车旁边。顶着一头乱发下车，眼袋大得吓人。上来就拉林珊这侧的车门，“走吧，姑奶奶。”林珊下车。陈深跟着下车，去后备箱给林珊拿行李。林珊坐上希小武车后座。陈深把行李放好在希小武的车后备箱。两人站在车位说话。
“她没上去？”希小武问。
“嗯，她到这就要找你。”陈深摊着手，不知所为。
“她在路上睡了没？”
“睡了。”
希小武不明所以，歪着身子往车里看林珊，又正回身子，朝着陈深说话，“你没跟她说这次车祸冷玉没了？”
“没有。她路上问陆总是不是病得很重。我没说是车祸。我只是说陆总这些年都不怎么爱惜身子，问她能不能多留些日子。她说不能请假。”陈深答。
“我知道了。我先带她回去睡觉。下午醒了，我再带她来。你也回去休息吧，辛苦了，深哥。”希小武拍拍陈深肩膀，扭身往前走，拉开车门，上车驾驶位。
“姐，坐前面吧。你自己坐后面，我不习惯。”
林珊没吭声，下车，走到右侧副驾，拉开车门上车。
希小武拉着林珊回了乐游原上的家。那年希小武重返卫城，在乐游原边上买了房，给林珊发微信：“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从此我也可以每天喝着酒看夕阳，可惜不知道和李商隐的夕阳是不是一样。”
林珊不是第一次来希小武家。进了门，轻车熟路地放好行李，拿了睡衣去洗澡。洗完出来，看见希小武在厨房煮咖啡，还煎了鸡蛋。林珊擦着头发坐在餐桌前等咖啡。
“现在说还是睡醒了再说？”希小武把煎蛋和咖啡端过来放在林珊面前。
“睡醒了说吧”
“你能睡着？”
“也许不能，也许能。”
两个人没再说话，默契地喝完咖啡，一个去客卧躺下假装睡觉，一个回主卧真的补眠。
太阳照进南向次卧的时候，希小武进来毫不留情地把窗帘整个拉开，“别装了，硬躺着更累。”
林珊坐起来，掀开薄被，下床，坐在阳台上的沙发里，“说吧”
希小武去厨房端了泡好的茶放在阳台的矮几上，倒了一杯给林珊，“岁数大了，喝喝茶吧。”
林珊窝在沙发上不出声，眯眼看着窗外“夕阳得在主卧才能看见吧，这屋是全阳面的。”
希小武摇头，知道林珊不过是慌了。每次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最擅长顾左右言他。
“你都到医院了不上去，是因为怕撞见冷玉吧？”希小武呷了口茶。“不用怕了，你再不会碰见她了。”
林珊扭头看希小武，带着疑问。
“嗯，她死了。车祸。连带着枫哥也差点儿没了。”希小武放下茶杯，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冷玉跟枫哥的事儿，这么多年，我都没跟你说过。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枫哥都跟你说过，所以我就没说。后来，枫哥说他没说，我想说来着，可是你结婚了，我想你好不容易要安静地生活，那么静好的岁月，可能真相也是一种打扰。再后来，有些话就实在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了。”
“我只能说枫哥当时同意结婚，一方面是为了家里，一方面是心灰意冷了。他跟冷玉，什么都没有过。”
“希小武，你脑子坏了？什么都没有能生出孩子？”林珊冷笑。
“我负责任地告诉你，我说是每句都是真相。具体的，等枫哥好了，让他自己告诉你吧。”希小武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对了，你离婚了？”
“嗯。”
“那你跟”
“没可能，回不去了。“林珊打断希小武的假设。
太长的过去，太多的纠葛，太深的伤口，回不去的人生，她和陆梓枫，全无可能。
“珊姐，我有时候总在想，那年带你和叶子姐去唱歌，是不是错了？”
“当时，谁能想到后来的故事呢？”林珊用力抱了抱自己。
往事过了那么久，依然汹涌。
2008年冬
唱过一次歌后，五个人很久没在一起碰面。直到钟佳淇生日，希小武张罗了小型生日趴，化妆舞会，没人选一种动物或童话故事人物的头像带着出席。林珊选了兔子，叶竹选了狐狸，希小武选了小王子。
整个趴，林珊和叶竹除了希小武和钟佳淇，谁也不认识。俩人举着香槟坐在餐桌边聊天。陆梓枫到桌边拿酒时看见她俩觉得眼熟，认真辨认，林珊抬头看他。陆梓枫站着，林珊坐着，眨巴着眼睛看他。陆梓枫认出了这双眼睛，试探着开口“林珊？”
叶竹也抬头看，认出大灰狼面具后面的陆梓枫。三人寒暄。叶竹看看陆梓枫，又转头看看林珊，哈哈笑起来，“珊珊，你今天晚上可要当心，这个大灰狼会不会吃掉你？”说完继续笑。林珊和陆梓枫听完也跟着笑起来。
一整晚，因为陆梓枫也不愿意和无关的人社交，这三个人就窝在食品桌边吃东西聊天。生日趴结束时，三个人已经比第一次见面时熟悉很多。林珊和叶竹起身去和希小武钟佳淇告别，陆梓枫跟在后面。
“我俩走了。你也跟我们回学校吧。”叶竹拉开贴在钟佳淇身上的希小武。希小武缩着胳膊躲，又贴在钟佳淇另一侧，“我不走，我们今天晚上玩儿通宵。”
“我困了，我得走了，你自己玩儿吧。”林珊拉着叶竹就往外走，“他不走，咱俩回，我困了。”
“我送你们吧”陆梓枫跟在身后。
“你能开车？你没有喝酒？”叶竹被林珊拉着往外走，扭着头问陆梓枫，差点一个踉跄摔倒。“林珊，你个缺心眼的，你能不能别这么玩命儿拉我。”
“嗯，我没有喝。我送你们俩。”陆梓枫要去拿酒的时候认出了林珊，收回了拿香槟的手。一整晚，她俩都没有注意他竟然没有喝酒。
三人一起到停车场取车。林珊困得眼皮打架，喝了些酒，意识更是模糊，坐在后座东倒西歪，嘟囔着困，叶竹使劲儿搂着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陆梓枫从后视镜看了眼林珊，脚下压了油门，车一下子快了不少。
车到宿舍楼下，陆梓枫下车帮她俩拉开后座的车门。林珊被叶竹拍醒，乖乖下车，等叶竹下车后，搂着叶竹胳膊整个靠在叶竹身上。叶竹和陆梓枫道谢。
“那个，留个电话吧，回头有空一起吃饭。”陆梓枫拿出手机。
叶竹报了自己手机号，又报了林珊手机号。陆梓枫存好，收了手机放在风衣口袋里。“能行吗？”看了看已经要睡着的林珊。
“可以。”叶竹拍拍林珊，“林珊，乖，回宿舍了。”
“到，好，走”林珊喊着，身子却还歪着，就那么靠着叶竹。叶竹笑笑拖着她往宿舍走。陆梓枫看着她俩进了宿舍楼门，上了电梯，才转身回了车里。坐在车里，没有马上开车，掏出手机，点开短信，“你好，我是陆梓枫。”点击发送。满意地点了下头，把手机放回风衣口袋，开车回家。
后来，那个冬天，并没有一起吃饭。
春节的时候，陆梓枫和堂哥陆梓轩到京城拜访长辈。返程的时候，陆梓枫给陆梓轩买了机票。
“你去哪？”陆梓轩不解得问他，“咱俩一起飞回去，让司机把车开回去也可以。”
“你自己飞回去吧，我去趟丹城。”陆梓枫低头摆弄手机。
“你去丹城干嘛？”陆梓轩想了想，不记得丹城有什么熟人。
“看个朋友。”
陆梓枫到丹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给林珊打电话。林珊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很意外，想着大概是拜年，就接了起来。
“我在丹城。请我吃个晚饭吧。”陆梓枫直接开口。
“你在丹城？现在吗？”
“嗯。”
“来干嘛？办事？”
“嗯。”
“你现在在哪儿？”
“你说个地址，我去接你。”
林珊突然犹豫了，其实和陆梓枫并不熟。
“嗯？我远道而来，你不尽地主之谊？”陆梓枫猜出了林珊的犹豫，“在你家附近找个地方吃个晚饭，吃完我就走了。”
林珊想着毕竟是小武的朋友，到了她的地盘，请顿饭也没什么，就应下了。报了地址，收拾一下就出门了。
火锅店，林珊先到，拿着菜单等。陆梓枫进来的时候，远远看见林珊拿着笔认真地看着菜单，一下下的点着。嘴角不自觉的扬了一下，走过去。
“久等了。路不熟，导航也不是很好用，过来耽搁了点儿时间。”陆梓枫微欠了欠身子和林珊说话。
“没关系，这块儿是老城区，过年的时候人多也乱。不好走。你看看想吃什么。”说着把菜单递给陆梓枫。
“你点吧，我没有忌口的。”陆梓枫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
林珊在菜单上划了几下，喊服务员下单。
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同桌吃饭，虽然之前在钟佳淇的生日聚会上聊了一晚，但终归是不算熟悉，所以一顿饭下来，话题实在不多，多少带着尴尬，还好因为是火锅，水汽蕴在两人中间，化掉了一点儿尴尬。
吃完饭，林珊去吧台付钱，陆梓枫穿好外套，在旁边等她。付过钱后，两个人并肩往门口走，陆梓枫大迈一步，伸手给林珊撩起帘子。
“谢谢”
“不可气。回头到卫城了，我请客。”
“好”
“你晚上住在丹城吗？”
“不，我回卫城，我车在哪”陆梓枫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车。
“你自己开？挺远的呢”
“不是。有司机”
“哦，那你来丹城是办事儿？”
“不是。”陆梓枫顿了一下，看着林珊，“我从京城来，看你。”
林珊看着陆梓枫，不知怎么接话，脸红了一半，只好低下头。
“你家离这远吗？送你回去吧。”陆梓枫看着林珊红起脸，觉得自己也有些唐突了。
“哦，不远，那就是了。我走过回去就可以了。”林珊指了指对面小区。
“那好，我走了。”陆梓枫说完就往车的方向走去。林珊站在火锅店门口没有动，直到看见陆梓枫坐在车里，从车辆伸出手和她道别。
“走吧，带你吃柳巷面去，吃完去医院。枫哥下午可以看。”希小武站起来，推了推失神的林珊。
林珊站起来，伸了伸胳膊，“我换个衣服，咱们就出发。”
吃面的人，依然很多，下单的服务员记性依然很好，不管你有多复杂的要求，她都不会下错单。林珊夹起面，吃了一口，“嗯，有些东西真的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