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萧至忠
长安城夜色深沉，已经宵禁了的道路上除了马蹄声空旷地回荡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
浓厚的露水从裸露在外的一切物体上浸出，在表面形成一片晶莹剔透的美丽。
陈玄礼和窦夫人都沉默无语地并行着，马车滚过方砖满地的道路，朝着窦府吱吱呀呀地走去。
窦夫人在心里不断思考着刚才做出的那个推论。
如果窦怀贞去林州是投靠李隆基，那么他的死嫌疑最大的便是宗楚客了。
因为独自躲在林州的李隆基没有去杀窦怀贞的必要，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多。
而对于宗楚客而言，杀掉窦怀贞，同时出卖李隆基，对他而言却能取得最好的收益。
人心背后，全是利益的考量。
窦夫人想到这里，突然悔恨起今日的所作所为来了。
想到这里，身体某处莫名其妙的发痒，如同恶心的感觉一般，一瞬间便弥漫全身。
窦夫人用手紧紧抓着座椅的把手，用着最后的一丝理智把刚才脑袋里想着的一切都驱散出去。
马车终于安安稳稳地停到了窦府的大门外。
窦夫人用手帕把头上的汗水轻轻抹去，然后掀起帘子道，“如今我府内万事凋敝，就不招待贵客了。”
陈玄礼闻言微微颔首，然后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便径直离开了。
陪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一队万骑军士。
看着他们已经转出街角。
窦夫人这才在侍女的搀扶下，浑身是汗地走下车来。
边走边说道，“我要沐浴，你速去准备。去把花梁给我找来。”
窦夫人气息不稳地说完，然后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后堂。
温泉水滑洗凝脂。
一片云遮雾罩之内，窦夫人如藕般的小臂斜斜放在浴桶之上，她头上放着润湿的毛巾，满头乌发被若隐若现，湿漉漉地甚是动人。
窦夫人正在闭目养神。
只听得房门被执拗一声悄悄推开，便听得花梁的声音传入耳畔。
“夫人，您找我。”
窦夫人眼都未睁，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
“我今日去了宗相公的府上，与他沟通了关于老爷的重要事情，你的家人可否平安归家？”
花梁听到夫人这般说，便急忙跪倒在地说道，“多谢夫人隆恩，我全家平安，我娘说要为夫人立一座长生牌位，每日都要烧香拜祭。”
听到此处窦夫人微微露出了欣喜之色，但是她的语气依然冷清，“嗯，既然如此，你就去帮我办件事吧。”
花梁以为终于苦尽甘来，便急忙应承道，“但凭夫人吩咐。”
“我既然已经如了宗相公的意，那么你就接着替我去伺候宗相公吧。”
窦夫人说话的声音淡淡的，但是传到花梁的耳朵里却如千斤重担。
“夫人，您让我留下来伺候您吧。”
窦夫人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去吧，不然你就剩下一条死路了。如果想要求生，你只能选择去宗府。”
说完这句话，窦夫人的眼睛猛地睁开，定定地望着花梁。
这眼神让花梁畏惧，她匍匐在地一句话也没有说。
夜依旧静悄悄地。
花梁被人带了下去。
窦夫人一个人软趴趴地趴在浴桶边，呜咽着哭了起来。
小时候被爱好赌博的父亲卖到了韦府，后来虽然伺候小姐，却也被说给了府内总管家的儿子，成婚之后男人依旧寻花问柳，孩子还没断奶，他便先撒手人寰了，再后来韦氏出生，她成了乳娘，没日没夜地伺候小姐，自己的儿子却因贫饿而死。
后来她也苦尽甘来，随着韦氏成龙成凤，一时间风云无二，再后来中宗逊位，出居庐陵，她陪着他们夫妻奔波万里，在那里她心甘情愿陪伴韦氏，得了她厚恩的韦氏再次成为皇后之后，用她的婚姻做了置换权力的工具。
虽然婚后窦怀贞对他也算客气，夫妻生活也算和睦，只是韦氏失势，墙倒众人推，她这个韦氏最亲近的人便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晦气。后来虽然知道窦怀贞逃离出京，但是她内心确实高兴的，因为这样的话，这个偌大的窦府都是她说了算的。
只是没想到窦怀贞死的如此利落，她清楚地记得，当她知道窦怀贞身死的那夜，她在屋内跳起了舞，唱起了歌，这是她今生第一次感觉自己给自己命运做主的时刻。
再后来，打人抢尸，成为了宗楚客的口中之物，如今恩仇都已清晰明了，以后就一切随心而为吧。
想到这里，窦夫人款款从水中站起来，缓缓走入层层帷幔之中。
相王府。
接到李隆基暗信的李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索性坐起来，再次仔细端详了起来。
林州被通缉之后，李隆基远避乡村，如今已经娶妻成家，这封信便是述说这段过往。
信里也名言，希望李旦把他府内的两名姬妾接入相王府内好好款待，以待父子再会。
李旦摸索着信纸上的笔迹，然后长吁短叹了很久。
没多时，只听得下人禀告道：“王爷，萧至忠到访。”
李旦把信仔细地收好，然后思索了起来。
想那萧至忠原是太平公主的幕僚，后来在新朝也入朝为官，只是往日里从无来往，今日到此必有缘由。
想到这里，李旦朗声说道，有请萧大人到书房一叙。
萧至忠在书房内端坐了很久，李旦才从侧门缓缓出来。
双方见礼之后，李旦微笑着问道，“萧大人到此有何事啊，还是御妹让你来和孤说些什么？”
萧至忠微微颔首施礼道，“下官不是替公主殿下到此的，下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到此的。”
听到萧至忠有投诚之意，李旦眼角微微泛起笑意，淡淡地说道，“如今我一无官职，二无人脉，实在不值得萧大人效忠啊，你怕是投错门了。”
听到李旦这话，萧至忠不气反笑道，“这才是相王爷最大的优势。以下官之见，陛下此次会处置相王爷，但是下一步便是会收拾公主了。”
“你既然看出了这些门道，为何不去说与你家公主听？”
萧至忠微微摇了摇头。